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榷沉默下来不再理他。
他们顺着通道继续深入，直到眼前出现两条岔路口，一条笔直，一条向左。
晟栎：“怎么走？”
沈榷惜字如金地给出了回答：“左。”
二人手上的手电光轻晃，在洞壁与地面断断续续地映出对方的影子。
滴水声依旧清晰，“滴答滴答”像滴在人的脑子上。
"为什么？"晟栎嘴上问着，但脚上早就跟着沈榷在走了，就好像这话是为了问而问。
沈榷猝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盯着晟栎的表情看了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害怕？”
晟栎嘴硬地反驳，但和沈榷的距离明显已经超过安全社交距离：“我没有！”
“那你贴我这么近干嘛？”
晟栎还在狡辩：“你打前锋，我做后盾。有什么问题？”
平日里那么张牙舞爪的人，居然怕黑。
沈榷扭过头去没说话，但在转回去的一瞬间，晟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
晟栎暗骂了一句，但暂时得靠沈榷罩着，不敢造次。
“因为左边是开水闸必经的核心枢纽，所有输送去居民区的水都得从这初步净化一遍。”沈榷突然这样没头没脑地说道。
晟栎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他最开始的那句“为什么”，接上话："但我不觉得罪魁祸首会留下证据等我们来找。"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在里面会有一些重要发现，就算不是证据。”
越往里走环境越潮湿阴森，有一点动静都会被回声无限放大拉长。
晟栎对动静特别敏感，在鞋与地面的摩擦声中，肩背逐渐紧绷起来，有些不安地伸手扯住了沈榷的袖子：“行行行，我也算舍命陪君子了。”
道路两侧的水管，在前方不远处接入了一个大水池。只是水池里的水早已经干涸，露出肮脏且布满苔藓的池底。
水池边缘已经拉上了警戒线，那个传闻中爆裂的水管顶部已经被锈蚀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裂缝，水管残片散落在另一边的地上。附近的角落隐约可见某种紫色粘液，以及水花四溅的痕迹。
晟栎看沈榷俯下身研究紫色粘液，在他头顶开口问询：“具体情况需要我跟你复述一遍吗？不过既然说人类内部出了内鬼，这个经人美化后再传播的所谓真相，根本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听听就算了。”
沈榷没看出所以然，复又站起来，给地上的粘液拍了照片，不知道发给了谁，然后打了几个字，对晟栎说：“不用。说说曹永和薛为。”
“他俩？都觉得自己无辜。一个说出事第一时间就拉了警戒并传递了消息，一个说自己没有接到所谓消息，以及自己的部下不是看见拉了警戒还要跳进紫色的水里泡澡的脑残。总之，闹得不可开交。”
沈榷从终端上抬起头，问：“你信谁?”
晟栎不假思索地说："我信我自己。"
话落，沈榷个人终端收到了那头的回信，是一条语音。
沈榷点开语音外放，声音刚好够晟栎听清，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声：“老大，你这是在哪呢？误入什么神奇生物的洞穴了？今晚还回来睡吗？这看着像什么东西的口水。”
沈榷听完这段不太正经的回复，心下无奈，不知道自己身边为什么净是一群和晟栎一样不着四六的家伙。
不过至少他从中提取出了一些有效信息：这粘液来自某种生物。
那就不是有人有预谋地在水里投毒，这背后大约还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抬头见晟栎听语音露出一丝疑惑，就跟他介绍起来：“欧阳飞白，基地科研区的，有机会带你们认识一下。”
晟栎闻言显然有些意外：“呦，下午医疗区走一趟给你治好了？今天白天还想致我于死地，晚上又冲我示好。你的心思还真是多变呢，沈组长。”
沈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半诚恳半威胁地说：”既然达成合作，不如将坦诚贯彻到底。而且，有些情报你也有知道的必要。再者，今晚的行动就你我两个人知道，但凡泄露出去，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去另一边看看。”
还是思量周全呢。
晟栎在心里偷偷吐槽着。
两人原路折返，顺着来时没有进去的那条岔路口摸索了进去。
这条路的尽头是蓄水池，上一道净水程序结束，干净的水就会被输送来这里进行储蓄与分配。
净水池没水，蓄水池当然也没有。比起刚刚的净水池周围，这里环境居然能称得上干燥温暖。
只是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阵阴风，顺着晟栎后脊爬上去，就像有人在他耳边吹气。
晟栎打了个哆嗦。
还被抓着袖子的沈榷感觉到了什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嘴：“冷？”
“还行，就是感觉很奇怪。水库的净水池，就算干涸，也长了苔藓。但蓄水池却干净且干燥得有些不像话，就好像有人刻意清理过一样。以及这里明明三面都是墙，但却有空气对流。”
沈榷闻言，蹲下去，在地面抓了一把尘土，然后松手任它们在空中化成一股细流，顺着风向飘摇。
细流落到地面，朝着两人的右侧偏移了一段距离。
地面左侧来的风。
沈榷在这风里感受到了少许凉意。
热空气在右边，那么右边至少有一个和外部接通的独立空间。
沈榷指了指右边的墙，说：“来找找,有没有暗门之类。”
自沈榷蹲下去后，晟栎没了靠山，就没骨头一样靠上了右边的墙。
