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邪猜测,鹤叔早年丧妻,中年丧子,估计是怕他这个仅剩的侄儿有个三长两短,故特意跑来看看。
花不落听完,奇怪道:“这个任务很危险吗?”
普邪耸了耸肩,说:“反正,我没感觉。”
他们正聊着,忽闻山道上传来一阵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朝下一望,原来是一名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腿短手短,却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长袍,每走一步,衣摆就跟笤帚似的在地面扫上一扫。
所幸这三千石阶足够干净,才不至于使那人白净的衣裳染上灰。
“各位——”还差十几步距离才能登上高台的少年抬头,正好与镇灵塔外的四人眼对眼,他激动地深吸一口气,远远地就开始喊道,“仙长们!”
其声太过洪亮,落在群山间,群山也不免附和一二。
落在钟仁兮和周灵玉的耳里,他们的脸上也不禁扬起几分笑意。
的确好笑,他们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
花不落和普邪倒是被叫得心安理得,后者甚至将手背到了身后,朝山下略微颔首,竟颇具仙风道骨。
少年见状,连忙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上来。
怀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终于登上高台的他近乎是踉跄着摔到了众人面前,好在最后一刹稳住了重心。
少年弯腰拱手,对他们行了一个超九十度的大礼。
他道:“掌门有请!”
受大礼的三人一鸟两两对视几秒,不想下一刻,他们就身处异地。
花不落等人站在了另一座山头上,普邪却被单独留在了塔外。
而罪魁祸首——少年——此时正缓缓直起腰身,左手擦着额上的热汗,右手一挥,四张传送符便都火化在了风里。
他朝此山上唯一可能住人的宫殿拱手行礼,语气较之前更加恭敬:“师父!人已带到。”
殿门应声而开。
往里一瞧,黑黝黝的一团。
可突然,一条浅色的飘带猛地从其中射出!瞅准一人,缠上腰身,顿时将其拖了进去!
殿门一闭,立在外面的少年当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这是要单个地审。
花不落和钟仁兮也站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殿门一开一合,舌头一伸,就将周灵玉吞了进去,担忧之余,也心生疑惑。
“此地,不是掌门的居处吧?”花不落问。
少年坦然承认说:“的确不是,此地,是我师父岚光仙尊的住处。”
也就是段漱的地盘。
对方回了家,有师父罩着,整个人红光满面,头微扬,显得个子都高了几厘米。
钟仁兮却噎了半晌,太一山上,除了西衍,第二个不好对付的人当属段漱。
刻薄的嘴,冰冷的心,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虽是个音修,却兼学了卦术、符术,揍人从不含糊。
虽然他没跟其对上过,但也老早就听说了对方的赫赫威名。
那可是连掌门也要让上三分的人物啊。
花不落看着钟仁兮略显呆滞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探究原因,就见周灵玉被那条浅色飘带稳稳地送了出来。
竟也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
他感到惊奇,下一秒,那条飘带就缠上了自己。
花不落只觉得身子一轻,脚底便如踩风般飞进了宫殿里。
在朱红大门关闭的刹那,周围亮堂了起来。
十六盏烛灯的微光拖长了段漱的影,也遮掩了其面部表情。
她就像一尊雕塑,立于昏暗处。
等了一分钟,对方终于不满地啧了一声,开口道:“还愣着?”
花不落:“?”
他猜不出对方想要什么东西。
好在段漱提醒道:“你从古稻村带回来的尸体,再不放出来,臭味就要熏天了。”
闻言,花不落方才将那群死人、活人从虚空中拉了出来,不想还没放出一半,段漱就扶额叹息道:“让你拉尸体,你把活人也放出来干嘛?当我这是监狱呢?”
花不落:“……”
好吧,对不起。
顶着这群活人或茫然或惊恐的目光,花不落面无表情,又挨个将他们塞了回去。
趁此空挡,段漱已挑中了一具尸体,飘带一卷,便将其拖到了自己身前的长桌上。
花不落瞥了一眼,发现是大肘子的尸。
“可知他的姓名、籍贯、生平——”段漱眉头一皱,觉得自己是脑抽了才会多嘴问这一句。
她又啧了一声,朝花不落伸出手,掌心向上,四指并拢,勾了勾。
不像是叫人过去,而像是在讨要东西。
花不落这回机灵了许多,一下子便想到了在古稻村抓获的魂魄,将其递了上去。
冷面冷心的段漱接过其手中之物,这才给了花不落一个“不算太笨”的眼神。
她只稍稍摆了摆手,没碰过尸体的飘带便再度飞来,卷上了花不落的腰身。
在将其送出宫殿之前,段漱吩咐道:“西衍未出来之前,暂时先把那群人关在镇灵塔。”
“谁关在下三层,谁关在顶层,”段漱顿了顿,呵笑一声,换了句话道,“你应该不需要我教吧?”
