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安安脑子里顿时嗡嗡的,感觉身侧扎过来无数目光。
燕微无声地咧嘴哈了一声,看着陆斯翊朝这里走过来,到面前一站,把光都挡住了,投下一片暗影。
陆斯翊:“燕微是吧?我是叫嫂子还是叫姐呀?”
嘴里说得挺好听,但燕微一看他那个戏谑的神情和做派,就知道他全无认真,这小子估计是闲得慌找消遣。
“这么有礼貌,叫什么都行啊。”
陆斯翊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从头到尾在沙发上倚着的姿势就没变过,还真有点儿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架势,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也打量他,甚至比起他的戏谑,更多了一份估量斤两的审视感。
所以哪怕是俯视,她也毫无受制于众人目光凝视的局促,理所应当地透着股从容安适,伸手拍拍身边的空位,跟他进了她家门似的招呼这俩人:“坐,又不是不认识。”
她取了个长相的巧,所以哪怕行为上透着一种全然的不客气,也有点巧笑倩兮的意思,第一次见面,仿佛真是一家子一样熟稔。
她语气亲切自然,同时目光越过陆斯翊落到他身边的袁桦身上。
“光希传媒的袁总,久仰。”
袁桦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几乎有点儿受宠若惊,眉毛扬起来露出个笑脸,隔着陆斯翊探头过去握手。
现场气氛除了这三个人,各有各的古怪。
齐刘海儿和女孩们眼睛都快抽筋了,那边打台球喝酒的当然也是聚过来,开酒的开酒,寒暄的寒暄。
刚才八卦讲得眉飞色舞的人都不吭声了,偷偷拿眼神瞟他们,燕安安看着挺老实一个人,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露,现在更是假装低头玩手机。
陆斯翊还在观察燕微。
他的目光非常肆无忌惮,事实上他的作风也一向如此,他亲哥有多克己复礼卓尔不群,他就有多荒唐多浪荡。
说到这个娃娃亲,陆斯翊当然是嗤之以鼻,就他爸陆复和陆斯嘉那种利益大于一切的人,别说这事儿纯属和老交情在社交场酒桌上玩笑话而已,就算当初真正儿八经定了这个婚,陆复也会毫无犹豫地给他们拆了。
但他这么兴致勃勃大老远跑一趟,当然是出于他惯常的搅屎棍子心理,哦,要能给陆复和陆斯嘉添点儿堵,他什么都会做的。
主要陆斯嘉这么多年身边是真没女人,他甚至怀疑他还是处男,如此不合常理的事,除了陆斯嘉是心理变态这个合理的解释以外,唯一能有点苗头的数一圈还真就只有这个婚约了。
尽管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陆斯嘉和燕微有任何超出的交情,但陆斯翊想来也不惮于以最恶毒的揣测去琢磨他,再怎么着陆斯嘉也是个男人,男人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总有一种劣根性,对于潜在的异性对象都有一种占有欲,而陆斯嘉恰好是个控制狂,不管他愿不愿意和这个所谓的未婚妻有发展,潜意识里也会认为这个女人所属于自己吧?
而且燕微这个女的,有点意思,陆斯翊当时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她的事迹,可惜当时人在美利坚没能凑上这个热闹。
圈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什么小道消息陈年旧事都好打听,黄家是有祖传的精神疾病,要不然也轮不上燕宏这种一穷二白高材生凤凰男受岳父黄建国赏识入赘。不过世事总让人唏嘘,之后就是果不其然的岳父去世,赘婿上位翻脸。
但当时倒是没什么人指摘燕宏做了点儿什么,因为燕微的妈黄柳鹂确实也是精神病发作早有迹象,在男人的角度来看,燕宏在前妻死了之后才把小老婆抬上明面结婚,已经称得上仁至义尽。
燕微光天化日地冲着亲爹砸酒瓶这件事听上去很惊世骇俗,本人的精神状态也挺值得怀疑,但是就冲着这位破釜沉舟白给这么大一个乐子瞧的份上,陆斯翊还觉得这人疯得有趣,带劲儿啊。
要是他哥真对燕微有点意思就更好了,最好是非她不娶,一往情深,把老头子气脑出血之类的进展。
陆斯翊顿感满心火热,抬手把胳膊放在沙发靠背上,很亲昵地把脑袋靠过去。
他眼睛形状偏狭长,眯眼睛一笑跟多深情温柔似的,神态里自然地带出来一股小孩子撒娇卖痴的天真,修长结实的身躯略靠近就朝外散发熨热的体温和很淡的香水味,荷尔蒙浓郁到像个挂牌价格昂贵的男模。
他曲着手肘拄着脑袋,脸上有笑:“你知道袁桦不知道我?真的假的?我知道你认识我哥,咱俩怎么没见过呢?”
