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孩子，人类总会宽容许多，是吧？
花不落不置可否，至少，他此后断然不会将阿诽误认为孩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人一剑进行了一番平和的交谈。
花不落从阿诽那了解到不少有关太一山的事，其中甚至提到了白玉京。
这就不得不好好听听了。
传闻，五百年前，历史上曾存在过一个短命的王朝——大观。
其整个国家的占地面积不过中等城池大小，人口堪堪过万，君主却为自己的宫殿取名为“白玉京”，有崇天之意。
彼时，太一山上还是一片荒芜，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
屋内就住着咱们年纪尚轻的开山之祖。
他仗着自己会驱几只鬼，画几张符，舞几下剑，便连夜收拾好行李，甚至未拜别自己的生母。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太一山的祖师爷也不例外。
他立志要闯荡出一番事业，首先便去了繁华的京都。
可当时的名门正派却只收贵族子弟，哪里瞧得上他这个从山坳里出来的乞丐？直接把他轰走了不说，连槛都没让他碰一碰。
祖师爷受了一肚子气，怎么想都不甘心，在街上晃荡着，不成想遇到了一伙江湖骗子。
秉持着行侠仗义的原则，他冲上去就揭穿了这群人的谎话，好处是拯救了其雇主的钱财，坏处却是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想当年，祖师爷被一伙江湖骗子伺机报复，从街头直接撵到了街尾，什么法术、武器……通通不管用！
其身上套着的衣物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就差没袒胸露腹。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祖师爷命悬一线之际，竟恰好跌到了微服出访的大观国国师的脚边。
他就是用那双被磨出血肉的双手，紧紧拽住了国师的裤腿，卑微乞怜地说：“请您，救救我。”
因果，就此结下。
受国师赏识，祖师爷不仅保住了一条命，还担任了宫廷的方相氏，每月都有俸禄可领，养活自己，甚至是养活山上住着的生母，都不成问题。
阿诽的讲述到此为止。
花不落听完，疑问却接踵而来。
首先，大观王朝是怎么覆灭的？
其次，大观国与天上的白玉京是否有联系？
最后，祖师爷为何要创立太一山？
对于花不落的问题，阿诽只能摇头。
若不是太一山上三位修灵道的仙尊复原了几张被祖师爷亲自销毁的手稿，他们也无从判断，野史上记载的大观王朝是否真实存在。
以及，那位神秘的国师是否为后世之人杜撰出来的人物。
“你若想知道更多，不如去镇灵塔五六两层看看。”阿诽给花不落指了个方向，以此作为谈话的结语。
一人一剑度过了一段相对安静的时光。
在此地待满三天后，剑阁被周灵玉如约开启。
早已准备好出去的花不落闻声抬眸，最后望了眼满阁的兵器，然后朝出口方向走去。
短短百米的路程，不过耗时一分钟，走到中途，他却突然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折返回去，拎上了一把通体暗红的长剑。
周灵玉见状，眸光闪了闪，却意料之中般地并未阻止。
直到花不落自己反应过来，猛地顿住了脚步，周灵玉才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幽幽开口道：“是非剑赖上你啦，躲不掉。”
“此物一旦被唤醒，非杀生不可镇压。”她说的是剑，看的却是花不落。
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拎着剑，目无焦距。
花不落不禁喃喃地重复着刚才所听到的词，一字一顿道：“是、非？”
他唤的是剑名，想的却是阿诽——那个非同寻常的剑灵，那个被困在镇灵塔第四层的红衣少年，那个时而孩子气、时而颇具压迫感的老祖宗。
此刻，红剑正一动不动，服帖地待在他的掌心之上。
温度微凉，宛如死物，再不见昨日的生机。
花不落的眼中有一团化不开的迷雾。
他没想到，这种恍若走神的状态，竟在此地又体验了一遭。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要掉也只会掉陷阱。
周灵玉一眨不眨，观察着花不落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从惊讶，到迷茫，最后归于平静。
他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或者说，想通了其中的逻辑。
段漱随便找了个理由，不由分说地将他塞进了剑阁，原来是为了唤醒阿诽，使其重归人间。
花不落右手握住剑柄，横于腰前，低头，左手轻抚上剑身，感受着其上细密的纹路与每一处凹槽。
他想到了镇灵塔第四层的火海与焦尸，不知其上，是否残留着他们的血迹。
周灵玉等待的时间不长，不过一会儿，花不落就收回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变得淡然自若了。
毕竟，福祸常相依。
他跟着周灵玉，沿着来时路，第二次回到了段漱的住处。
