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善口技者。
据传其能模仿飞禽走兽的叫声,口吐他人之言。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条传言。
新开的茶馆碧云轩就坐落在城北,前日大张旗鼓宣传了要请这位来表演口技。
于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得了闲的皆来凑热闹。他们都坐在这里,对着即将到来的演出翘首以盼,自然也不乏议论的声音:
“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奇人?今日可算是一睹……啊不,一听为快了!”
“诶,怕不是这茶馆引人注意的手段,说不定就是多整了几个人,又或者是放几只鹦哥在后面,装成人模仿的!”
“是真是假等下就见分晓了,还请别妄下论断?”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陆宛音站在台下朝整座碧云轩内扫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座无虚席,甚至在大堂座位的间隙都挤满了人。
【我小小地利用权限稍微宣传了一下,嘿嘿,放心吧宿主,这不算额外的点数。】系统对自己的成果相当自得。
【如果你紧张的话就把他们都当地里种的大白菜就行了,而且隔着屏风他们看不到你。】系统继续说道。
陆宛音关注的地方更为清奇:“地里种的大白菜长什么样?我又没种过地,没见过。”
系统:【……总之时候不早了,你该上台了。】
陆宛音上了台去。松柏的屏障在台上铺展开来,映出一片苍翠之色,掩去了口技人的身形与其后的一套桌椅。
她坐在椅子上一拍抚尺。这是让听众安静下来的信号。
周遭嘈杂的人声逐渐消失,直到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在呼吸声与心跳声的伴奏之中,一阵风声乍响,自窗外而来,从观众的耳旁刮过。
不少听众都转头去检查屋内的窗户,发现它们都关得严实。偶有几扇窗户裂开一条缝隙,透出茶楼外的景色来,但是大街上的东西们全都岿然不动,哪有风来的迹象?
然后他们听到了说书似的女声,伴着背景的风声与火声,仿佛他们此刻正身临其境:
“话说前朝,有这么一位侠士,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威名远播。但也因此被心怀叵测之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心怀叵测之人其中之一是东厂的总督,这阉人不但为祸朝政,还纵容其党羽在外烧杀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侠士对此深恶痛绝,多次阻止了总督与其爪牙胡作非为,但也因此深遭对方记恨。”
“这天侠士不慎被他们窥探到了行踪。对面率了好几十号人手。敌众我寡,吴明士只能先行撤退,却不料对面步步紧逼——”
说书声停下,接上的是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
“若今日你迷途知返,将之前从杂家这里抢去的金银珠宝尽数归还,再乖乖地为杂家做事,之前你的所作所为便一笔勾销。杂家还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待如何?”
然后是少年侠士的声音:“呸,某今日就算是命丧于此,也不屑与你们同流合污!”
督主冷哼一声:“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边别怪杂家不客气!给我上!”
只听见无数个人整齐划一的“是”声,弓弦一扯,数支弩箭破空而过。
故事外,有许多人震悚着触碰了自己的脸颊,确认没有箭从自己的脸上擦过去。
“侠士堪堪躲过那箭雨,突破重围朝着外面冲去,在与他们周旋之下,冲进了城郊的一座破庙里。”
在持续不断的风声中,似乎有人点燃了火,火焰卷上作了燃料的木头,一阵噼啪作响。自然,茶楼内也无人点火。
虽说室内温暖如春,但这温度都是由专门的地龙带来的,与这篝火的声音没有半点关系。但仍有一些听众感觉到热,解下了外衣。
“侠士发觉这破庙与从外面相比很不一样。其间香火鼎盛,装修富丽堂皇,无一点破败之相。”
“而其中供奉的神像,眉眼慈悲,不似普通的工匠做出来的刻像,竟像是那真正的神仙从天上下来了一般!”
“侠士心下正疑惑,只见那神像眉眼一动,随即开口道——”
一道神圣而空灵的女声在茶楼上方回响,就像那故事里的观世音菩萨此刻也走了出来,与听众们相沟通一样:
“此人为祸众生,罪大恶极。我不忍生灵涂炭,又不得随意插手人间事,因此赐福于你,你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说书声又继续:“侠士只觉身子一轻,之前在纠缠中留下的伤口全部痊愈,同时身子也分外有劲。”
“他跪在地上谢过神仙,眼一花,庙内又变成了从前那副破败的样子,好像这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就在这时,那阉人带着手下破门而入,见侠士没有任何帮手,料想他已经穷途末路,便要借机将侠士彻底除掉——”
听众们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听到了喊杀的声音,听到了阉人狂妄的笑声,都不由得心里一紧,生怕太监得逞,让侠士命丧此地。
只听侠士发出了气沉丹田的喝声,用自己的剑将袭来的兵器全部格挡开来。
听众支楞起耳朵一听,脑内已经有了场景:侠士得了菩萨的赐福,与他们有来有回地斗了起来。他以一抵十,见招拆招,将所有朝着他而来的杀招都一一化解。
那些手下虽然都勉强能算作高手,但一时竟不能压过他们。侠士越战越勇,后来压过了他们,占了上风。
在兵刃交错,碰撞发出数道铮铮响声之际,侠士的剑终于刺入了其中一个朝他攻来的人的胸膛。被刺者发出一声惨叫,身子轰然倒地。
侠士又如法炮制,连续将几个人都斩于身前。
说书声又跟上:“太监见自己带来的人落了下风,气急败坏地大喊道:‘给我用毒!今日必须给我杀了他!’”