燕微略侧过脸,柔顺的头发乌黑得像绸子似的从脸颊边垂到柔软的羊绒衫上,她完全是一副温室中养育而出的名贵花朵模样,真的,和那个他期待的疯女人完全大相径庭。
她就倚在沙发靠背上气定神闲的模样,对他的靠近是半点没有波澜,嘴角倒是往上扬,半点要忸怩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陆斯翊膈应而惊奇地发现,这人身上有一种和陆斯嘉异常类似的感觉,只是他说不清,不过这种相似性似乎并不来源于她的仪表和举止。
她悠悠地用自己那双颜色浅淡的茶色眼睛和陆斯翊的目光短兵相接,她含笑时看上去真是柔得和水一样,但是波光闪动之后,深黑的两点瞳孔就冷不丁扎了他一下似的,像是从水潭里窜出来的毒蛇亮了尖牙。
“怎么没见过,你那时候是年纪小,不记得了,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旁边袁桦闷笑了一声,抬手给了陆斯翊一肘,听见这话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哂笑,气氛就欢快起来。
陆斯翊气笑了,回头啧了一声袁桦,看起来倒不像真生气了,袁桦就张口哈哈:“燕小姐和斯翊差不多大吧,你还能记得他穿开裆裤的样儿?”
她抬手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脑子聪明,记性好,没法子。”
女人手指细长,面孔洁白,笑起来露出一排格外整齐的牙齿,这个笑容标准得出奇,像个大写的D,而且面部肌肉舒展,苹果肌饱满白里透红,绒绒的睫毛压着笑弧而加深了眼瞳的颜色,愈发显得亮。
袁桦看着这样的笑容却心头一突,他到底是见多了形形色色漂亮面孔,真是没见过如此标准却毫无感染力的表情。
但是说实在话,燕微其实好看得特别客观,尤其是以内行人的角度而言,肌肉走向和面部皮肉骨骼都特别适合上镜头,毫不多一丝少一块,就是艺人和粉丝梦寐以求的那种做什么大表情都不会出黑崩图的标准感。
“我记得的事情可多了,你哥小时候在农家乐被狗撵得直哭,我在场,那可是历历在目。”
燕微说完,陆斯翊一愣,之后瞬间憋不住,神情愉悦地大笑出声,也不往故意她那边靠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弯腰抱着肚子连声说了几句我艹。
他乐不可支,因为他知道这多半是真话,记得小时候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陆斯嘉被狗咬了回家,胳膊和腿都有摔伤还是擦伤,打了针上了药,身残志坚地去参加物理比赛集训了。
特么陆斯嘉从小就死装这个样子,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打完球刚回家迎头撞上陆复,被波及无辜骂了一顿,‘看看你哥再看看你’怎么怎么的,只能在心里一如既往地阴暗咒骂陆斯嘉怎么没被狗咬死。
“具体什么情况呢?你跟我说清楚点嘛。”
他也完全不在乎燕微看出他此刻就是幸灾乐祸没安好心,倒不如说他一向是小人坦荡荡,对于这点上毫无掩饰可言。
陆斯翊靠得越发近,甚至拽住她的手腕摇了摇,这种容易给人带来暧昧错觉的肢体接触由他做来很自然。
而燕微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她轻轻地眯了眯眼睛,笑吟吟地:“能有什么情况,他运气不好,迷路到人家果树林里,被看院子的狗发现了……然后我带他跑出去了,就这样。”
陆斯翊听得他哥难得的糗事,心里舒坦极了,正高兴呢,一转头才发现,其他人都没听见似的,都若无其事地避开视线没看他们俩,一个比一个识趣。
陆斯翊才后知后觉,看燕微,她脸上有面具一般的微笑弧度,对他这种超乎社交距离的亲近姿态似乎全然不介意。所以这句话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听见。
陆斯翊忽然嗤笑了一声,把手松开了,整个人更朝她歪靠过去,斜过脸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挺给他留脸面的。”
不怪其他人假装没看见,在外人看来,这样熟络而且过分亲密的姿态,他刚才还一口一个嫂子地喊,还能是什么呀?按照陆少一贯秉性,怎么刺激怎么来,一个有名无实的嫂子,那真是手到擒来,他们当然是要懂事点。
陆斯翊朝她抬起下巴,说话的时候气流拂动到她耳边贴着含笑絮语,更显得轻佻:“是怕我告状还是怕他生气啊?”
