师师所指的,是一个已经蓄须的男子。他慵懒的倚在桌旁,指间夹着一枚乌黑棋子摩挲着,思考着棋局。
听见师师介绍自己,他便抬眼看了过来,正看见两个仙童一般的少年少女并肩而立,看着自己,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来,微微颔首,便算是招呼了。
金蕊抱拳还礼,然后便和师师小声说话。而银叶看着那华贵洒脱的中年人,眼前又是一花,这人年岁长了不少,只是他头发散乱、衣不蔽体,又狼狈不堪的抱腿枯坐着,脸上全是颓丧和麻木。
银叶一眨眼,画面消失。他收回视线,开始抠手指。
好在鼓乐声很快响起,银叶一步迈上高台,腰侧的长剑出鞘,发出一声锐鸣,先声夺人的吸引了赵乙和师师的注意。
随后金蕊莲步轻移,似慢实快的也飘到了台上,素手一揽,原本插在腰后跌携带上的一把小臂长短的短剑便握在了手里。
原本还漫不经心的赵乙登时来了兴致,随手将棋子扔回棋盒中,身子也坐正了些。
这是一段双人剑舞。两人动作时而同步得似心有灵犀一般,时而高低错落自成景致,看得赵乙鼓掌:“当真精彩!”
转过来又对师师道,“这全天下的灵气都聚在你这里了。”
师师柔柔一笑:“郎君又取笑我。天下钟灵毓秀的好人儿多了,若不是机缘巧合,这金玉一样的人儿糟了难,恐怕郎君也是难见到的。”捏着一枚井水湃过的葡萄,白玉般的纤指剥开了薄皮,送到了赵乙唇边。
明明是讨好的动作,可师师做起来却没有半点谄媚的意思,倒是让人觉得很是受用的体贴,饱含情谊与亲近。
赵乙就着师师的指尖吃了葡萄,掏出手帕来,给扔完果皮的师师擦掉指尖沾上的汁水:“说说。”
师师微微一点头,称“是”时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弧度像是优美的鸿鹄白鹤一般,然后才柔声开口,说了自己了解的情况。
原来这半个月不曾开宴,是师师使唤人去探查姐弟俩的经历去了。不光是姐弟俩进京后发生的事情,甚至还差人去了一趟两人的故乡,查到两人真的身家清白,这才重新开宴。
末了,师师说道,“不是师师多心,实在是郎君身份贵重,您家长辈又对郎君看中。而郎君又对师师情深义重,难免会有人另辟蹊径做些什么,那就不美了。如今师师探查了一番,郎君的长……管事也探查过了,师师这才敢让人过来。”
这话说的赵乙心中一软,握住了师师的柔荑,很是怜惜道:“难为你总是把我放在前头。”
随后又叹道,“可恨那些腐儒恼人,只能委屈你了。”
“师师有幸结识郎君,说什么委屈!”师师抬手按住赵乙的嘴,随后收回了被握着的手,“你我的情谊,这样说反倒生分了。”
赵乙立刻便笑着赔礼:“是我说错话了,还望师师莫怪。”说着还一拱手,立时便把师师又逗笑了。
之后两人再说了什么,银叶就不知道了。因为剑舞结束之后,他俩就和大部分的使女们一起退出了前楼。
金蕊回去的路上很是雀跃,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开口道:“那个赵乙赵公子可真不错,看起来是个好人!”
银叶不知道金蕊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便做了个不解的表情,无声询问。
金蕊立刻就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见过的男人。从潘大郎到园子里的小相公们,从招宣府的下人到府里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再到那些**熏心、用粘腻眼神打量他俩的招宣府贵客们。
总之,金蕊见过的人里,这位赵乙公子对他俩很是平和。面对二人的剑舞也是真心喝彩,又不像是有什么龌龊心思,所以金蕊很自然就觉得这人很好。
银叶抠了抠手指,低着头没说话。
他其实猜出来这人是谁了。按照民间的风评,确实是个好人。比起那些屁都不懂,只会仗势凌人的高门衙内,身为皇室宗亲的赵乙在文华一道上很是出彩,也从没听过他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
这样的天潢贵胄,什么好的没吃过,会对他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青瓜蛋子生出坏心思才怪!
粗俗一点讲,就是丢不起那个人!