殿门一开,用时不到半刻钟,花不落也被送了出来。
于是,钟仁兮看到了第二个傻愣愣的“周灵玉”。
“怎么样?”他凑过来慰问。
花不落眼动头不动地说:“在她面前,我总觉得我好蠢。”
钟仁兮摩挲着下巴,努力思考此话的深意,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飘带就飞过来了。
钟仁兮心想,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料那飘带绕着他转了两圈,头部时低时昂,竟硬是没找着个好地方缠上来。
甚至还略显嫌弃地扭过了身子。
张开双臂等着被缠的钟仁兮:“???”
一条飘带竟能如此拟人化,还真是长见识了。
花不落也几乎是幻听般,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啧”。
最终,那条飘带还是缩回了主人的衣袖里,段漱自个儿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一出门,就见钟仁兮正瞪着个铜铃眼瞧着她。
段漱出言即讽:“这么眼巴巴地望着我,何不如汪两声来听听?”
钟仁兮没接话,倒是周灵玉伸长了手臂,喊了一声:“段姨。”
闻声,段漱的眉眼方柔和了一些,但依然责备道:“你怎么还待在这?既然选择当个正经姑娘,就不要跟着某个人四处乱跑。”
“某个人”三字被故意咬重,特指谁,不言而喻。
周灵玉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
反观钟仁兮,眉头一翘,话头却转向了旁听的少年。
“这位小师兄急忙忙把我们带来,说是掌门有——”
“面见掌门?”段漱呵呵一笑,截断了钟仁兮的话,“既非我太一山弟子,又牵扯上如此大的祸端,如何让你面见掌门?”
言外之意,你不配。
钟仁兮:“……”
算了,认栽。
“还有你,”段漱矛头一转,把花不落也数落了一番,“前半生虚度光阴,后半生也不知安分,如今让你办件事,竟也拖拖拉拉。”
花不落:“……”
算了,告辞。
此地真是多待不得。
不消段漱继续说,花不落简单地行了个告别礼,便飞快几步走下了山。
不出意料,钟仁兮随即跟了上来,将佩剑往胸前一举,说是要送他一程。
“感谢。”
“难兄难弟,客气什么。”
钟仁兮昂首一笑,倒是看不出之前被段漱明讽的怒气了。
花不落受到笑容的感染,心中的郁闷也被扫去了几分。
虽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被针对,但他未再多言。
花不落踩上钟仁兮的剑,只片刻功夫,就降落在了镇灵塔外。
普邪早已离去。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在监狱外等人。
而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的钟仁兮却毫不犹豫地跟着花不落,又踏入了这个鬼地方。
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心情。
因为他们这回押送的是罪犯。
花不落走过了第一层,将古稻村的原居民都留在了下边,走上第二层,再把小金簪放了出来。
走上第三层,倒是空旷。
第四层,略瞟一眼,尽是红莲赤火,断骨残骸。
第五层与第六层,不见异常。
直到顶层,钟仁兮突然刹住了脚,停在了台阶之上。
他摆摆手说:“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花不落并未多疑,自发地替钟仁兮找了个好理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毕竟西衍还被关在这里。
他独自走了上去,穿过结界,眨眼间,却像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好黑。
这是花不落心里发出的第一声感慨。
伸手不见五指,回头不见来路。
绝对的寂静,甚至连呼吸也成了噪音。
花不落屏息凝神,在往里走与放出小银钗之间,选择了后者。
顶层,不适合会谈。
花不落沉默着倒退,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活在黑暗中的生灵。
直至退回那道薄如蝉翼的结界,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只待迈出一步,穿过去,即是光明的世界。
不想在最后一刻,前方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花不落措不及防,被猛地伸出的双手紧紧抓住!
手心贴着手背,冰冷的温度直接冻到了他的心底。
人影却哆哆嗦嗦,抖得不成样子。
他的吐息也是凉的,细碎的,发颤的。
“我、我真的好久……没有遇到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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