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梅森的话真的是有意为之,蒋醉余也不怎么慌张。
他从来都对自己中国人的身份坦坦荡荡,从海选以来就没有放弃过在菜品中加入中国元素。
他确实没有学习过任何一天西餐;节目组对“业余”二字的定义更是模糊,小餐厅厨师或是厨艺学校学生来参赛的大有人在。
也说不定是自己以前在偶像小圈子被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黑料搞得过分紧张了,人家可能真的是在赞美呢。
蒋醉余暗自摇摇头,停下更多的琢磨。
平心而论,他还是希望这里是一个和谐单纯的环境,大家都把精力放在钻研美食上——虽然这比较像痴心妄想。
在他思索的时候,《美食之王》的祖传火药味就已经又一次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纠纷却不是发生在某两名选手间,而是美国选手安迪对评委和对手进行了无差别扫射。
从第一轮比赛宣布结果时给塞缪尔庆祝,到现在和评委吵起来,
安迪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极高的活跃度和直接的性格。
靠着自己惊世骇俗的发言和格外远大的志向,安迪捕捉了全场注意力。
短短的规定时间内,他做了三种口味的蛋糕,倔强地复刻了原版的六种淋面,甚至设计了蘸酱。
橙色和绿色外壳的是菠菜胡萝卜酸奶蛋糕,加入了大量肉桂粉和海盐。
黄色和蓝色的是柠檬芝士味,芝士蛋糕略有微酸,柠檬啫喱与其中的薄荷提供清凉的感觉。
最后红色和棕色的是辣椒黑巧克力味,淋面里放了胡椒粉,甜中透着辣味与高浓度巧克力的一点点苦。
在蛋糕的旁边,还有一盒香草冰淇凌用来搭配食用。
他摆好了蛋糕,一本正经地介绍:
“通过这款蛋糕,我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人生百味,酸甜苦辣咸都会有所经历,但仍要相信甜味才是本色。”
评委看看蛋糕,陷入沉思。
也许手忙脚乱也是人生的一种,这道甜品透露出明显的时间不够的紧迫感。
蛋糕表面不算平整,还有巧克力流淌的痕迹。
冰淇凌球也没有经过整形修饰,整体装盘便显得有些粗糙。
夏洛特张了张嘴,反复措辞:“你……呃,你的效率确实很高,每种蛋糕单独考虑的话水平也不错……
“但是你觉得,这么多种味道,会不会不太好协调在一起呢?”
“不会吧,”安迪自信摇头,“它们都有甜味啊。”
“而且我这个蛋糕不是要混在一起吃的,而应该一个接一个吃,感受不同的味道逐渐在口腔中炸开。就像一场舞蹈表演,芭蕾拉丁弗拉明戈是不同的节目,不能一起上台。”
他兴奋地描述着,最后还不忘了加一句:“像醉余那种两种口味差不多的做法,根本就是在偷懒。我来这里是为了追求更尖端的技艺和更脱俗的创意。”
“哦?”奥斯汀看热闹不嫌事大,望向站在操作台后的蒋醉余,“醉余,他说你偷懒,你有什么想法吗?”
蒋醉余不置可否地笑起来:“就当他说的都对吧。”
“他反驳不了我,只能阴阳怪气,因为事实就是,他们这种做的两种口味方法相似的人,根本没有把比赛放在心上。”安迪说。
蒋醉余摸了摸额头,确定自己体温正常、并不会幻听。
他摊了摊手,一副懒洋洋的敷衍样子:“我很遗憾。”
……你遗憾个龟龟。
安迪气死了,扭头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评委。
梅森咳了一声:“事实上,我不是很认同你的观点。”
“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能够将酸甜苦辣咸五味平衡得很好的蛋糕,但不是你这款。我现在嘴里像是在打架。”
这话说得严厉,夏洛特犹嫌不够:“我们想要的是创意菜品,不是用菜品创死评委。”
安迪脸上青红变换:“我无法苟同。
“可能是我的思想太超前了,我没想到连各位主厨都没法理解我。”
他说着竟觉得有些委屈,向节目组提出申请:
“我希望得到一次匿名投票机会,让大家来看看我到底做得怎么样。”
录制只暂停了几分钟,总导演几乎不假思索地驳回了他的要求。
第一轮比赛的结果受到赛制影响,选手和评委中大多数人都有意见,这才有了全员投票。
而安迪他实在只是……单单纯纯的水平不够。
“希望你冷静下来之后能够理解评委的打分和节目组的选择,以后我们会慎重考虑比赛内容,不再增加任何选手投票环节。”导演说。
结果不出所料,不忿的安迪位列倒数三位,拿到了零分。
蒋醉余则又一次收获六分满分,以一次第二、两次第一的成绩在本周积分中一骑绝尘,比第二名的伊薇特高了三分。
除他之外,全场甚至没有另一个人拿到两位数积分。
“现在,醉余,”奥斯汀乐呵呵道,“你可以来领取你的一万英磅支票和快乐宝宝厨房套装了。”
蒋醉余叹了口气,拎着五彩缤纷的玩具礼盒同评委和赞助商代表尴尬合影。
他搓了搓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脸,看向手中另一个盒子。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他从导演那要来了一套全新的飞镖和靶子。
今年是个冷冬,春天直到这时候才姗姗来迟。他拿着自己的“战利品”们,心情很好地走在暖融融的回家小路上。
微风拂面,高大的落叶树木尚未全部回绿,黄的白的野花已经蔓开在各处草坪。
这样温和明媚的天气,最适合待在户外。
齐新雨坐在花园里,没什么目的地随手几笔描出一朵花或一只鸟摇曳的模样,听到门开便回过头去。
“要玩飞镖吗?”蒋醉余问。
齐新雨不动声色地吞了吞口水,在内心无声尖叫。
发问者长得太过一身正气,以至于随口一问都显得像什么庄严重大的邀请,在伦敦珍贵的阳光下被模糊出一身天人似的幻光。
蒋醉余走下台阶,一边拆开包装一边向他解释:
“这周比赛的道具,导演没什么用就跟着奖品一起丢给我了……拿来玩玩也挺有意思的。”
齐新雨起身收好纸笔:“蒋先生很喜欢飞镖吗?”
“还好,”对方点点头,“我以前练过,不追求精度其实很适合放空心情。”
他小跑着将靶子挂到花园的树上,看到蒋醉余已经抽出了一只飞镖。
齐新雨屏息凝神看着他捏住飞镖,只觉得蒋醉余胳膊轻轻一抖,磁吸飞镖就直直贴在了靶子的正中。
他这才摆脱了僵硬的站姿,长出一口气。
“不至于这么紧张啊。”蒋醉余笑起来,递给他一只新的飞镖。
这家玩具商似乎一直以专业、还原著称,镖杆细长、重心稳定,用三指轻轻捏住时能获得恰到好处的量感。
按蒋醉余的说法,手指只需要确保飞镖不掉落,用躯干带动轻轻发力就可以。
齐新雨脑子晕晕乎乎的,声音流水似的划过。
蒋醉余做完饭总是喜欢先洗个澡,此时站在齐新雨身后,陌生的洗护用品香气将他包围。
每一个神经元都拉响警戒,根本没有空余的算力来反应自己接收到了什么讯息。
他听到蒋醉余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手落在他握镖的手背上。
“放松,”蒋醉余说,“指甲要扣进肉里了。”
齐新雨唰地一下把蜷缩的无名指和小指伸开,但手指依然僵硬,一朵兰花似的炸开。
蒋醉余几乎有些无奈了:“小齐,我就这么让你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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