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听云突然没了动作，张鹤回御剑上前，春萋萋与温介跟上，游千皋没办法，磨磨蹭蹭过来。
空间缝隙、符文、魔气、灵石、走尸……诡异之景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即便瞬间闭眼，也消不散其灼在眼底血色团块。
春萋萋与温介短促地啊一声，互相搀扶着后退，他俩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惊惧，干脆散了云团，挤上张鹤回的飞剑，抱团取暖。
他们跟随燕听云去过的秘境也有三四个，连幽界都误打误撞闯过一回，但目睹此场景犹觉可怖。
缝隙的那边是传说中的魔界吗？
“这是……封印？”春萋萋冷静一点，忽觉那符文眼熟。
游千皋眼神往血红色符文处一撞，又收回：“对。不知何人所为，多亏了它，我们才不至于直面魔域。只是它出现时已是破损，一百多年来，魔气顺着破损处越蚀越阔，此处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没办法再加固它吗？”
“我们哪会封印空间！就连金刚木都是狒狒要求种的，而且这魔气凶得很，我们根本不敢靠近太久。”
……
海霁对几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只去注意燕听云的表情。她半张脸被夕阳映成赤橘，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仿佛发光，另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明明就立在他身侧，与他袍角相依，海霁却觉他与她相隔百年，相距千里，他抬手却不敢触碰。
燕听云的状态很奇怪，她耳中仍灌游千皋等人的闲聊，眼前之景却悄然变换——符文消失，裂隙扩张，青火替代黑气，一朵朵落下来，点燃无尽的长绒草坪。
她低头，只见一具陌生躯体，一双陌生素白手，掌心有茧，手背隐见青筋，十指翻飞，一息变幻数百个姿势，结成一枚繁复威严法印，往那裂缝上压去。
这是……我吗？
她抬首，眼神跟随法印转移，那在陆上威势滚滚的法印于裂缝跟前撑不过十息便灵销印散，空间裂缝如挑衅般扩张，甚至能瞥全裂缝之外一只兴奋的血眼。
与血眼对视的瞬间，游千皋几人的闲聊声远去，长绒草头火势蔓延的呲呲之声入耳，森林的草木香气消失，魔火的焦糊腥臭扑鼻。血眼开合，化作一张长满利齿的血口，嘴唇掀动，吐出一句魔语。
“空间之体。”那魔说。
明明是陌生语言，燕听云却听懂了，短短四个字饱含觊觎与狂热，让她仿佛置身砧板，成为一条离水断气的鱼，等待着尖齿或寒刀。
她浑身汗毛几乎炸开，拼命想要驱使身体遁逃，却只是徒劳。
下一息，这具身体动了，却并不是撤退，而是拔剑。
月光一般的长剑斩断大地，剑尖往陆地断裂处一插一起，半片陆地便向上飞跃，堵住缝隙，隔绝了血眼的目光。
魔火停止一瞬，又复翻涌，寻找突破阻碍之机。
素白手复翻飞，这次只变换三次姿势，是个简单的法印，只是那印并不压向天穹，而是压上那具躯体。
燕听云只觉眼前一花，视角便转换。
她左右望望，发现这具躯体几乎溶成血红色的法印，压在那堵住缝隙的半片陆地之上，青黑的火焰烧过来，却被法印的红光压制，逐步后退，最后竟是全部退回缝隙。
她由上往下看，看见两条身影向她飞来，她努力想看清，眼皮却越来越重，额头忽觉一阵冰凉，她努力抬眼，只看清一条劲瘦的手腕，腕角与手背相接处有一颗朱红小痣。
……
“听云，极品灵石都沾上了魔气，怎么办？”声音由远及近。
燕听云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凝在那残缺的血红符文上。好熟悉……她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动作，指尖翻飞。
忽然手被握住，燕听云彻底清醒过来。
是海霁。他手掌比她更大，以强硬之姿扣住她的右手，让她动弹不得，结印中断。
“听云，你在比划什么？”春萋萋疑惑道。
“……那封印上似乎有印者的执念，我方才旁观了当时情景，不自觉想要复刻法印。”燕听云心有余悸，去看自己的双手，蓦地瞥见海霁的指骨。
他圈住她的手指，掌心微松，并不让她觉得束缚，但他拇指指尖与食指相接处紧扣，鲜血沁出，滴落尘土。
燕听云顺着他的左手往上，视线路过他被掐破的指尖，白玉一般的手腕，停在他的脸上，海霁面白如纸，神色比她更害怕。
“阿霁？”
“那法印主献祭，不要做。”海霁声音微哑。
众人一听，立刻兵荒马乱。
春萋萋与张鹤回拉着燕听云后退，不过两息，几人便后撤数十步，与金刚木拉开距离。
