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与天都一江之隔,百里外一处小镇。
入夜的小镇悄寂而空辽,低矮的屋檐一片接一片,无尽的灰暗中唯有一盏烛火,牵引着微光闪烁在莽莽苍苍的山野脚下。
迷茫,无力。
闳予珠轻颤,睫羽抖动,摊平在地板上的手脚缓缓收紧,好半晌,知觉才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同时,记忆也渐渐复苏。
冰冷的地板紧贴在脸颊上,闳予珠紧紧闭上眼睛,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循环。
她实在想不明白,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何会出岔子?她手下的人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孔武有力,拳脚更是一等一的利落,俱是闳家亲信,不可能走漏风声。
为了降低明几许的戒心,她还特意带上了赫宛宜做障眼法。
当然,她也有私心,赫宛宜待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患难见真情,她还可以装作拼命救下赫宛宜,再单独相处一段时日加深两人感情……
可计划到底是在哪一步出错了呢?
在到达赏景的地方后,便会有装作歹徒的护卫蒙面出现,她本该在闳府护卫的保护下带着赫宛宜离开,留下明几许一人,定能让歹徒绑走。
一个弱女子对上众歹徒,自此之后再不会出现在天都碍她眼,有宁建寺的那些男人在,不过半月,明几许便能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闳予珠收紧手掌,拳上青筋崩起又松下,她不明显地动了动手脚,周身上下没有感觉到痛楚。
闳予珠松了口气,看来抓她的人很有自信,自信她跑不掉。
至于抓她的人是谁?
回想起蒙着面的闳家护卫出现时,她正想走到赫宛宜身边,却见距她不过三步远处的明几许突兀地笑了。
现在想来,她的笑声有些奇异,太低沉了,低沉到不像个女子,反倒更像是个男人的声音,不,不是像,那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当时便觉不对,仓促地拉过赫宛宜便跑,可跑没两步,身后便接二连三响起身体倒地的声响。
她没有来得及往回看,只拉着赫宛宜破开草丛,拼命往前赶,竭尽所能地穿梭在枯草断丛中。
可她身后的声响却离她越来越近,她带来的闳家护卫,以及装作歹徒的好手根本没能阻止那人的接近,也许她们才跑出不到百步,她便觉一股巨力传来,脖间一痛,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闳予珠头脑清晰地思考,她,不,他到底是谁?为何会装作女子出现在天都,出现在她面前?
闳予珠紧咬牙关想着,或许方一开始她便步入了一张天罗地网中,她是太子妃的亲妹,她,包括闳府,最大的靠山便是太子妃,难道抓她是想以她威胁太子妃不成?
可就算太子妃现下禁足在东宫之中,可到底是皇家媳,只凭她一个娘家妹妹,想要对付皇家人,未免也太过拐弯抹角且不现实。
如此,绑她的目的便不可能是太子妃。
那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只为了绑架她吧?她身上定有绑她之人所想所需的东西,才会让人如此大费周章,甚至拼着得罪皇家,毕竟赫宛宜可是当朝五殿下雁萧关的堂妹。
可她身上又有什么能图谋?
闳予珠面上毫不见过往的嚣张跋扈,冷静甚至冷酷地权衡着绑她之人的目的,甚至将她与“夜姑娘”相遇后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
忽而,闳予珠唇角绷紧,她想起来了,初遇时,“夜姑娘”曾不经意提起过,来天都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找寻家中丢失的幼妹。
闳予珠手脚一僵,是了,就是这个。
还未等她多想,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门吱呀一响,脚步声不疾不徐靠近,最终停在她身前。
闳予珠眼睛紧闭,没有一丝动作。
“醒了?”一道清灵的声音传来,语气好不悠闲自在,“醒了就别装睡了,闳姑娘就不想知道此时处境吗?”
闳予珠一顿,掀开眼皮,烛火昏暗,不需要多加适应,她便看清了眼前环境。
地方并不大,看着像是身在一间客栈房间中,不远处有一张床和四方桌,站在她对面正有一人,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容,可她不需要辨认,笃定道:“夜姑娘,不,或者改称你为夜公子?”