看来不管走到哪里，墙才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人根本就靠不住。
他听见沈榷开口，不情不愿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脚，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你探墙面，我探地面。”
“不用了。”
沈榷效率很高地摸到了暗门的关窍，继他动作之后，面前的墙发出沉重的挪动声，露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晟栎倚靠在墙边，看着甬道发愁。
这要里面真养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们就是主动送上门投喂的食物。
他没忍住说了一句：“真怕咱俩进去就回不来了。”
沈榷率先抬腿迈了进去：“怕就跟在我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了甬道，眼前逐渐亮起了微弱的光，那片光亮远远地看着像挂在鱼缸上加热用的灯。
直到他们走近，才看清那不是灯，而是一大团沿着通道洞壁360度环绕生长的蓝紫色的荧光蘑菇！
蘑菇通体半透明，伞盖扁平，长得像缩小版的灵芝，某种程度上还算得上可爱，如果它们附近没有附着着刚刚他们在净水池看见的紫色粘液的话。
在看清的一瞬间，两人各自用衣物捂住了口鼻——吸入它的孢子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蘑菇。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大型的三叶散热风扇，正随着自然风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晟栎在脚边捡了个石块丢过去。
石头甫一入荧光海，蘑菇们就像感受到了什么一样，荧光浪潮闪着光向外扩散，如石子入湖搅乱了平静。
“有头绪吗？”晟栎瓮声瓮气地隔着衣袖问沈榷。
沈榷摇了摇头。
这里的环境更加干燥，洞壁两侧除了蘑菇没有其他动植物。
晟栎视线转了两转，眼尖地在一片荧光海里看见了什么，瞳孔地震，随即又急又促地拍了拍沈榷的肩，并指了指那个方向。
沈榷顺着晟栎的指尖看过去，在一片荧光海里，看见了一截人的指骨。
他小心翼翼靠近了荧光海的边缘，尽量避开地上的蘑菇，看清了荧光海里的尸骨。
尸骨横亘在荧光海的中间，以趴着的姿势，向暗室大门的方向伸出了一只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骨架内外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蘑菇，有些从黑洞洞的眼眶生长出来，把骨架硬生生重构成了艺术品。
尸骨的衣物已经不知所踪，而从蘑菇们的长势来看，它正是以尸骨为中心向外扩散的。
由此得出，这具尸体是荧光蘑菇的培养皿。
蘑菇长在轻易没人发现的暗室，而暗室里有一具尸体，并且进来过的人都死了。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投毒，幕后黑手大可以任由被污染的水顺着管道流向第九区的每家每户。
但偏偏，只针对进来过的人。
看起来，幕后的人只是想隐瞒藏在这里的东西。
沈榷想起净水池旁边锈蚀的水管。
钢材锈蚀一般都很均匀，不可能出现某一块烂得特别多的情况。
但如果是有人故意破坏呢？
沈榷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铁片，抛向了荧光海。
晟栎看着铁片眼熟，好像就是自己上次还给他的无人机碎片。
他眨眼间就明白了沈榷的用意。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也没有什么心情跟沈榷开玩笑。
两个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盯着那块投进去的铁片，只见铁片瞬间锈蚀。蘑菇们用了不到五秒钟，就将铁片啃食殆尽，并且荧光海的范围向外再扩散了几公分。
这蘑菇真几乎什么都吃。
可是前两个被沾上粘液的蓝衣都变丧尸了，这个为什么是尸体？
沈榷站在荧光海边缘，试图弯腰伸手去够那具尸体。
“你要干嘛？”晟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动作。
“整具带不回去，只能掰一点带回去检测，至少确认尸体的身份。”
晟栎伸出了一只手递给他，示意自己可以在外面拉住他。
沈榷很爽快地搭上了他的手，倾斜着身子往前，触摸到了尸骨伸出的手。
好在指骨上没有菌丝缠绕。
丢石块丢铁片，蘑菇们几乎没什么反应。没想到沈榷只是碰到骨架，这一下小幅度的晃动，头顶的蘑菇很快分泌出了紫色的粘液，并且有要往下滴的趋势。
晟栎一面盯着他的动作，一面盯着蘑菇，没忍住催促他:“快，头顶的粘液要滴下来了！”
在晟栎越跳越快的心跳声里，头顶成片的粘液已经拉长了一长串，在头顶如死神催命般，给两人的生命上了倒计时。
沈榷掰下了一节指骨。
但粘液也随之滴落了。
危机关头，沈榷只来得及用手护住头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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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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