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周放一路牵着苏厌的手，他抓得紧。苏厌没与人这么亲近过，于是一路被牵着，一路就在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厌回到屋子里，关门就要把周放关在屋外。被周放轻轻抬手挡住。他抬脚跨进苏厌小而寒冷的屋子。步子接触到屋里的地面，温度就很快的升起来。
苏厌心道这人不知又用了什么法术，
但是真是莫名其妙，这人真要带自己走了。
苏厌拖着屋子里唯二的板凳，与周放之间隔了大半张桌子坐下来。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能动了没有，一会儿给他们解开白书羽肯定得冲进来找自己麻烦。
白明夷估计要直接把他赶出白府了。
到时候这个周放拍拍屁股就轻巧的走了，留下自己在一个人在白府被秋后算帐吗。
“我要带你走，自然是认识你才要带你走，”周放不知何时变出一套茶具，苏厌眨眼间见桌上亮起明晃晃的火烛，烛上安安稳稳的烧了一壶香茶。
苏厌更加疑惑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那边桌案上坐着的泰然自若的周放。
“你说你认识我？！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你真的不是认错人了？”
“你是神仙吗？刚刚那些人，那些人他们真的都动不了了？”
周放慢条斯理的等茶煮好，端正地坐在那里，听着苏厌叽叽喳喳的耳边发出一连串提问。
真是可爱啊，像一只懵懂的小狗崽子。
茶煮好了周放把杯子推到桌子对面，苏厌停住他的自言自语。周放这中间一直没理他。显得他分外尴尬。
“我今日晚些时候就要启程去附近的永宁县为那里的人做义诊，”
苏厌更加疑惑，义诊？
“我说我认识你必然就是认识你，时间早晚，你往后也会认识我的。
反正你如今在白府也是，犹如水火之中，”周放抿了口茶，食指一下一下的茶杯边缘轻扣。
苏厌尚小，热茶烫的他喝不下去，看周放喝茶倒是觉得优雅的要死，于是两只手也捧着茶杯学他小口抿着喝。
“或许你听说过，六亲缘浅这一说，”周放看他喝茶觉得更是可爱，
苏厌摇头。
我没有过先生，今日你也看见了，你带来的那位是要做白书羽的先生的，这么高深的话你问我。
周放又笑，像是会读心。
“六亲缘浅就是说，你只是借你父母的关系来到这人世间，但其实，你来的时候也并不想成为这家的孩子，
他站起来把杯子收起来，一挥手那茶盏具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你不用太难过父母的偏心和亏欠，有些人本身便没有做一家人的缘分。”
“倒不如跟着我四处寻走了。”
苏厌前面听他说话觉得霎是有理，听到最后一句才盯了周放一眼。
其实只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要把我带走吧。
但他道现在也没回答我自己到底是不是神仙。
“你把自己的衣裳带好，”
周放开始去卷他床上的被褥，卷巴了两下又嫌弃的扔下来。
初春天，也不知道白家人怎么想的，给苏厌这样薄的被子，自己若是没有来是不是真就打算把他就这么活活冻死了。
苏厌坐在那里没理他。
主要还是担心白明夷一会儿杀上来。
周放见他不动他于是又亲自从苏厌那些少的可怜的衣服挑出两件尚能穿的打包起来。
“我确是有些仙力，”周放稍稍正了些面色，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平静的说。
他猜到他是有白家人的后顾之忧，又担心自己是江湖骗子，随便编两句瞎话哄哄他。
但谁知道苏厌小时候是这么样一个较真又爱担心的性格。
“他们不会追上来要把我们抓回去的。”屋里暖和得很，周放语气温柔又谦和，
“我会在他们的记忆上稍动些手脚，从此白家便再没有你这号人了。你不必担心。”
——————
苏厌跟着周放出白府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雨。
他不觉得老天爷这是在挽留他不必离开白府，但等到真正要走的时候苏厌还是在白家大门前站了很久。周放很喜欢牵着他，他一边被周放牵着，一边在心里嫌弃自己矫情
虽然周放看起来不靠谱，但是至少他不用再过似乎是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白家的人还都不喜欢他。
走在益舟城的街上，苏厌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周放说话。他个子实在太高，苏厌也不知道他能听见多少。尽量扯大了声音交谈。
“你是神仙的话，你会变戏法吗。”
“我不会。”
“那你会，你能让益舟城现在的雨停下吗。”
周放无语。
可以我也不告诉你。
不过如果你想看雪的话我的确可以下一场雪给你看。
苏厌觉得有些无聊了，这人怎生一会儿话多多的，一会儿话又少少的。
阴晴不定。
“你好好跟着我就可以了。”周放又把他的手牵起来，领他上了停在白府门前的马车。
苏厌上车了又把车帘卷起来，白府现在还是静悄悄的，待到周放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禁制，很快就又会热闹起来。白夫人还是白夫人，白书羽还是白书羽，白明夷自然仍旧是益周城风光的城主。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来照样落下去。
但是他毕竟没有与自己的母亲告别。
白府以后也再不会有人记得自己。
春天尚未转暖时，天气一阵一阵的冷，偶尔又一阵阵的热。像脾气不好的孩子。