燕微垂下眼帘笑而不语,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也没让她有任何波动,反而是陆斯翊对上她的视线后,像是又被这目光蛰了一口似的,他终于意识到燕微身上那种和陆斯嘉微妙的相似在什么地方。
那种洞察你的想法,从高处俯视你的眼神,对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都一清二楚的态度。
就像陆斯嘉其实不稀得搭理他,所以面对他的一切挑衅和可笑的折腾,都高姿态地保持着这种令他恼火的轻蔑。
她凭什么?也和陆斯嘉一样是个装货!
陆斯翊瞬时冒出一股火气,兼有一种咬牙切齿的鄙薄,他不是什么多聪明的人,但立刻意识到,燕微说这段往事,既是要有人听到,也不想让所有人听到——怪不得一回国就冒头,刚才他叫她嫂子,她得意得很吧?众目睽睽下和陆斯嘉扯上关系,自己还偏偏给她脸了!?
他还以为这女人多有骨气多疯呢,当众和家里撕破脸,现在是后悔了,逼急了想要抓着这婚约当救命稻草?
她还真是异想天开,就凭她?够得着陆家的门槛?
袁桦半天没听见燕微回答,看了一眼陆斯翊后脑勺,马上发现气氛也古怪,抬手倒酒:“燕小姐大老远从国外回来,正好当接风洗尘正式认识一下,喝一杯?”
燕安安跟个暗卫一下忽然从燕微身后闪出来,伸手拿了杯子倒了三分之一的酒,袁桦看她架势跟大内总管一样,好悬没笑出来。
“我酒量不大好,不过这趟要是能认识袁总,那确实是没白来。”燕微这话说得怪意味深长的,然后她就这样越过中间的陆斯翊去和袁桦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
袁桦眼角余光看着,陆斯翊果不其然抓住机会发作了一句,哧哧冷笑一声坐起来:“当我不存在呢?我就不配被敬一杯了?”
真有点丢人,他来这一趟原本是为了找乐,虽然似乎本来和他期盼的情况似乎不谋而合,但他有种给人吃了个闷亏的火气冒出来。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但旁边其他人都抓住机会哄笑着上来敬他:“陆少想喝酒能没人敬?简直倒反天罡!”
袁桦看陆斯翊脸色稍霁,被人簇拥着拉开了,心里哂笑暗道,陆斯翊真就是个大少爷脾气,无法无天惯了,对女人也是兴致上来了演一演装模作样做小伏低那一套,除了彼此心知肚明玩儿欲擒故纵打情骂俏,很少有人真能给他吃软钉子让他不顺意的。
但是燕微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他看半天了,一时真有点摸不着这位路数。
但是他隐约有点预感,这回看似是陆斯翊兴致勃勃跑来找乐子拿人消遣,但就这接触下来,他莫名地觉得这看着怎么有点儿像自投罗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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