·
几人回去森林边缘修整，游千皋去撵悄悄过来看热闹的小崽。
燕听云给海霁包扎，他伤口很深，燕听云只能以灵气将回玉灵膏填进伤口，再厚涂一层。
张鹤回、温介与春萋萋三人被他俩黏糊得受不了，怪叫着坐远一点。
练虚修为的清疏仙尊需要练气二层的燕听云给他包扎？
呵，小情侣的把戏。
终于等燕听云包扎好，张鹤回开口：“灵脉是不敢想了，肯定被魔气浸染得透透的。极品灵石都检查一下吧，找找有没有没沾过魔气的，带回去，总能修一二山头了。”
方才燕听云魇在幻境时，几人检查过木线近处的灵石与森林边缘的灵石样本，每块灵石都发现魔气痕迹，区别只是森林边缘的灵石离空间缝隙更远，魔气更隐蔽。
但若是有人一直用此灵石修炼，必会伴随魔气侵蚀，一开始可能注意不到，等一颗极品灵石用尽，异状凸显时，魔气怕是难得拔出了。
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将这些极品灵石花出去，近在眼前的异火、寒潭，丹器符剑阁都飞了。
燕听云听完张鹤回的讲述，忽然道：“如果不能将它在灵修的地盘花出去，那当作修炼物资卖给魔修呢？”
众人一惊。
在蓝星，灵魔两道并不存在道德上的区分，灵修以灵气为基，修的是天则，讲求顺应自然，魔修以魔气为基，修的是人欲，更重情绪执念。
在邪神入侵蓝星之初，魔道的风头甚至压过灵道，盖是当时突逢巨变，生活压抑困苦，大部分人类情绪极端起伏、执念深重之故。
等到人类联盟初成，秩序重建，灵道才重新崛起，两道平分秋色。
洞天情况有所不同。
因为空间隔绝，魔气与灵气久不互通，形成相互对立、互相侵蚀之势，灵修乍遇魔气浓郁之地，一个不慎便会沦为无智无神的低阶魔物，而魔物落到洞天，纵一开始大杀四方，也终将免不了魔气被净化，最终死亡的后果。
而处在洞天界的魔修，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前面说过，因为空间隔绝，洞天界几乎没有魔气，也就是说，洞天本土魔修的基础并非魔气而是灵气。
低阶修士还可以勉强依靠自身的**、情绪、执念修自身魔气，但元婴往后，便不得不踏遍空间波动频繁处，去寻那一缕天然魔气或者去撞因为空间波动落到洞天的魔物“倒霉蛋”了。
如此修成的魔修，倒比一般灵修更像苦行僧。
当然，更多的魔修做不到如此。
他们的方法是汲取其他修士的情绪，尤其是恨意修炼，因此常常干出屠戮修士挑动情绪之举，或者更直接一点，吸取他人修为化作己用。
这两种修士，或许“邪修”一词更合适。
不管上述修魔的修士选择哪一种方法，毕竟基础没打对打牢，再如何也是空中楼阁，十万年来，无一人飞升。
燕听云想做的，便是那第一类人的生意。
众人听完她的分析，仔细一咂摸，觉得甚妙。
含有魔气的极品灵石简直就是魔修修炼大道上的“补天石”，用得好说不得能助他们重登大道，魔修们还不捧着天材地宝来交换？
赚魔修的钱，建灵修的宗门，没毛病！
只是如何筛选第一类修士很成问题，他们也不能跑去巢域，一个个问：嘿！道友，你的修炼方法是啥？
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一旁安静许久的海霁突然插话：“曦光邑的严仲秋是你说的第一类魔修，从他入手，应该容易找到买家。”
几人都震惊地看向海霁。
“那当初他还敢去济心宗见你？”燕听云疑惑，她上次在济心宗见到海霁时，明明也见严仲秋在场。
海霁轻笑一声，想起初见时严仲秋忐忑又探究的模样：“或许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想赌一把吧。”
他究竟是赌海霁看不出来还是堵他懒得管闲事？燕听云默默吐槽，严道友看起来严肃板正，暗地里居然是个赌狗。
“我听说彼岸花拍得不少灵石，持心大师出了不少血，要不然我们也搞个拍卖会，榨一榨那些魔修。”温介一拍手。
张鹤回更理智：“可是魔修狡诈不受控制，会变成明抢吧？”
春萋萋也纠结，她向来不愿意蓬莱岛或者灵镜山参与到逍遥宗的宗门事物中来，但若能让海霁或者摇光母亲替逍遥宗拍卖会背书，这拍卖会便成功一半了。
燕听云早想好对策，她站起来，狡黠一笑：“所以我认为拍卖会的地点应该定在望水沙。”
说完，她拉着海霁往金刚木线走，不忘回头叫其他人：“走啦，去捡灵石备货。”
张鹤回恍然，当初在境中境，任修士什么修为，都被星沙治的服服帖帖。海霁将星沙撵回秘境太久，她都快忘记逍遥宗还有这么个大杀器了。
星沙自认为是逍遥宗元老，如何能算外援！春萋萋说服自己，屁颠屁颠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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