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盛景明险些失声，他面色几变，半晌才拧着眉，不确定地重复一句，“已经在路上了？”
“是的，你没听错。”卫思岚说。
盛景明仰天长叹，道：“苍了天了，好不容易下趟山，敕戒长老一来，就要被那些个条条框框束缚住，同在门内有什么区别。换个谁来都行啊！”
姜堰和卫思岚都沉默着，如盛景明所言，随便换门内哪个长老来都比这位来得要好。
敕戒长老此人，过于迂腐板正，做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即便亲近如卫思岚，也十分怵他。他若一来，此行历练安全虽有所保障，却必定了无乐趣。
言榷轻扯盛景明衣袖，语气依旧十分乖顺：“盛师兄别这么说，敕戒长老也是为了我等安危着想。”
“话是这么说。”盛景明皱着眉头，“但敕戒长老威名远扬，莫说咱们门内弟子，就是其它宗门也没几个不惧的，他这一来，小师弟你难道不慌吗？”
盛景明丝毫不顾虑所谈论人的亲孙女在旁，说起话没个边界。
“……我自然是慌的。”言榷顺着他的话说，“如今长老亲自下山，我们真的不需要准备些什么为长老接风洗尘吗？”
言榷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敕戒长老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本命魂灯和灯主神魂相连，才好方便宗门长者掌握外出历练弟子的安危。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以防像被言榷这般借舍重生而不知。
人若死则魂灯灭，言榷就是有滔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更改这一点。
但为什么归一门的传讯会说谈秋的本命魂灯没有问题，而言榷自己的本命魂灯才是隐隐有发亮的迹象？再者就是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的本命魂灯会在归一门？
种种疑虑，眼下却来不及细想，不论这敕戒长老所言是真是假，他都得早做打算，绝不能坐以待毙。
姜堰认真地想了想，说：“是要准备的。”
他说完看向卫思岚，征询她的意见：“卫师姐觉得如何？”
卫思岚没有意见。
姜堰：“如此，还得麻烦师姐告知长老素日有何喜好，届时长老驾临，我等才好应对。”
卫思岚道：“平日里除了贪酌以外，祖父似乎没有旁的喜好。”
机会来了，言榷心想。
他趁机说：“可此地偏僻，佳酿难寻。”
他当年从五蕴宗一路被逼到坐溪岭，退无可退。十分清楚这地方有多人迹罕至，除了他们落脚的这处小村庄，方圆数十里都无人烟。
要买酒，就得去数十里外的洄溯城。
“我知道哪里可以买！”盛景明举手道。
三人目光齐齐看向他。
盛景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寻常凡人酿的酒自是入不了敕戒长老的眼，但洄溯城有一处灵品斋，专门买卖交易灵宝，那里面必定有好东西！”
要的就是这句话。
“可长老将至，怕是来不及。”言榷故作纠结。
“我们御剑过去，几柱香的功夫便能折返。”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言榷见好就收，没再说话了，他看向另外二人，等他们定夺。
姜堰仍旧是先征求卫思岚的意见。
卫思岚思索一番，道：“那就先这样了。”
＊
洄溯城灵品斋。
伙计伸出指头，朝言榷比了个四。
言榷果断掏腰包，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这颗爆爆丹。他上一次来灵品斋的时候，伙计就将这爆爆丹夸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只要注入灵力再扔出就能炸出爆炸性的伤害。
卫思岚表面上看着像是对言榷放松了警惕，实则暗地里盯得紧，言榷无法脱身。既然走不掉，但只要他有爆爆丹在身，无论是要伤人还是防身心里都多少有点底。
灵石递过去，伙计却没接，他看着言榷摆手道：“客官会错意了，是四块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言榷皱眉。
就这么一颗丹，居然要四块上品灵石，他不过才死了六十年，修真界的物价竟然涨得这么可怕了吗？
伙计见言榷犹豫，生怕错失商机，立刻道：“客官如果诚心要买，小店还有赠品。”
他说着，又掏出了另一个盒子。
言榷看着木盒内跟爆爆丹外观一般无二的东西，问：“这有区别？”
伙计解释道：“赠品自然是不如正品的，但也有正品八成的威力呢。”
言榷懂了，就是小样呗。
他有些肉疼地付了灵石。
盛景明同人争辩的声音这时响起：“这么点东西要五十块上品灵石？你玩儿我呢！”
言榷循着声源处望去，就看见盛景明抱着一坛酒梗着脖子不肯撒手，姜堰拎着其它东西站在一旁，二人跟掌柜对峙着。
掌柜拨了拨手里的算盘，无所谓道：“本店明码标价，客官若是觉得贵，大可以不要。”
言榷迎着盛景明和掌柜的争论声上前，在姜堰身边停下，问：“师兄，怎么了？”
“你盛师兄在同掌柜论价。”
“是我们灵石没带够吗？”
“凌剑阁的天级灵宝也才三十块上品灵石。”姜堰给他找了个参照。
但东西他们不能不要，争论过后最终还是以言榷补了三块上品灵石才凑成四十八块上品灵石的价格成交了。
黑店，真是黑店。
言榷面无表情地想。
回程途中盛景明一路骂骂咧咧，他们御剑飞在空中，叫骂声就顺着风飘进言榷耳中。
卫思岚觉得聒噪，抬手一个缄言咒就甩过去。盛景明欲言却无法张口，幽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卫思岚。
言榷觉得好笑，盛景明见他模样，将矛头调转呛了言榷几句。言榷正欲反驳，就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团黑雾直直朝他面门袭去。
