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第一反应是伸手试图抓住些什么东西，但坑壁湿滑，不怎么像土的质感，压根就抓不住。他的手套又在刚才已经摘了下来，一摸就是一手黏糊糊的液体，还散发着掺杂着消毒水的奇异味道。
他又要吐出来了。
好在这坑窄狭，防护服蹭在坑壁上缓慢下滑。
他看着头顶上的光亮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无能为力地滑到了坑底。
不，不是坑。
凉风透过破碎的头盔灌入脖颈，郁燃转头，一个巨大的三叶风扇出现在他的面前。
风扇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上面同样挂了一层厚厚的粘稠液体，如同生锈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个排风管道！
郁燃蜷缩着站起来，伸头看了看风扇外的情况——同样是漆黑的，不知道哪里还传来汩汩的水声。
他先甩了甩手环，试图跟李安安通个信，然而手环上的紫色晶石闪闪烁烁，滋滋两声就没了反应。
意料之内的，多高科技的东西在地下也会没有信号。
郁燃无奈地垂下肩膀，他得自救。
他脱下防护服丢到扇叶外面。几乎是丢下去的瞬间，防护服落地的闷声响起，他这才把破碎的头盔摘下扔进手环里，蹑手蹑脚地钻过扇叶，踮着脚轻轻落了地。
进了里面仍然没有光源，郁燃不敢轻举妄动。他把防护服捡起来塞进手环里，思索了一下又钻进手环扒拉出了昨晚的紫奴根。
这就是一棵草，草生来就是让人吃的。
他不住催眠自己，深吸两口气，屏息把根扔进了嘴里，清甜与涩感交织，顷刻在他的口腔内蔓延。
是久违的植物味道。
不过此刻却没时间让他追忆前世，紫奴的声音登时在他的脑袋里响起，兴奋道：“你考虑好收了我啦？”
……原来昨天说的太孤独了是这个意思。
脑袋里小卡的声音紧着着响起，带着些惊愕道：“什么情况？”
这还是第一次小卡在他没撞到头的情况下出现，郁燃忍住嘴角的笑意，道：“看着办的结果。”
小卡被这个答案噎住了片刻，沉默几秒后“哦”了一声，再次消失了。
紫奴才不理会这个和郁燃抢话说的男声，委屈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郁燃道：“都已经能跟我讲话了，你说呢？”
紫奴激动地尖叫了几声，不一会就陷入了寂静，再讲话时却已经异常虚弱，跟刚才判若两蔓：“我刚断了根，可能还得在你身体里长一阵子才能变强大。”
郁燃想起昨晚散落一地的巨大藤蔓，感同身受地皱起脸道：“你好好修养，我只需要借一点点光就够了。”
紫奴许久没有声音，久到郁燃都以为它昏睡过去了，打算另寻其他方法。待再响起时，它的声音更虚弱了，道：“你伸伸手。”
郁燃照做，紫奴枝蔓竟然开始从他指尖伸出一点尖尖，微弱的紫光照亮了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紫奴道：“你想着我，我就能为你所用了。不过别为难我，等我强大了我会告诉你的。”
紫奴蔓不长，最多就延伸出去一尺距离，也能随时收回。
郁燃弯了弯指尖，道：“……谢谢你。”
他顺着紫奴结成的灯球向前慢慢探路，试图寻找到一个能称的上出口的地方。这条路直直向前延伸，两边都有紧闭的门，看起来像是一道长廊，每个门都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难不成是早些年的地下建筑，由于地层堆积被废弃了？
也不对，若是那样的话，通风管道也不可能延伸到地面，而早应该被尘土填起来了才是。
而且——他伸手轻触地面，这里的地面是极为干净的，四处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不是每天打扫不可能如此一尘不染，平白让他想起了医院的长廊。
更何况周围流淌的水声同样一刻不息，不管怎样，应该不是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沿墙向前走，长廊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他也不知走了多久，水声依旧不远不近的在他周围。
他的脚步逐渐谨慎，收起紫奴，闭上眼睛去判断水声的方位，不管是有人在或是只是个地下溪流，好歹都算个出口。然而水声围绕于四面八方，他愈是闭上眼睛，愈是感觉水声如同鬼打墙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周身。
笃，笃——
什么声音？
郁燃浑身一惊，凝神继续去听。那股声音不停，像小锤子轻巧地敲击而发出，但绝不是锤墙，反而时远时近，更像是也在绕圈。
像是高跟鞋的声音。
但不管怎么样，这附近有人是必然的了。
在对方看来，郁燃绝对是闯入者。若对方是个脾气爆的，郁燃在这里就绝无可能再出去了，但是他深在地下，死活又找不到出口……
不如一鼓作气，看看里面有什么可用之物。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由远至近，分明就是他旁边门里传来的，那人在门口停了片刻。
郁燃紧紧贴在旁边的墙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度秒如年，他感觉自己脑袋都有些缺氧。
