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是再怎样都睡不下去了。
林宴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她第一反应是得去大群说，第二反应则是不能现在去说。
这鬼影来得突然，走得蹊跷，最古怪之处却在于——
它，所求非怨。
这就跟点菜时说“随便”“都行”的一样，是最麻烦的类型之一。
林宴垂眼，自顾自摸索着被面，随后一把薅起已经滚到边缘的红绳，套入右手手腕。
这鬼……似乎认识自己。
所以，上报吗？
少女无意识摩挲着“失效”的红绳，一时拿不定主意。
人与鬼之间的关系，其实很简单。
拿怨气作为划分条件：是怨鬼，收服；不是怨鬼，收编、或者无视。
说白了，就是只要当事人坚信科学至上，或者确实不嫌瘆得慌。
那就约等于，一切正常。
林宴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这是寝室不是她家——
另外三位当事人如果知情的话，大概很难接受这种程度的“一切正常”。
啧。
所以说麻烦。
括弧，特指鬼影。
怀揣十分勉强的“睦邻友好”思想，林宴解锁手机。
看在鬼影还没干啥坏事的份上，她最终决定那边先报备官方，这边让鬼影去“自查整改”。
至于别的事……
有机会再议，实在没空就不议。
退一万步讲，平芜有鬼找上门来，林宴不上报才奇怪。
不过，林宴倒也没打算直接在大群问，而是选择私戳群主。
主打一个迂回试探：
你 拍了拍 AAA堂口捡瓶盖徐老太 ，掉进了垃圾袋。
三霄-林宴：奶奶（疑问.jpg）平芜现在是有鬼吗？
春山-徐古溪：对（微笑.jpg）不过有人已经来处理了（偷笑.jpg）
春山-徐古溪：宴宴莫慌（玫瑰）（玫瑰）（玫瑰）捉鬼最多两天（握拳.jpg）
清晨五点，徐奶奶打字飞快、回答迅速，甚至能完美融入多个系统表情来实现断句——
不愧是凭本事拿下玄门大群管理员并最终混到群主的老前辈。
而就在林宴思索的当口，徐奶奶又发来一条。
春山-徐古溪：放心（爱心.jpg）在春山奶奶就一定会照顾好宴宴（啵啵.jpg）
林宴一怔，柔软的记忆悄然浮现。
下意识的落寞无声倾泻，少女的眸光如晨间石缝中汩汩而出的清泉，闪烁着挡住记忆与现实间的凉意。
她指尖轻点。
三霄-林宴：嗯，我知道的！谢谢奶奶（爱心）（爱心）（爱心）
……
在春山市，“平芜”，就特指一个地方。
大学城。
“嘿，导儿，我说这平芜还怪郊的。”
闻言，副驾驶座的男人从工装马甲里抖出一根烟。
叼着，也不抽，颓丧中带着几分难以被人察觉的凌厉。
他眼神随意往车窗外一瞥。
此地天明草茵，只有花木掩映的枯枝落叶，能看出冬深露重。
石碑一闪而过，上书四个大字。
平芜大学。
男人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新校区吧。”
考虑到这地方前身坟场，现在旧址建校还能被称为“市郊”，其实也算不上有多偏僻。
但话虽如此，男人手也没闲。
只见他就近取点，迅速定位——
图南-久趣：分享位置【春山市-平芜大学（北门）】
春山-徐古溪：语音2'（哟，动作挺快）
语音背景里，带着“哧啦哧啦”的可疑声音。
就像有人正在，挤压塑料一样。
男人指尖微顿，眼底情绪复杂到可以绘制一张扇形统计图。
例如三分无语三分不解四分放弃……而对面还没完。
春山-徐古溪：语音3'（就你一个？）
图南-久趣：2
洞火-朱鹍：……
洞火-朱鹍：你还真信那个？
图南-久趣：没。
图南-吴铭：真的吗.jpg
图南-吴铭：我不信.jpg
洞火-朱鹍：理由呢？
图南-吴铭：号称是拍恐怖片。
春山-徐古溪：语音4'（哈哈哈恐怖片，小年轻很有想法嘛）
男人没有再回复。
年轻人与年轻人之间，事实上还是会有点年龄差。
比方说久趣觉得他和吴铭，显然就属于差蛮多辈的那一类——
当然对那位春山门主来说，四舍五入都是“小年轻”。
摇下车窗，男人的烟终究还是点了起来。
既然林三霄已经折在那里。
信不信，去不去，对他们这些人来说。
也没差。
稍等一下……好像还是有点差别的。
男人指尖刚燃了个开头的烟，骤然熄灭。
他迅速抬头，就见导航指向十字路口正前方。
久趣果断封窗——
“右转停车。”
他冷静道：“平芜出事了。”
话音刚落，一个漩涡状的雾影就闪现在路中央。