罕见地，平日里昏暗似地穴的宫殿此刻竟亮堂如白昼，三十六颗夜明珠发出的辉光胜过了远在天边的暖日，照在身上，却只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
说一不二的岚光仙尊就是沐浴着这样的寒光，硬生生将吉沅老头气了个半死。
花不落和周灵玉来到时，只有幸一窥吉沅被刺激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对方恨恨地一拂袖，凌厉的剑气差点削平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刮在已经靠边站的花不落和周灵玉的身上，更是像刀片一样。
前者的耳朵被割出一条血口，后者的眼角被撕出一道小伤。
可在此威势之下，无端承受了吉沅怒火的花不落和周灵玉却只能眼观鼻鼻观口。
虽然无辜，但他们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谁叫对方是以杀戮著称的九伐仙尊呢。
等携风带雨的吉沅彻底走远，站在角落里的两人才略微动了动不知何时僵住的身体。
“我真心羡慕钟仁兮了。”正在揉后颈的周灵玉小声感慨了一句。
“为什么？”花不落同样小声地问，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尖，已经不再流血了。
“他既不用待在太一山，也不必留在钟家，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多逍遥啊。”周灵玉叹息着说道，抬手抹去了自己眼角处的伤疤。
“你不能吗？”
周灵玉深深地望了花不落一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我还没强大到那种程度。”
她的头顶上，压着段漱，压着周家家主，压着十来个天赋异禀的兄弟姐妹。
所以，无论是在太一山，还是在周家，她都只能当个跑腿的。
但此话可不值得对外人言说。
见周灵玉不愿再讲，花不落识趣地换了个话题：“你想和钟仁兮一样，云游四海？”
可对方却笑了，直接否认道：“怎么可能？”
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发髻，领着花不落继续往前走，轻轻的话音被柔和下来的风传到了后头。
“与其说我羡慕他，不如说我嫉妒他。”
“相较于跳出樊笼，我这样的烂人，还是更希望他陪我一起在这受苦受难呢。”
花不落久久无回应，他觉得周灵玉说错了。
愿意坦诚想法的人，总归用不上“烂”字来形容。
当然，他爹除外。
周灵玉走在前，花不落走在后，正好赶在段漱卜算出的时间段里，成功与对方会面。
岚光殿内，三十六颗夜明珠依然明亮，段漱一身白衣，裹了一身的寒意，活像是在服丧。
碰巧这屋子还停着一具尸体，就躺在正中央，一张两米长的木桌之上。
花不落只一眼便判断出了尸体的身份——大肘子。
三天时间，竟还在研究吗？
花不落隐去内心的疑问，趁有光，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成想，空空荡荡。
若不论搭起岚光殿的红砖翠瓦，段漱的居处，竟也可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在花不落沉思的空档，一旁的周灵玉已无声地向段漱告退。
她只负责将人带到，自然不消段漱亲自将她请出殿外。
对于周灵玉的此番举动，段漱微微颔首，表示满意，心想，养了多日，总算聪明了些。
可她再望向眼珠子正到处乱转的花不落，刚舒展开的眉头立即又皱上了。
“要不要我把你举起来，好看个仔细？”
听到熟悉的嘲讽声，花不落的眼睛又转回了中间，等着段漱吩咐正事。
岂料对方只是扔给他一块小木牌，便把他呼出了殿外。
在外侯着的周灵玉同样一脸懵，心想怎么那么快？
可岚光殿的大门却已经啪的一下闭紧了，一丝光芒也未曾泄出。
段漱的意思很明白，拒绝有人前来打扰。
花不落和周灵玉对视良久，久到彼此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他俩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了。
花不落举起新得到的小木牌，问：“这有何用？”
周灵玉瞥了一眼，心想，段姨又给她多派了一份差事。
她详细解释道：“这木牌是参赛的凭证，九伐仙尊创办的比赛，目的是择徒。”
说到这，周灵玉突然明白吉沅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了。
段漱随意往对方手底下塞徒弟，将其当做是自己的后院，大门想开就开，换做是谁，都会火冒三丈吧？
念及此，周灵玉忽而重重拍了拍花不落的肩，以表达对其未来的深切同情。
毕竟，难保吉沅恨屋及乌，将对段漱的不满都发泄在花不落头上。
因此，她又多说了几句：“不过，既然你已经得到了木牌，这场比赛就没有意义了。”
“无论如何，九伐仙尊都会收你为徒的。”
虽然不知这两人是否达成了协议，但是，吉沅火气都撒了，山也削平了，不收徒，也不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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