他反应不及生生挨了一击，从剑上摔了下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正在跟言榷插科打诨的盛景明率先反应，几乎瞬时就向他扑了过去，却只捞到一角衣摆，言榷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言榷被狠狠摔到地面，单手撑地，从喉咙呛出一口血。他抬眼打量四周，不见了黑雾踪迹。
他吐了一口血沫，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见盛景明等人还未追上，心底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不如趁这个机会就此离去？
说走就走。
他脚步虚浮挪了几步，还没走出几米，那黑雾不知又从何处窜了出来，狠狠地给了言榷一击。
要命了。
言榷猜想八成是上次夺了谈秋性命的妖物找上门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再怎么反抗都是垂死挣扎，干脆闭了眼在原地不动。他蓦地灵光一闪，想起了在灵品斋买的那颗爆爆丹，居然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处了。
他将爆爆丹掐在手中，尝试着往里灌入灵力。
但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言榷睁眼，就看见一道身影从上方掠过替他挡下一击，周身不知何时被一层光圈所笼罩，将他死死护住，面前的妖物竟是再无法靠近他半分。
他看着那道身影，所施功法同盛景明等人如出一辙，修为却不知比他们高上多少层，当即便拍案确定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敕戒长老。
敕戒长老扔下来的那道保护罩说是护着了言榷不让他受波及，实际也束缚了他的脚步。言榷跑不了，便只能待在原地看打斗。
低阶妖物对于现在套着谈秋壳子的言榷来说确实够呛，但面前那人好歹是一门长老，对付这种妖物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只消几个来回，那妖物便被敕戒长老收服。
收服那妖物以后，敕戒长老就背对着言榷立在那处一动不动。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将言榷周边的光圈撤掉。
言榷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鞠一礼：“敕戒长老。”
敕戒长老回过头来，眸色沉沉地看着言榷，良久，才开口道：“不必多礼。”
言榷这下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心说归一门难道卡颜，净是按照相貌的好坏来选门徒，从弟子到长老容貌没一个次的。
而且，卫思岚这祖父长得居然还挺年轻。
刚想完，言榷手上就多了一条绳索将他双手缚住。
言榷：“……”
他没询问原因，在心中冷笑一声，心想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他再次尝试往爆爆丹里灌入灵力。
敕戒长老微不可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多余动作。
言榷目测自己和敕戒长老之间的间距，怕离得太远炸不出效果，趁此机会走近几步，敕戒长老就在远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就在言榷离敕戒长老仅仅一拳之隔时，他最后一丝灵力也灌入了爆爆丹中……
“砰——”一声。
一道光线从言榷的手中飞出升至一人高，然后在敕戒长老的头上炸开一朵烟花。
言榷：“……”
难怪是赠品，果然便宜没好货。
敕戒长老抬手接住那朵烟花落下的灰烬，眉目轻佻，问：“这是何意？”
言榷正了神色，皮笑肉不笑地胡说八道：“这是同师兄师姐商议好的，给长老您准备的接风礼。”
“哦——”敕戒长老拖长了声音，了然点头，淡淡说，“挺好的。”
言榷显然没想到这位盛景明口中刻板泥古的敕戒长老会这么好糊弄，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干脆闭了嘴。
他虽不说话，但敕戒长老没那么容易放过他：“那妖物为何缠着你不放？”
言榷心说我怎么知道。
嘴上却应着：“许是那妖物看弟子灵力低微好欺负。”
“与你同行的几人呢？”
“弟子脚程慢，”言榷把话说的真假掺半，“采买完迎接长老的物什后，师兄师姐便先行一步回坐溪村布置了。”
敕戒长老问一句，言榷就答一句。
几个来回下来，就当言榷以为这人还要继续从他口中套话探口风时，敕戒长老却“哦”的一声，抬脚往前去了。
绝不能这样束手就擒！
他将剩下的一颗爆爆丹攥在手中，心想这颗花了他五块上品灵石的爆爆丹若还是同赠送的那颗一般无二的效果，那么那位灵品斋老板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死了，否则下一次复生后去炸的第一个一定是他的铺子。
如是想着，言榷指尖用力，将灵力往剩下那颗爆爆丹里灌。
“砰——”
又是一声。
这次威力果然比上一颗要猛，然后炸出了几朵更大更绚丽夺目的烟花。
敕戒长老蓦然驻足，压下唇边扬起的一抹弧度，在一片绚烂的光亮里偏头：“这又是何意？”
言榷：“……”
他木着脸，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怕您刚刚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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