“咔”一声，面前的门终于开了。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长发女士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角，推上门后毫无犹豫地转身而去，高跟鞋踏在地板上无所顾忌地发出声响，应该就是这里的人没错了。
或许是光线着实太黑，郁燃压根就没被分到半个眼神。
他见那女士的身影走没了才复又去碰门把手，悄悄地溜进了房间里面，一进去就差点又被吓出来。
屋内摆放的竟然是一具具泡在透明液体里的人形标本！
他双手捂住怦怦跳的心脏，后背紧贴在门上，平复着眼前一瞬间的冲击，片刻才缓慢走进屋子里。
每一具标本都在一个密闭的透明水箱之内，郁燃走近去看，有些标本的皮肤上都已经出现了些暗黑色，看起来被浸泡了有些时间了。
而且，这些尸体的胸口左下方大都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肉，直露出里面的肋骨，但切口不大，看起来也不像被摘了心脏的样子。
四面都是尸体不免阴森，他环顾一圈，没见有其他能存放东西的地方，还有些小失望，心道：这女士看起来飒爽，行事也未免干练。其后又后悔地拍拍脑袋，刚才就该冲上去跟在她后面，被发现了卖个可怜，总比受一屋死气熏陶好。
他正想出门去，余光却瞥见一个与众不同的水箱，下一刻他就已经站在一只银尾人鱼前啧啧称奇了。
郁燃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银色的鱼尾向上扫过去，正巧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
……
郁燃转身就走。
他脚步一转，又走了回来，可怜巴巴地问道：“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吗？”
人鱼疲惫地挑了挑眉，眼中带着浓重的警惕，他把头一偏，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郁燃蹲在原地，从手尖伸出紫奴，专门去勾住水箱上的锁，使劲晃了晃，道：“紫奴，你看，我们被嫌弃了。”
人鱼看起来教养不错，没有骂人，他道：“我再两个小时就要死了，别打扰我了。”
郁燃听着这话，突然有了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他晃动锁的动作渐渐停止，控制着紫奴尖直接伸进锁缝，“你想离开吗？”
人鱼无奈道：“想，但离开不了。这里在地下五十米，又没有其他通道，逃是没处逃的，而且我的晶核也刚刚被摘，应该还在那女子的手上。”他的手在液体里缓慢动作，抚上胸口的伤口，摇摇头道：“逃不掉的。”
郁燃环顾四周，“这些都是被抓来的人吗？”
“嗯。”人鱼道：“但我是唯一生的了。
郁燃绕到水箱后面，沿着屋内的墙壁走，边走边敲击着。人鱼疑惑道：“你干嘛？”
“找东西。”
这些尸体被拉到这里来必然要做很多的处理工作，不可能周围什么工具都没有，更大的可能是她过于谨慎，把所有的工具都藏起来了。
但是他越敲眉头却皱越紧，这些墙壁后面……怎么完全都是空的？
莫不是这建筑和悬城一样是漂浮着的？
墙壁修建时间应该不长，其上虽歪歪曲曲地有些裂痕，但整体还是干净的，也没有老墙的霉味，他从手环里拿了个从珍馐庭顺过来的尖刀，挑了个薄处，缩在角落开始向内挖。
人鱼不解：“你又在干嘛？”
郁燃道：“挖地道。”
这墙壁出乎意料的好挖，里面仅仅只是一层厚厚的石灰壁。
但石灰壁如何能承这么大的重？他挖着挖着突然意识到不对，沿着墙壁走到一尺之远处敲了敲，闷重的声音响起。
他又在此处开始挖，挖了没两下刀子就再也扎不进去了，他凑近去看，如他想的一样，竟然真的是钢板。
他后退两步，又将紫奴结成球，沿着裂痕看去——从下，到上，再到下面，赫然是一道歪歪扭扭的拱门形状。
这是一堵被封起的门！
“鱼哥，你来多久了。”
他的行为在人鱼看来可能无异于跳大神，人鱼都不想再搭理他，好久才道：“半个月。”
那他应该不知道。
郁燃冲他拱手作揖，拿起尖刀继续向内挖。
他有意加快速度，中指和食指已经开始酸麻发痛，终于感受对面传来的到了一丝冷风。
凿通了！
郁燃兴奋，贴上墙壁去看——
一双没有焦点的灰色竖瞳冲他望过来，猩红的信子透过孔洞贴面而过。
郁燃大骇，迅速躲闪，低头又见一个拿着扫把的小机器人无声出现在他脚边。
小机器人只有眼白，见他看过来，露出上下两列通白的牙齿，突然拿扫把冲郁燃的腿打了一下。
郁燃吃痛，嗷了一声。
「人脸检测未成功，闯入者，警报系统开启。」
整个地下建筑里霎时闪起红光，警报声刺地郁燃耳朵生痛。
白衣女士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房间，她面容深邃，唇色通红，隔着水箱痴迷地抚摸着人鱼的脸，下一秒就飞速到了郁燃跟前。
她的力气极大，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把郁燃的脖子扎穿，“漂亮，真是漂亮，既然都看到了里面的宝贝，要不要留下陪陪他？”
郁燃哆哆嗦嗦，不与那女士视线接触，“我不，我不喜欢跟别人玩。”
女士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真有意思，不过，我可没说要你陪他玩。”
她身长比郁燃都要高一点，再加上穿了高跟鞋，郁燃如今身上不知怎的没有力气，一路被拖着到了人鱼面前。
“看清楚了，闯入者。”
女人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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