为此初春虽然是生的季节，但万物相长，春天同时也是最容易诱发疫病的季节。苏厌在白家呆的太久，几乎说的上是与世隔绝，并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周放与他并肩坐在马车上。
他们一会儿要去往的永宁县已被瘟疫肆虐了近两月，如果是普通的瘟疫也就罢了，从各地调集些大夫粮食过去，不出几日便能得到控制。
但人间朝廷如今派过去的太医换了无数方子，瘟疫非但没有被控制住，反到是更有暴增的趋势。
皇帝陛下体恤民间疾苦，不忍看到黎明百姓由于瘟疫受难，朝廷调过去的太医好像全然在做无用功，于是滔天的怒火便从中央层层往下施压。
永宁县令的乌纱帽流水似的掉，偶尔人头落地。流血四方。全县上下各地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直到两日前终于有人给新上任的官老爷出了主意，如果正统的医道不管用，那不如搞些鬼神之术。人不可不信天命，瘟疫一天控制不了，脖子上的脑袋就一天有着人头落地的风险。
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是巫医，只要能给人看好了，县令也愿意尝试。
于是他们开始在全县张贴布告，寻找能够治疗瘟疫的人。
找着找着就等到了出来寻人的周放。
“要起了，”周放摸了摸苏厌靠在肩上的脑袋，顺带揉乱他的头发。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好一阵子，正常人理应是睡不着，但车上太暖和了，靠着周放的肩膀又很舒服。
苏厌觉得自己很久没睡过这样踏实的觉，睁开眼看到周放那张过于俊美的脸，有几缕头发被周放揉乱了落下来挡在眼前。
今日早些时候他还要担心自己没办法过去这个春天，现在他被刚认识的周放带在身边。
苏厌疑心自己还在做梦，万一他一觉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还躺在白府自己的床上。
那他也不知道是应该先哭，还是先着急着要延续刚刚那个美梦。
幸好这并不是一个梦。
周放走下车，帮苏厌掀起车帘等着。
下车地时候苏厌注意到他们刚刚乘坐的马车居然并没有车夫。只有一匹通体洁白的马驹套着缰绳站在车前
一路上没有车夫也能走的这么安稳。估计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马。
寒风呼呼作响，灌进苏厌的衣领里，周放怕他着凉，帮他把自己给他的狐裘理好，揽着他小小的人向永清县的县头上走。
苏厌如今九岁，刚长到周放的腰那么高，和周放走在一起的时候像是兄长带着自己的弟弟出来玩。但是周放长得那么好看，自己就差远了。
如果以后可以长胖一点，再长高一点，如果周放可以教他念诗，又或是教他一些法术。
苏厌一路走一路思绪万千。
等到他们二人走进永清县，街上行人果然像周放预料的少得可怜，半天见到一两个人走过但都看起来忧心忡忡。周放的本意是找个人问问县令府在哪里他好前去拜访。然而永宁县的人们见人如见瘟神，一个个都忙不迭地紧闭屋门。
“这里看起来，很萧条。”苏厌打量四周，它皱了皱鼻子，觉得空气里蔓延着奇怪的气味。
周放随即将他又往自己的身边拉得更近，一边从内袋里摸出一粒小拇指甲盖大的药丸，递给苏厌。
“这里瘟疫泛滥成灾，死的人太多来不及烧，全都烂在义庄里就容易产生气体。这种尸气吸进去太多也会得病，你将这药丸吃了。”
苏厌接过药丸，这药丸在色相和味道上都很不符合他对药的理解，香的吓人，还隐隐发着亮白色的光泽。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吃。”
苏厌一哽脖子将药丸塞进嘴里，抬头看到面色凝重的周放。
“和你说了我有点仙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做，自然也不会害自己。”
这人还挺自以为是。
又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苏厌眼尖的看到街尾上一家未关门的餐馆，肚子这时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他出门前在白家吃的那顿实在是难以果腹，这一阵子走路又花费了不少体力。
周放理解孩子饿得快，领着苏厌往餐馆里走。
一圈淡淡的白色光晕在不知不觉间包裹了苏厌和周放的四周。虽然苏厌已经吃了避尸气的药丸，但以防有失，他还是在二人身上掐了护身的口诀。
那家唯一的餐馆正门前胡乱地贴了一些符纸，细加辨认发现是单纯写着无病无灾一类的普通黄纸，也不奇怪，民众害怕瘟疫，在鬼神之事上寻求慰藉和帮助试图度过危机。
永宁官府前几日粘贴的寻医告示摇摇欲坠的黏在门框上，被周放进门的时候顺手撕了下来。
永宁县最近实在是死了太多人，没人愿意出门，更别提上街。餐馆生意萧条不说，店小二看到有人进店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了。
只有店掌柜好似气弱体虚地站在柜台后面问帐。
苏厌个字太矮够不着柜台，扯着周放的衣袖想要看菜谱。周放没理他，放了一小块银锭子在掌柜面前。
人开餐馆不能不赚钱，掌柜的看见客人未点菜就先放了银子上来总算是来了些精神，张口要给老人介绍菜谱。
明天应该还会修改这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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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永宁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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