而且以前在园子里的时候,那些嬷嬷们也说过,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不愿意巧取豪夺,而是希望水到渠成你情我愿,那才叫红袖添香闺房之乐,讲究的就是这个调调。
银叶憋了半天,“你现在前后跟我一样平。”
金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得过来用拳头砸银叶。只是她没用力,粉拳砸在银叶身上就跟拍灰一样。
等金蕊捶够了,才一叉腰,娇嗔道:“你说的什么浑话!我是那个意思吗?又不是要相看他!我就是觉得他是难得守礼知节的人罢了。你说的倒好像我要攀高枝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说着一抱胳膊,一副“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的样子。
银叶立刻就不抠手指头了,乐呵呵的过去轻轻拱了金蕊一下,把金蕊拱了一个趔趄。他连忙又伸手一拉,把人扶好了。
这么一闹,金蕊顿时哭笑不得,也不气了,戳了一下银叶的额头,小声埋怨:“叫你还多嘴乱说话。”
“不说了。”银叶诚恳认错。
姐弟俩这才重归于好。
这日之后,赵乙来时也不总叫姐弟两人去前楼舞剑,似是在试探姐弟二人。
只是金蕊不觉得在这里有什么不好,银叶又早有打算,所以一直安分的很。姐
弟俩一应吃穿都有师师给预备了,还留了些散碎银子和铜板做零花,几乎就是把两人当作自家弟弟妹妹地对待了。
这样过了月余,赵乙有时候不看歌舞的时候也会叫两人去前楼。
赵乙会手把手的教银叶下棋和写字,还乐意看师师教金蕊抚琴和丹青。
金蕊有时候会恍惚,好像赵乙和师师就是自己的爹爹娘亲一般。她想象中的爹娘就是这样的!所以她学得很是用心,指尖先是磨红,很快就结起了一层薄茧。
师师便找来了药膏,给金蕊上药。一大一小两双美玉似的柔荑交叠在一起,引得赵乙灵感大发,立刻铺纸研磨,做了一副仕女图。
图中金蕊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寥寥几笔就把她脸上的孺慕之情描绘的淋漓尽致。而师师专注爱护的神情,配上那绝色的容颜,当真似神女垂怜悲悯世人一般,被赵乙画出了几分超脱世俗的神性。
“师师姐在郎君眼里是这样的嘛!是神女?”接过赵乙画笔的银叶一看,就开口问。
赵乙一愣,随后点头,洒脱的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小子倒是有些眼力,说话也好听。不过,怎的你让你练了这么多字,还是这么匠气?”
话题转向自己的弱项,银叶立刻就不说话,抿着唇假装没听到。
赵乙见状笑骂:“闷头闷脑的小子,又装乖!”说完一拍银叶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学。看你姐姐多有灵性,才学琴多久,已经能曲中有情了。书画更是有了几分火候,当真灵透!”
见师师拉着金蕊过来,赵乙又拍了拍金蕊的头顶,夸了一番金蕊的努力,又叮嘱金蕊要张弛有度,不可一味要强。
那态度,那动作,银叶觉得跟金蕊以前拍自己脑袋,叮嘱自己要好好吃饭的模样,看着也差不了多少。
等赵乙走了,银叶挠着下巴:“赵郎君和师师姐姐过家家酒,把我俩当娃娃了?”
师师便掩唇轻笑,随后便带着些深意道:“郎君教你们什么,你们只管用心学便好。这可是旁人得不来的好处!”
金蕊笑嘻嘻的拉着师师的手,撒娇道:“都听师师姐姐的。”
又这般过了小半年,忽然京中戒严了几天。听外出采买的人说,是宫中的老官家龙驭宾天,新官家登位了。
之后几个月,楼里都不曾开宴,师师也不着急,只是和那位赵乙的书信就没断过。
金蕊还帮着制作香笺来着。银叶也被索要了几回功课。
就这么又过了几个月,快到年下了,一天夜里赵乙才漏夜前来。
银叶正和金蕊两人在师师前楼的房间临帖,见赵乙一身寒气进来,一双眼睛就一错不错的看着师师。
而师师也怔忪的看着赵乙,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微微红了眼眶。
二人相对而立,眼神交错,无语凝噎里有种缠绵悱恻的气氛弥散开来
金蕊连忙拉着银叶悄声里去。才轻轻掩上门,一回头就看见走廊上一排高大的壮汉看了过来,禁不住倒抽一口气,一声惊叫噎在了嗓子里,到底没叫出声。
领头的还是那个面白无须的管事。见到金蕊和银叶知机,跟过去一般笑着微微躬身颔首,算是打招呼。
金蕊也是一福身,银叶一抱拳,姐弟俩便无声往后楼去了。
走到平日里练功的空地时,金蕊才悄声问:“他真的是刚登基的官家?”
银叶无声的点头。
金蕊叹了口气,声音极低的嘀咕道:“我先前觉得他人很好。你告诉我说他是新官家,这几个月都没来,我也觉得他会是个好管家。可今天他来了,我便觉得他实在不像是个好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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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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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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