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醉余恍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刚从什么屏蔽信号的无人区回来。
不然他的手机怎么会如此繁忙，来自不同人的消息轰炸得锁屏页面甚至无法熄灭。
他先消除掉齐新雨那条消息的通知，没敢回复。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双薄荷绿的猫儿眼在他脑子里飘飘悠悠，背景音是带着笑意的柔软轻盈的呼唤。
蒋醉余摇摇脑袋，把那句要命的“哥哥”从思绪里晃出去，然后麻木地和壹嘉的摄影团队道别。
坐在餐饮公司送他回家的车里，蒋醉余终于开始处理短信。
夏洛特评委在选手们的群里相当委婉地说，因为一点个人问题上的冲突，她从现在开始退出节目录制。
制片人在联系他，说曾经有一家中国内地公司联系他们要引进综艺，但现在因为梅森的问题合作失败了，希望他能给这家公司和夏洛特说说好话。
选手们在联系他，问他作为半个当事人知不知道什么内情、以后有什么打算。
甚至，那些早就被抛之脑后的伦敦分队的男团队友们，也在联系他——这个月他们竟然侥幸卖够了公演票，不用再取消演出了。
蒋醉余颤颤巍巍打开日历，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眼前发黑。
因为团队太糊、卖气太差，订不起周六日的舞台，他们的演出就安排在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
今天是周一，距离本月公演还有……四天。
他用舌尖抵了抵上牙膛，在塑料队友群里发了个“1”以示收到、又告诉制片人他没有能力左右别人的想法，被庞大的社交任务冲得有些茫然。
他们这一届选手中，有经济压力的人不多，蒋醉余最初算一个，但现在不算了。
他物欲很低，就算扣除掉每个月固定给国内的汇款，在节目组挣的这么多奖金和壹嘉给的授权费足以花很久。
梅森和安迪在网上的发言、隐藏在厨艺竞技背后的弯弯绕绕、选手与节目组的数次交锋、夏洛特疲惫而失望的面容……
庞杂的经历在记忆中闪现，蒋醉余愈发难以说服自己在这个被资本和流量裹挟的摄影棚里继续走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和齐新雨比起来，他好像就更像无业游民了，也失去了在齐新雨家借住的理由。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会变得比安托万婚礼上的前后排更加遥远。
约瑟夫不会为质疑了他对齐新雨作品风格的了解而道歉。
伦艺的那群学生、公园餐厅的老夫妻、家附近超市的那位售货员小姐，都不再会爱屋及乌地从齐新雨联想到他。
蒋醉余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种可能性。
他迫不及待地渴望从房东与租客或偶像与粉丝的简单关系里跳出来，几乎想要逼问齐新雨。
当然，只是想要。
他盯着视频网站上公布的节目组名单。
说得大言不惭一点，如果自己作为本季综艺最受欢迎的选手都选择退赛，齐新雨家在节目投资，应该也会血本无收吧……
蒋醉余默默给自己定下一条底线。
如果节目组愿意公允处理梅森，那么继续在这条有些艰险扭曲的路上走下去，他也不是不能忍耐。
“哥哥，”属于齐新雨的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如果《美食之王》停止录制了，你在伦敦有没有地方住呀。”
车子停下来，蒋醉余谢过司机，打开房门。
齐新雨坐在客厅里，看到他回来犹豫着张口，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蒋醉余挑眉：“刚刚不是还喊哥哥喊得很起劲吗？”
齐新雨抿着嘴，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蒋醉余在他旁边坐下，沙发因为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又凹陷一点，齐新雨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他很伤心地叹了口气：“如果找不到别的房子租，那大概就要回去住公司给的公寓了吧。
“正好这个月运气好，演出票卖得还行，万一我的队友们看我现在有热度了，愿意和我培养一下默契了呢？”
蒋醉余抬起头，对上齐新雨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画笔，头顶仿佛冒出来一个代表想到新点子的小灯泡。
齐新雨演技略显生涩地棒读：“那真是太巧啦，我这个月不小心花钱花多了，想租两套房子开源节流呢。”
他看起来真的很不擅长撒谎，淡绿色虹膜里写满忙乱和稚嫩，似乎再多说两句就要露馅。
于是蒋醉余很贴心地问：“怎么会呢？我看这个月生活费开支没变化、家里也没几样快递，不会是被什么人骗了吧。”
是啊，齐新雨面无表情，被一个大骗子。
他强作镇定：“定制画材交了一大笔定金，现在东西还没做出来呢。”
蒋醉余跟着发愁起来：“那确实是必要支出。如果你愿意再画一些对你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画，要不然我在我的粉丝群里帮你推荐一下吧。”
他说着，掏出手机来。
齐新雨扭过头，气鼓鼓地看着他。旁边的平板上明晃晃冒出一条通知：你关注的男团成员蒋醉余上线啦。