高大的军绿色越野瞬间被笼罩吞噬，车头刚打上的右转向灯，在层层扩大的黑色涟漪中一闪一闪……
三秒后，整辆车如水滴入湖般兀自消失。
了无踪迹。
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
而林宴无疑是这一批人中，最先知道平芜出事的。
原因很简单——
没有谁家寝室大门，打开就正对4v4厕所隔间吧？
多冒昧啊。
那么长一条走廊说没就没。
“呵。”林宴气极反笑，一个后撤步就准备退回寝室……就直接踩空。
她扭头一看。
哪还有什么寝室门，后面就挂了一条简陋的两片式米黄色麻布门帘——
暗红的“♀”图案，对称着刷在布片上。
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间女厕所。
林宴面无表情。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鬼地方应该还属于现代。
根据它“先进”的厕所标志来看。
而坏消息是，林宴现在手上能用的玄学道具……
依旧只有手腕上那根红绳，混搭一枚纯装饰的山鬼花钱。
也就是一枚普通的黄色铜钱。
林宴原本是这两天戴着、用来加持她岌岌可危的幸运值的。
现在看来她的水逆，非但没有如期退散。
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向。
当然，不幸中的万幸。
林宴发现她手机居然还在。
不过，在找到手机的那一刻，林宴就敏锐地察觉——
自己正在，被“注视”着。
仿佛有很多很多目光，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而她周围，分明是一片昏昏黄黄的灯光。
……
事实上，林宴的直觉并未出错。
在她看不到的另一个界面，“观影区”的主摄像头，正对着这个房间——
准确说，是这间厕所。
“好像加人了，这第几个来着？”
“能活的话，五。”
“盲猜又一个欢乐送。”
零星的弹幕划过主屏幕，显然观众对还没解锁技能所以甚至无法开启形象展示的“路演5号”，兴致缺缺。
灯光昏暗到聊胜于无，这种时候开省电模式就是纯找死。
画面中的路演5号显然也深谙这一点，只见这家伙点开屏幕手电，接着横叼手机。
……
只见林宴手腕一翻一绕，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红绳和山鬼花钱彻底拆开。
下一秒，像抛硬币那样，少女左手随意地将铜钱一扔一接。
她右手则举起手机，手电光对准左手边标着“2号”的隔间，冲着看似关紧的大门就是一脚——
“嘭！”
“嗡……嗡……嗡……”
被踹开的门板抖抖弹弹，关不上开不全，干涩且刺耳的响声回荡在狭小的厕所。
手电光照射下，2号隔间内部一览无余：
果然，这里空无一人。
只有半卷抽纸，一根马桶刷，和一个甚至抽水口还没有发黄的蹲坑。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林宴紧绷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虽说厕所装潢稍显简陋，但居然还在正常使用。
干净，重点是干净。
这代表这个场景都是素质选手——至少活人是。
毕竟林宴的宿舍经验告诉她，一个暑假没人管的厕所蹲坑、就会变成令人绝望的铁锈般的红色。
所以她很高兴，自己被分配这个场景后的第一个任务。
不是清扫蹲坑。
……
本该调转的镜头，因为林宴若无其事的踹门举动，多停留了两分钟。
而“观影区”的“弹幕活跃值”，也随之出现了小幅度的上升：
“我在期待什么……”
“5号翻花绳技术不错，多少能图一乐。”
“《卡……门……序……曲》。”
“厕所霸凌（无人物表演版）。”
“左二门：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
路演5号的默认系统脸，被主镜头给了一个毫无用处的近景特写。
接着，系统自动切换观影场景——
林宴只觉周围跟着的“视线”骤然少了一半。
但她丝毫不打算理会它们的来去。
只见少女从容不迫地打开相机，手机镜头对准隔间就是一个放大再放大——
没啥特殊原因，主要是她不太想凑近蹲坑。
这样，万一抽水口突然诈尸。
这个距离。
至少她还能……躲一下。
……
很快，随着最后一个“路演”入场——