明几许弯起唇角,发出一声低沉的哂笑,清幽冷淡:“闳姑娘聪慧,不过到底还是棋差一着。”
闳予珠掩在袖下的手掌紧握,面色紧绷,奋力坐直身体,想要对上明几许的视线,却见他背过手走至一旁,随即在桌边坐下。
明几许一手撑在桌案上,扶着额,慢条斯理笑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闳予珠面上神情不变,却暗暗心惊,此时的明几许哪儿还有先前女子的娇柔模样,身体看着虽瘦削,可一身柔韧的肌理却在墨色衣衫下若隐若现,那于女子而言高得异常的身量在房间里投下一道晦涩的影子,明明笑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却不容忽视。
精致的五官底色未变,柔美不再,却添凌厉,额间系着一道抹额,朱红玉珠以墨绿绳结绑缚,顺着太阳穴扎进如墨的长发中。
凌厉又惊艳。
像是山中精灵一般,冷淡不再,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几乎觉得窒息的勾魂摄魄感。
就算是对明几许怀着深深敌意的闳予珠,此时也难免被她平生仅见的美色惊地失了神。
“救,救救我……”就在这时,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含糊的声响,闳予珠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看了过去。
不大的房间中,明灭不定的光线从明几许身旁穿过,不大的烛光照不亮房间所有的角落,紧靠着墙壁的阴影处,一道少女的身影正发着抖,被绳索缚着手脚躺在墙角。
闳予珠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看向明几许,见明几许挑着嘴角幽冷地看着她,心知指望不上他,便伸出手想要朝墙角爬去。
可她方吃力地往前挪动分寸,就已使尽了全身力气,软倒在地上。
明几许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面上全是戏谑和嘲讽。
“你给我下了药。”闳予珠咬牙切齿地道。
明几许手指轻敲下巴,凉凉道:“以你想对我做的事情,只给你下药,我觉得我已足够良善。”
闳予珠狠狠咬紧下唇,眼中滴血地望着她。
似乎是看闳予珠恨极却有无能为力的模样分外有趣,明几许挑起眉,故意道:“怎么?或许你更喜欢我以其人之道,还解其人之身?”
话音方落,房间一片死寂,良久,闳予珠声音尖锐道:“你敢?”
明几许哂笑,奇道:“我都能将计就计将你掳到这处,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闳予珠身体骤然一震,神色变幻不定,忽而,她冷笑道:“你别唬我,若是真想报复我,在我未醒来之前,该发生的该都发生了,还用得着你现下再同我多费口舌?”
说到此处,闳予珠语气笃定,恢复了面上常带的居高临下神态:“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本小姐可以大发慈悲帮帮你。”
明几许咦了一声,往前探出上半身,抚掌笑道:“不愧是闳家小姐,有胆气,也够聪明。”
闳予珠放松身体,面上甚至露出一个笑来,幽黑瞳孔深处却藏着一抹隐而未发的狠意。
就在那抹笑意下,明几许站起身,脚步徐徐靠近闳予珠,蹲下身,满脸温柔的笑意:“很简单,再过几日,五殿下就该处理太子巫蛊案了,到时闳姑娘需将你院中侍女丧命的前因后果当堂告知五殿下…”
他的声音清幽幽的:“顺便,再将你大哥藏匿幼女淫乐的地点宣之于众,如何?”
闳予珠脸色大变:“你怎么知晓这些事?”
明几许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他一步步走至墙角,随即将手轻轻地放在墙角发着抖的少女肩上,极缓慢地掸去少女衣衫上沾着的尘土,“只是我们弱不禁风的赫姑娘,日后还能不能同闳姑娘饮茶玩乐就不一定了。”
他似乎还是兴致勃勃,侧头看向闳予珠:“你说,你带来的那些护卫喜不喜欢赫姑娘这种温文有礼,天真善良的姑娘?”
闳予珠目眦欲裂,到了这时,她才真是完全失去方寸,犹如一只落入绝境的小动物,拼命嘶吼着:“你别动她,我会照你说的办。”
明几许呀一声,很是失望一般:“这么简单就松口了,我还想试试呢。”
闳予珠在地上蠕动,不顾地上尘土覆上她白嫩的面颊,挣扎着往赫宛宜那方向去。
她没有注意到,阴影处,赫宛宜早已停止呻吟,悄悄探出手,拉了拉明几许的衣角。
明几许微垂下眼,往后退一步,挡住了闳予珠的视线:“来人,为闳小姐梳洗一番。”
在闳予珠彻底失态的眼神下,他负手而立,眼含惬意却装模作样地叹气:“再将赫小姐好好看护起来,待事毕,便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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