蒋醉余笑了一声，回望过去：“不过坦白讲，我更喜欢和你住在一起的感觉。如果小齐愿意容留我挤占你的空间，我很想请你把这座房子租一部分给我。”
“你提醒到我了，我缺钱了还可以卖画，”齐新雨不看他，“我很少卖画的，肯定能要个好价钱，继续一人独享小洋房。”
猫生气了。
蒋醉余从包里取出壹嘉外卖包装的气泡水，熟练地上供：“我不是怕一直住在这打扰你吗……这不是市售款，是我刚刚亲手调的软饮，店里都没这个配比，你帮我尝尝好不好。”
齐新雨眯着眼睛喝了一口双杯薄荷特调，这才慢吞吞道：“我是认真的，你现在对节目有什么想法吗？”
蒋醉余没说话，把自己的聊天页面摆到他面前。
一个崭新建立的群聊正经历着激烈讨论。伊薇特、丽贝卡等人都很坚定地想要退赛，也有些选手还在犹豫，但不是所有人都在群里。
而男团伦敦分队的群被压得很靠下，在他回复完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话。
蒋醉余正色道：“我无所谓，给谁做饭不是做呢，在节目里至少还能给你家挣点钱。但是夏洛特和几个高人气高水平选手都要离开，肯定会有影响。”
“所以我家经理人的意思是撤资，”齐新雨说，“趁着综艺负面新闻缠身，可以不算违约。”
他眼睛亮晶晶的：“但是我让他们再等等。如果你对这个品牌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把版权买下来，彻底整改，重新上路。”
蒋醉余一愣，摇了摇头。
“我对这个节目，其实没什么留恋。”
“于我而言，它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我认识了你，和别的一些朋友。”
但时间和记忆的斑块都还在分秒不停地累加，哪怕没有《美食之王》作为纽带，他们的旅程也远未结束。
孤身一人的求学经历、大起大落的偶像生涯、梦里童话一样塑造他技艺和信念的温馨师门，都已经是这座高塔上更下层的砖石了。
“我接下来只有两——三件计划。”蒋醉余说。
第一，完成演出、然后宣布退团停止活动，给作为爱豆的蒋醉余一场谢幕。
第二，邀请几位观众和朋友做一桌菜，给作为《美食之王》选手的蒋醉余一场解脱。
最后……
“做个无所事事的闲散厨子，养花喂猫，陪你毕业。”
齐新雨眨眨眼，咬住嘴唇。
他看起来好伤心，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连脖颈都显得僵硬，一副强绷着的模样。
蒋醉余凑过去，缆住他肩头。
齐新雨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不用你养猫，我以后不一定留在英国，那只小黑猫身体不好，不方便到处跑，我把它送养了。”
蒋醉余不说话了。
次日，齐新雨家公司正式决定撤资《美食之王》，蒋醉余等六名选手同时宣布退赛。
齐新雨带着大包小包工具和莫名其妙的斗志走向学校，蒋醉余不解地送他出门，独自进入公司的练舞室。
果不其然，这里空无一人。
他通过了新的好友申请，对方是自称业务为综艺引进发行制作的国内公司。
接着冷酷地挂断又一个来自节目组的电话，打开音响开始热身。
忙碌中，四天时间转瞬即逝。
齐新雨第一次参观后台，看什么都新鲜。
贫穷的伦敦分队，一应准备全都从简。更衣室只有一间，化妆全靠自力更生，全妆的偶像们还要自己布置道具。
现场除了灯光师和音效师再没有第三个工作人员，所以他很轻易地混到了检票系统旁边。屏幕显示的上座率差强人意。
蒋醉余介绍道：“我们每个月的售票基本就在这个数上下浮动，高一点就能顺利演出，低了就取消。”
齐新雨扫了一眼他的队友们，小声抱怨：“都是他们拖后腿。”
“卖得少不是好事吗，”蒋醉余不以为意，“说明我的综艺观众们不关心舞台，暂时还没发现我的身份。”
他就是再淡定心大，要是对着美食节目观众们表演男团唱跳，也多少有种在熟人面前表演节目的羞耻感觉。
齐新雨沉思一会，郑重地点了点头。
和这么多妖魔鬼怪同行，确实有损形象。
妖魔鬼怪拉长嗓音：“别墨迹了。都被流放到这了，以后有的是青春给你挥霍，下台再谈恋爱吧。”
播放完演出须知，现场的灯就逐一熄灭。
买了后排票的观众窸窸窣窣地往事业更好的地方挪动，齐新雨坐在第一排正中间。
黑暗里他看到蒋醉余走上台，冲他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音乐响了。
感谢等待，感恩相遇——我回来啦！！！
这里再发一遍食用指南。
1.本文于2022年解V重写，未来不再收费，但更新频率不稳定；喜欢旧版的读者请参考专栏联系作者。
2.饮食文化没有高下之分，但作者的确认为米〇林等奖项更能代表西餐标准；文中各国角色性情不代表本人对该国人民的认识，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3.长期接受第二部综艺【随即摆摊】的菜品提名和路人角色报名。
4.请看看我专栏里的预收和脑洞本吧！童话科幻电竞一应俱全，只要您收藏它们我什么都会做的！
5.如果没什么问题了的话，祝您用餐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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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们走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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