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仙姐姐，怎么称呼？”
周遭的世界恢复正常，何忧也回到行进的喜轿中，刚才的变故仿佛只是一场惊梦。
只有她知道，她手中多了张符咒纸傀，如同胎记红艳艳地烙在那儿，彰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妖修的声音也不再从外界传来，而是自她心底发出。
“随你。”
“哦，那就叫神仙姐姐了。”
何忧有心多打听打听消息，熟悉了和它沟通的法子后，叽叽喳喳的根本停不下来。
“陈家那只妖物是什么来头，居然连你也应付不了，它也是从灵界跑过来的吗？”
“谁说本尊对付不了它。”妖修哼道，“只不过它霸占了我的妖骨，让我无法接近那栋宅子，不然我定叫它魂飞魄散。”
何忧好奇地盯着掌中的狐狸纸片，用拇指轻轻蹭了蹭：“你的妖骨是很厉害的东西吗，居然还会排斥主人？”
妖修难得沉默，对此似乎不愿多谈。
何忧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到时候找到它的真身，我把手中的符咒贴上去就可以了？”
“对。”
何忧方才就用系统开了慧眼，手中纸人的名称功效清晰可见——定魂咒。那上面还有妖修的一滴精血，得以让它藏匿于此，跟着何忧一同进入陈家。
只不过进去之后，它就不能随意出动了，不然会被它那身古怪的妖骨排斥重创。
“那妖物……”妖修在她的脑海中迟疑着开口，“按理说本该在三年前死绝，奈何弥留之际，它无意间得了一具单一天灵根尸身，秽土转生修成怨灵，以噬人惊魂续命。”
“三年前？”何忧打起精神，“难道是陈公子强娶的第一任新娘子？我听说她不甘受辱，在陈家祖堂内悬梁自尽了。”
“没错。”妖修道，“那女子是世间少有的天灵根体质，若生在灵界便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各大宗门抢破脑袋的存在，可惜生在凡人堆里，无法入道修行，一身灵骨被妖魔炼化。”
何忧心说这玩意她熟，她在现代也曾接触过一些修仙小说：“灵根便是凡人修行入道的基础么？神仙姐姐这么厉害，能不能看出我……”
“不用问了，你没有。”
何忧：“……哦。”
她一点都不失望，真的！
她就知道好事轮不到她，坏事倒是接踵而至。
“不打紧。”妖修轻笑道，“我可以让你逆天改命。”
何忧顿了顿，发自内心地感慨：“你真是个人美心善的神仙姐姐啊。”
妖修自顾自咯咯笑着，瘆人的声音在何忧脑海中回荡，笑得她心底一片发毛，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了。
与妖邪为伍，何忧当然没有表面这么淡定，可她压力再大，也只能苦中作乐地与虎谋皮。
妖修有句话说得没错，她一个普通人，嫁入陈府就是死路一条。
心思各异间，喜轿晃悠悠地进入陈家大门，锣鼓声逐渐停歇，妖修也不再作声，何忧耳边只剩下陈府迎亲人群的窃窃私语。
其实也没多少人，喜宴都没办，整个大宅子听上去十分冷清，隐隐约约还有哭声，倒是跟办丧事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的慧眼升级了的缘故，何忧总觉得陈家弥漫着一股死气，里面漆黑异常，没有一丝灯光，无处不在的阴森恶寒。
她没和陈公子拜堂，下了喜轿就被人扶进洞房，迫不及待似的，脚才刚踏进去，身后就“砰”一声关了门。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几根烛火的微光，却不是暖色的焰火，而是白惨惨的光芒。
好似身在灵堂。
何忧喉咙微紧，没敢动作，环顾了一圈脚边的地盘，确认屋内没什么异常后，小心地揭开盖头。
然而就在她视线逐渐开明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缓慢而均匀，趿着鞋子而来，拖出长长的尾调。
“笃——笃——”
何忧抬盖头的动作停了，因为她看到一双小巧的红色绣花鞋，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靠近。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相对无言，对方还迈着死板的步伐向她走来，简直堪称恐怖电影现场。
何忧的心提到嗓子眼里，若不是掌中的符咒一直散发着热意，提醒她背后还有个妖修坐镇，恐怕她此时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事态愈发的被动，何忧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系统在手，她倒要看看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
为了给自己壮胆，何忧猛地把盖头掀开，目光如炬地瞪了过去。
目光所及，不是什么可怖妖物，竟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哥。
她那中了邪的夫君陈公子。
陈公子名为陈君方，取自君子端方之意，不过何忧对他的品□□迹早有耳闻，对方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相反，他喜怒无常风流成性，仗着老爹官大势大，祸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少女，臭名早就传遍整个县城。
陈君方浑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随后他扯了扯嘴角，沙哑地开口。
“娘子，你终于来了，让为夫好等啊。”
他那双唇本就红得不正常，烛光下更是如同饮了血，一张口生硬得吓人，活像死了几个时辰的僵尸。
何忧没吱声，下意识看向他的脚，那里没有女子的绣花鞋。
她面色微微一沉。
“夫君，我有点害怕。”何忧后退了两步，贴紧房门，借着微弱的光，她细声问道，“洞房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在吗？”
“没了。”陈君方摇头道，“除了新娘子，没有别人。”
他话音刚落，何忧的脸色就变了，她死死盯着陈君方身后，借着系统的慧眼，明显看到那里多了几位新娘子的标识。
