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祈求般看向青年:“老大,那您可以带我回石崖县吗?”
司寇鸾没有犹豫:“当然。”
反正他的目的地就是那里,多带一个人完全不影响他。
还没等少年感谢,司寇鸾已经火速招来了一团雾气,卷起他和少年,飞速地朝远方行去。
朦胧的雾气与周遭融为一体,虚幻于天际,仿若融雪的春潮,袅袅般升入天空,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
*
青城山。峰上云雾缭绕,云海翻滚,山径蜿蜒曲折,从远处观像一条飘带环绕山腰,飘带上有星星点点——或是祈求灵力的朝圣者,或是外门负责运输物资的弟子,他们都朝着山顶云雾遮掩下或隐或现的金殿前进。
幽州灵气较为稀薄,而这青城山是方圆几千里唯一适合修炼的福地洞天,飞燕堂已占据此处上千年。
门口已经有着一位姓金长的老候着,他时不时地低头瞅向自己的衣袍,害怕自己穿着不合适,将事情搞砸了,也暗中借用眺望符看的更远,希冀那位传闻中的贵客早些前来。
山顶的风总是很大的,金长老却奇异地感觉到一缕风与众不同,他眨巴眨巴眼睛,就看见那缕风吹来的雾气中跳出来了一位青年。
那青年今日一袭白色长衫,腰间束以银白玉带,挂着一串奇怪的紫色铃铛。
他臂弯里环着一只雪白的酣睡着的狐狸,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玉骨折扇,一双星目泛着点点光泽,笑起来很好看。
青年站在那里,就像天上的皎月,风姿绰约,气度不凡。
“咳咳咳……”还没等金长老欣赏够神仙的脸,一阵噪音将他的思维拉拢回来,只见那雾气里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钻出一个少年,刚下来就开始找地方干呕。
司寇鸾瞥向一边的张木亭,嫌弃溢于言表,那么大的人了,乘个雾气都能晕车,真笨。
张木亭什么都没有呕吐出来,他浑浑噩噩,还没缓过来,突然听见一个雄浑的声音:“张木亭,还不快跟清黎仙君问好,以最高礼节对待。”
他迷迷瞪瞪地跪下,俯首叩拜,老老实实地磕了三次,意识才清醒过来:“清清清……清黎仙君!”
飞燕堂是云雾仙阁的附属宗门,他们是因为仙阁的庇佑,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身为金长老弟子的少年,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位新晋的仙君。
而对他来说,这个名字还有另外一个意义。
当初,他来到青城山,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在人间时碰见的那位仙人。
长老说仙人名为司寇鸾,是瑾瑜阁主的小徒弟。
张木亭哆哆嗦嗦地抬头,只见青年用玉骨折扇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好看的桃花眼眼底充满戏谑,山顶的大风将他的宽大的衣摆与如墨的发丝高高扬起,活脱脱天仙下凡。
这一刻,这张脸与人间的仙人一点点地重合在了一起。
张木亭心里有些酸涩。
原来时间过了那么久,自己已经忘记当初的仙人是何模样,以至于重新遇见,竟然没有认出来。
司寇鸾对着地上的少年轻抬玉扇,示意他赶紧起来,麻溜的。
飞燕堂的那位金长老并未下跪,只是鞠躬拜了又拜:“小徒顽劣,希望没有给仙君带来麻烦。”
张木亭心里嘟囔着,我哪里顽劣了,明明都是仙君欺负我。
司寇鸾用扇子轻拍张木亭的头:“无妨,我们也是无意间相识的,得知他要来石崖县,便顺带捎了一程。”
张木亭心里再次嘟囔着,哪里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明明之前见了好多面。只是仙君日理万机,把我忘了。
这话听得金长老青筋暴起,若不是仙君在此,他恐怕当场就会忍不住动粗:“张木亭你长本事了,衢州离幽州隔着一整个大洵,安康县甚至在衢州还要再西南边的无人管辖之地,你就打算直接回来啊。”
“你觉得自己步入元婴了,长本事了是吧,没人收拾得了你了是吧。”
“为师不过在信里提了一句飞燕堂损失惨重,你就赶过来,你刚刚突破元婴,能干什么。”
“你总不会还想着自己解决洿秽吧。”
“都那么大个人了,还那么冲动,为师又没有出事,为师难道不会护着飞燕堂吗?”