演出，正式开始。
刚把八个隔间逛了一通的林宴，几乎瞬间察觉了周遭环境的改变。
虽说肉眼上，厕所还是那个厕所，灯光还是那个灯光。
但有一股难以忽视的浓郁咸腥气息，正从她最开始踹开的左二隔间，缓慢黏腻地袭来。
电光石火间，林宴福至心灵：
缓慢粘腻，说明刚出现，并且动作不快。
左二隔间，她刚刚排查过，四面都是木板——而且非常干净，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厕所的设备虽然相对老旧，但大多数保存完好。
至少林宴没发现、有哪里出现渗水变形。
所以。
疑似血液的腥气“出入口”，只有一个——
正是那个，林宴最开始就不想凑近瞧的蹲坑。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贴着林宴的耳膜猛地炸开，音质接近于老校区年久失修的广播：
“第二幕第五场第一次拍摄，action——”
tion你个头。
林宴无暇顾及这声提示和周围貌似突然回归的“目光”。
她当即冲向血腥味越来越浓的左二隔间，抓紧半开的门框就是个侧踢腿——
只见林宴“嘭”一脚踹向竖立的抽水阀上的按钮，随后借后蹬之力翻身挂上墙面。
少女用膝盖顶住木板，竟是直接切换成蹲在上方的俯视姿态。
手机早在行动前被林宴收进兜里，甚至她还记得关电筒省电。
所以此刻，双手扣墙腾不出空的林宴只能屏息凝神，在昏暗的灯光下费力看向正在被水流冲刷的抽水口。
“咕噜、咕噜，哗啦啦——”
如林宴所料，第一波水流直接和管道下即将喷涌而出的液体正面对冲。
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在隔间内3D环绕。
许久，林宴观下方水流渐弱，正准备去再补一脚。
然而，一阵巨大的诡异咀嚼声，突然自地底炸开——
林宴马上扣紧门框，凝神屏息。
只听咀嚼声里，还混杂着极轻的、痛苦压抑的低吼声。
随即，所有隔间的血水霎时倒灌——它们果然溢出了坑位。
并且短短十秒，血水就占领整层厕所八个隔间的地砖，甚至有的隔间血水冲得太快，还溅了半边的木墙。
比如林宴下方的2号隔间。
可见刚才她若是待在地面，无论如何都会沾染这片血腥……
等一下，这血怎么是鲜红的？
然而还没等她把颜色绕明白，隔间又生异变。
墙上少女的瞳孔骤然放大——
就见地面上蜿蜒的血河、如同有生命一般，一条条圈住被溅到的马桶刷。
紧接着，它们像蛇一样快准狠地咬住刷杆，扭曲、拧断、拽进抽水口，最后撤退。
林宴只觉自己一眨眼，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不仅满目猩红一滴不剩。
就连墙面上还残留的几道血痕，很快也渗入木头里，不见踪影。
一切干干净净。
而林宴死死扣住门框，表情也是恐怖的一片空白。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
隔间。
会这么干净了。
……
与此同时。
守着主镜头等待已久的“观影区”，终于沸腾了起来：
“《第一人称逝角》。”
“社会我路5，人狠话不多。”
“2号：我来了，我走了。”
“从5号翻花绳踹门开始，我就知道这家伙能整打戏。”
“2号：《重生之我又嘎了》。”
下一秒，诡异的广播再次响起：
“咔！”
“检测到您成功破坏正式演员2号的技能组光环——‘死亡存档点’。”
“系统将根据您当前场景的行为模式，自动为您匹配人物形象……”
“匹配成功！”
“路演5号，恭喜您解锁本场景限定角色词条——”
“助纣为虐的加害者。”
大学生，不只有脆皮的，还有赖皮的，和铁皮的。
每修一次开头，宴宴都能多500字的打鬼打人戏份。
林宴，我的一款很能打的女主。
——《咕的认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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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墓邻友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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