不多不少，刚好四位。
屋内祭台下跪拜的红衣女子背影，铜镜内唇若染血的倩影，衣柜里露出的一只点缀丹蔻的手，以及悬在陈君方头顶，一双轻微晃动还在滴答淌血的绣花鞋……
何忧呼吸一滞，在心底疯狂呐喊。
“我靠我靠，妖修前辈！”
她就知道这笔交易没那么简单，光一个不靠谱的系统，她要如何从这么多人里找出妖物的真身。
那妖修给她符咒时可是特意叮嘱过，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旦失败让对方警觉，她的小命立马玩完。
嚎叫了好几声，她的脑海中才传来断断续续的虚声。
“无妨，障眼法罢了，你好好辨一辨……”
何忧：“……”
说得倒轻巧，合着您老人家也认不出来，还得靠她肉眼凡胎去碰运气排雷？
还自称妖神，比她的系统还不靠谱。
何忧暗自吐槽。
但看它都虚弱成这个样子，想必被妖骨排斥一事不是在故意蒙骗她，何忧也不指望它能在这时候出手相助了。
何忧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放在陈君方身上。
目前看来，陈公子是真身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洞房里除她以外唯一能称得上“活物”的家伙。
对上她的目光，陈君方扯起来的唇角顿时垂了下去，板出一副死人脸，阴森低语。
“娘子，我看你……”他眼珠子上下滚动，像是在有意地打量何忧，“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啊。”
何忧把方才偷偷取下来的簪子紧握，勉强挤出点笑意：“可能是因为……你是我夫君，哪有新娘害怕新郎的道理。”
“是吗？”陈君方脑袋一歪，“那娘子快过来吧，来夫君怀里，我会好好疼你的。”
何忧暗自唾弃，都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还不忘调戏良家少女。
她一边注意着陈君方的动向，一边打探道：“夫君，你怎么不去疼疼其它新娘子？屋里还有这么多人。”
“人？”陈君方把脑袋摆正，咧嘴露出一口森牙，“哪有什么人，只有娘子啊。”
何忧顿感头皮发麻。
他头顶的尸身还在淅沥沥流血，淋了陈君方一头血色，他却无知无觉，顶着一脸血冲她微笑。
何忧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见他没什么反应，低声道：“那我过来了？”
陈君方扯了扯唇角，朝她招了招手：“来。”
何忧捏紧拳头，掌心湿热，缓步朝他走了过去，直到两人仅隔一米，她停了下来，抬头望向上方悬梁而死的新娘子。
那少女看上去比杏儿还小，簪发凌乱，面色青紫，痛苦异常，想必生前遭遇过非人的摧残，死后才会冤魂不散。
如此思量，何忧居然没那么害怕了。
她仔细端详对方的相貌，将特征一一记下来，随后看向陈君方身后跪坐的新娘。
她身上的盖头还没掀，只露了个背影，何忧关注的重点不是她，而是她前边的祭台。
上面烛火稀微，血迹斑斑，暗红的血线流成四五条，淌向屋内的其他人，中央却只供奉了一幅少女画像。
少女眉眼十分生动，活像揭开人皮印上去的，言笑晏晏的神色丝毫看不出悬梁时的痛苦，好似她还沉浸在无忧无虑的芳华中。
画像旁便是系统的识别结果。
「？？怨骨」
何忧越过陈君方，谨慎地走向祭台。
自打进入这间屋子起，她就注意到这里燃烧的烛火很不正常，火光惨白不说，温度居然也是冷的，像是畏惧着明火。
也是，阴湿的生物总是怕火的。
这就好办了。
何忧悄然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得亏她来时做了足够的准备，不然还真没法应对如今这种情况。
被她无视的陈君方迈着僵硬的步伐跟过来，拔高的声音明显充斥着脑怒。
“你为什么不怕！”
重叠的嗓音混杂着各路男女的声音，尖锐的，嘶哑的，凄厉的，一遍遍在她耳边回荡，吼得何忧眉心泛疼。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腿，跪坐的女子抬起没有面孔的脑袋，依稀能从盖头凹陷的血洞中看出她五官的形状。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嘶哑地追问：“你……不怕鬼吗？”
何忧将火折子送到唇边，轻轻一吹，火光映照出她明媚沉着的脸：“怕什么，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也就不怕鬼找上门。”
“不，住手！”
火星飘落，接触画作的那一刻如同滚进煤油，瞬间燃起了大火，离画作最近的何忧险些被卷入火舌中。
火焰沸腾时，画作内陡然窜出一股尖锐杀意，将她牢牢震慑在原地。
何忧心中警铃大作，只见画作中央凭空飞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直冲她心口而来，即便还没戳破胸膛，就已经让她感到心脏刺痛。
她顾不上其它，用尽所有力气握住那只突袭的白骨，掌心符咒热度灼人，几乎连同她的血肉都一同焚化。
与此同时，何忧耳边传来凄厉的怒吼，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排山倒海，快要把她耳膜震碎，嗓子眼里也溢出腥锈味。
“妖修……前辈……”
“嗷”一声兽唳，何忧眼前立刻陷入黑暗，有什么东西自她体内爆发，将画作连同里面的白骨裹入雾中，一寸寸吞并。
何忧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甩到祭台下，她艰难地撑起身体，远离那具正在自燃的尸身，抬头望过去时，只听到浓雾中传来清晰的“咔嚓咔嚓”声。
像是……怨骨被妖修残忍啃噬，吞入腹中。
在这毛骨悚然的动静中，眼前扭曲的浓雾疯狂蠕动变形，最后逐渐凝实，幻化成一只狐狸的模样。
再然后，何忧看到雾中伸出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指尖微微一挑，朦胧的雾便成了数根青丝，遮住其中曼妙的身影。
妖艳动人的脸也在这时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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