阉人的声音尖利,听得人心里一紧,像是有只爪子在人心上狠狠挠过一番。
说书声:“余下的手下听了这话之后,闪躲过侠士的招数,接过总督甩来的药粉拆开之后,朝着侠士面门撒去。这阉人见自己的招数得逞,猖狂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干涩得像是乌鸦叫,听得听众们不由心头火起,坐大堂的一位怒上心来,甚至将一只装茶的瓷碗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爆裂的响声,引得其余客人连连朝那边看。
“但总督得意了没多久,就发现侠士毫发无伤。就在暗算侠士失败的那帮宵小之徒错愕之际,侠士又将太监其余的爪牙一网打尽——”
三声剑响,三个人头落地。
“侠士剑指总督,怒喝:‘为何我毫发无伤,因为我得天相助!你这阉人残害忠良无恶不作,失道寡助,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
“太监慌乱:‘我乃东厂总督,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你若是今日放过我,我许你升官发财,给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侠士冷哼:‘荣华富贵如何能抵得过百姓安居乐业!你且先下地狱,待到地狱里再看能不能享受你从百姓身上盘剥来的荣华富贵吧!’”
一声惨叫过后,总督的人头也落了地。说书声总结:“就这样,这一人间祸害被少侠除掉,少侠又将总督这些年来搜刮出的民脂民膏都赠与了生活困苦的人。正所谓,苍天有眼,报应分明!”
屏障缓缓拉开,听众伸长了脖子朝其中看,只见屏障里仅有陆宛音,没有其他鹦哥也没有其他人。陆宛音坐在一把红木椅上,面前是一张小桌,桌上是一把抚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新鲜玩意。
陆宛音站起来,向着四周的观众拱手示意。茶楼中一默,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叫好声来。
她在这些声音中下了台,晃了几圈之后转头朝着楼顶上的包厢走去。
包厢里装潢很是雅致,里面除了陆宛音已经有别人在了。分别是她现在的上司,二皇子楚亦和她现在的同僚,楚亦手下的暗卫,裴澈。
不过此时二人都只是便装出行,瞧着只是两个普通的公子哥,只是气质略有不同,一个温润,一个稍冷。
陆宛音朝楚亦行了个礼:“见过殿下。”她又朝着裴澈一拱手:“见过裴大人。”
“免礼,”楚亦夸赞,“这次表演真是精彩,本宫也算是大饱耳福。”
裴澈的话听不出多少感情的幅度,但内容确实是赞赏的:“表演很不错。”陆宛音粗略一扫过去没什么异常,但细看裴澈身体还有些紧绷。
陆宛音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次的表演内容是楚亦要求根据裴澈与她第一次遇到时的经历改过来的,并且还是这位皇子亲自动笔 。
而裴澈今天是第一次得见自己在他主子笔下,在陆宛音口中变成了什么样子。
可惜这次改得面目全非,外人听了以为是某部普普通通的传奇小说,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敢将他们与当事人联系起来——
裴澈一个不苟言笑的暗卫成了侠肝义胆的大侠,陆宛音更是离谱,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升成了神仙。
虽然这间茶馆暂时落在了她名下,但实际出资人确实二皇子,因此也只能由着他高兴了来,更何况客人们也喜闻乐见。
想起在拿到本子时自己尴尬的心情,陆宛音朝着裴澈的方向投去同病相怜的一瞥。裴澈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眼睛里是一些复杂到难以言说的东西。
裴澈再也待不下去,对着楚亦道:“表演刚结束,想必此时正是人最多并且交流热情最高涨的时候,属下去探听情报,先行告退。”得了楚亦的准许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陆宛音和楚亦客套了几句,听了几句类似于“好好干”的套话也退出来了。
茶馆里的客人比她之前的客人多很多,她瞧着系统那里已经动了一截的任务进度条,又去跟意犹未尽的客人们聊了几句。
在他们问起这次的故事来时,陆宛音嘴上说着都是虚构,脑子里却不由得想起那个夜晚。
“苍天有眼,报应分明”引用自郭德纲的定场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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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口技初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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