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竖大步上前一把抽出黄俊的手机，盯着他的眼睛：“请，问，我，的，工，资，和，奖，金，什，么，时，候，发！”
正在打字的黄俊吓了一跳，迅速从林竖手中将自己的手机夺了回去。
面色不耐烦：“你问就问，抢人手机犯法，我告你信不信。”
其实林竖入职的第一月，资料就被压在台面上，说是财务出差，得等财务回来后办理。
第二个月，财务终于回来了，但仍旧没办成，说是要等大领导回来签字。
第三个月，也就是这个月，财务说有些信息要改，得再等等。
此刻，林竖就站在黄俊桌前，不说话也不做任何事，就看着他。
黄俊感觉像是被一条阴暗的毒蛇盯准，浑身鸡皮疙瘩，得赶紧把这瘟神打发走。
从电脑上一通点，头也不抬对林竖说：“你的入职资料上级已经全部签字，下个月就能发工资。”
“奖金呢？”
之所以这么问，因为林竖认识楼道里那两个交头接耳的人，还比他晚来一个月，没道理他们都有，自己没有。
“下个月和你的工资一起发。”
忙碌了三个月，弹尽粮绝的林竖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喜欢确切的数字，而不是一直永无止境的等。
等待的每一天，都异常煎熬，把人在火上烤，身底下的火还成了眼中的希望。
别人的工资还可以用作窝囊费，而自己，窝囊费都还要被亏欠，日复一日，心理压力与日俱增。
林竖是活在当下主义者，他知道自己没法改变过去，更没有办法预知未来。
所以他勤勤恳恳，把手里的每一件事做好，虔诚地希望未来能善待他。
晚上23:15，林竖在床上看着手机里的每日讯息，H国生育率再创创新低，年轻人的生育意愿还在逐步下降，R国就业率迎来新**，无数企业争抢新晋求职者...
叮铃。
微信有新提示。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条消息，他也不会在半夜点开看，以至于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思焦灼，彻夜难眠。
这件事情告诉他，离开公司后不要再打开微信，什么消息都不管！
因为总有一些心里阴暗的人，生怕你晚上一夜好眠。
是财务部另一个小方给他发的一条信息，“今天的奖金你收到了吗？”
“没有。”
“我突然想起这事，跟你说一声，这次奖金你没在名单里，等两个月后再看看。”
【他*的！*他*的！他犯*吗！】
心里传来林珩的谩骂，林竖已经麻木了，希望的火苗被再一次被一盆冷水泼下。
他为什么要回这个人的信息，视而不见不好吗？
就是群里回复“收到”回多了的条件反射。
他好像一条狗啊。
自己的工资成为施舍，别人给一个甜枣自己就开心一晚上，打一棒子就失眠三天。
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为什么比他晚来的人工资已经到手，奖金也没落下。
他们总有理由来搪塞你，以掩饰他们的敷衍与不称职。
这个世界多的是不公平的事。
让他拧巴的是，他始终坚信努力就有好果子吃，始终坚信只要自己一直不断追求公平，就会被公平眷顾。
这种愚信，支撑他度过了每一个郁结在心的夜晚。
不至于沉溺在抖音成功学专家的心灵鸡汤中，刷着网络上毫无营养的“不要精神内耗、要勇于爱自己”的视频，抚慰自己已经被现实掀起惊涛海浪的心。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睡不好会偏头痛，免疫力下降还会引发感冒症状。
可是就是有这么些恶人，在深夜用坏消息让你的大脑无法停止思考，在被人亏欠与不公平待遇中反复折磨自己。
林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财务部的小方，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每天上班路上无意中踩死了多少蚂蚁。
不过也不想计较这么多，他甚至都不想去分辨小方说的话到底是否真实，大概率是真实的。
人们对负面消息的信可度比对正面消息的信可度更高，科学证明。
林竖尤其对负面消息更在意。
自从来了这个公司，所有对于他来说的负面消息都在一件一件被证实，他吃过太多亏，容不得他不信。
林竖再次压抑了林珩想要出来找小方打架的强烈**，就像林珩说的，这世界烂人太多了，打不过来。
他不敢这么做，他的母亲告诉他要与人为善，不要给人添麻烦，于是他在23:43回了一个字：哦，然后睁眼到天亮。
吃着嘴里的清汤面条，林竖品尝深深着的无力感，他丧失了主观能动性，逐渐被情绪所掌控，皱着眉头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想和同事交流，所有人都面目可憎。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在三两老友中，他们评价林竖：情绪是出了名的稳定，精神状态正常，有干劲，会思考，爱读书，和林竖在一起时十分舒服。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无比讨厌。
追根究底原因在哪儿？
他想通了，在于他的平等观念被人玷污，有人将他的世界观踩在地上反复碾压，沾满污泥。
他再次想到了自己在某个社交软件看到的那句话：
你将这个世界上的人都预设成善人，那你将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但是，若你将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做恶人，用对待恶人的方式对待他们，你将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事实上也确实是，人性本恶，在利益分割层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从来不怨恨别人追名逐利，甚至还经常表示理解。为什么轮到捍卫自己利益的时候，就陷入自证和自我厌弃的漩涡？
他难道天生对自己苛刻？
林竖心想，如果林珩能出来，以他的脾气，第一件事就是先扇他一巴掌，然后找所有给他制造麻烦的人麻烦！
想到这，林竖竟然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还有林珩，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此时，手机里传来人性大师的劝诫：
反着干：以放下的心态拿起来，直接不在乎，无所谓，我不要了爱咋滴咋滴，期待放到最低，上班就是为了离职，演讲就是为了丢人，面试就是为了失败，活着就是为了死，只是为了体验，只是为了积累经验。
再反过来：以拿起来的心态放下，既然放不下那就痛快拿起来，只管干！管他结果如何，管他命运如何，管其他人如何，天王老子来了也干，拿起来就是放下。
心灵鸡汤显然作用不大，但是量大管饱。
连续啃了半个月面条和白面馒头的林竖今天在考虑一件事，他想买鼠标。
绝不是喜新厌旧，甚至他都是喜旧才买。
自己现在的电脑鼠标是秦琴前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买成369块钱。
林竖十分宝贝，甚至都把它放在海绵盒里打算供起来，被看到的秦琴严厉制止。
秦琴是这么说的：“这东西买来就是为了用的！当你不使用它，那它就失去了它的价值，相当于我送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东西。”
林竖隐约觉得秦琴在诡辩，这逻辑明显不对，369怎么可能等于0，学过数学的都知道。
不等式，秒了！
他正想开口指出秦琴的逻辑错误：“你这”
“你就说用不用吧？”秦琴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不用，我跟你冷战三天，再把它给退了！”
“用！”林竖十分识抬举。
辜负别人好意的行为，懦弱的他做不出来。
只是这个价值369块钱的鼠标，在今天光荣退役了，点击不灵，接触不良。
前两天它被同组同事以玩玩的名义借走两天，回来已经没有“鼠”样。
他很想拒绝同事不合理的请求，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如果不借给他，他会不会不开心啊？会不会觉得我小气？他是不是会认为我这个人很差劲、不好相处？
经过无数次的内耗自问，林竖还是像往常一样，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你要好好对它！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同事拿过鼠标就开溜，空气中还飘荡着一声：“谢了。”
好像只有做让自己不满意的事情，才会得到别人的感谢与满意。
这是林竖在这里总结出来的经验，因为能量守恒定律，世界的情绪处于整体稳定值，有人开心，就必然有人痛苦，有人喜悦，就必然有人难过。
笑容不会消失，但会转移到别人脸上，你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而此时拿着“退役”鼠标的林竖就嘴角发苦，说不出一个字，不敢找那人理论，更难过自己与秦琴的联系又少了一件。
打开橙色软件，鼠标因为是过时款，千亿补贴里仅需两百出头，价格没有之前高，但对于口袋里连两百块都没有的林竖来说，是笔巨款。
怎么找钱呢？
林竖的第一想法不是借钱，他甚至从未产生过借钱的想法。
因为他从来不超前消费，总是量体裁衣，这是来自勤俭节约、菜叶子掉到地上都会捡起来吃的母亲的言传身教。
可能更大的原因是他对借钱有淡淡不可见的忌讳感。
或许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或许是自己消费观念的抗拒，还或许是他与同事间的距离感，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做一个负债者。
背负债务而活，像西西弗斯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所以林珩总是嘲笑他做不了成功的商人，因为举债扩张是商人最乐此不疲的玩具。
各位宝子，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所有影响你心情的人或事，远离他们。不争不抢但有锋芒。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两个词语解决，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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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阴暗爬行的日子里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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