……
张木亭被骂的狗血喷头,他知晓自己做错了,并未还口,只是询问:“洿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司寇鸾打断他们师徒的对话:“洿秽你迟早会接触到的。金长老,你们损失了多少?”
中年男子轻叹了一口气:“飞燕堂总共只有十一位元婴期的弟子和长老,两位化神期长老,堂主位于合体大圆满。此次只是一部分人前去,元婴期五个人四死一疯,化神期长老死亡,只有堂主完整归来。这还不算那些损失的地阶与玄阶法器。”
“所以我才被召回来,填补空缺。”
金长老为了不被人看见他眼中的泪水,仰天长叹,死去的都是他的好友,他相识百年的人,他曾经间接教授过的弟子,他怎么可能不悲伤。
悲剧已然发生,司寇鸾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事于补:“节哀。”
“你们堂主有说什么吗?”
“堂主说……”金长老再也忍不住,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堂主说,他们的牺牲不算亏,他会带领飞燕堂的名被整个修真界知晓。”
他很小幅度地摇头:“可是他们的牺牲怎么会是不算亏的呢?”
司寇鸾直觉他们的堂主状态不对,这是本能的反应,他疑惑道:“你们的堂主人呢?”
金长老用手指向最深处的大殿:“堂主回来以后就闭关了,在那里的最底层,并且吩咐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对了,他还打开了那里的封印!”
飞燕堂大殿的封印是司寇鸾师尊亲自设下的,他不可能打开,也便放弃了尝试:“你时刻注意着堂主的状态,一有动静就紧急发信给云雾仙阁,我先去解决下滦阳县的洿秽。”
那里的脏东西不能再拖了。
“仙君不需要我同去吗?”
“嗯,不需要。”司寇鸾目光扫过一边专心致志听着他们聊天的张木亭,忽而歪头一笑,“把他带上吧。我来助他修炼。”
张木亭迷茫:“啊?”
*
飞燕堂大殿的最底层密室里,一个古怪诡谲的佛头放在密室的蒲团上,它临近的蒲团上一位男子正在打坐。
红光在佛头那空洞的眼部一闪而过,周围开始长出稀碎新生的触手……
*
接天柏树如狰狞鬼爪,青灰色的树皮一碰便脱落,根茎跃出地面,寒鸦四起,一排乌压压的蝙蝠哗啦啦掠过头顶,倒吊在树枝上,露出锋利的獠牙。
果然如司寇鸾所料,此处的洿秽已经繁衍许多年了。整个滦阳县都找不出几处净土。
害怕洿秽影响到到睡梦中的碎碧灵狐突破,司寇鸾将其再次收入万宝囊中,同时施加了很多层隔绝咒,反正那只狐狸也不怕冷。
他也施加了影响给身边的张木亭,让对方暂时拥有化神期的气息与位格,因此不会被那些不可名状之物污染。
张木亭也在迷茫中收获了几张由“流霜汀白”亲自画的符咒。
这些符咒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烧掉这些符咒并念出对应的咒语,便可暂时获得化神大圆满的实力,只是事后会特别虚弱,需要静养许久。
另一种是传送符,使用后便可直接传送至清黎仙君在云雾仙阁的居所。
拿到那七八张符咒后,张木亭暗自松了一口气,当然不是不信任清黎仙君,而是要面对那未知的“洿秽”,肯定会有些害怕嘛。
司寇鸾看了一眼身后的强装镇静的少年,提醒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做的别做。”
然后率先走入了那片变异的森林。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做的别做……张木亭铭记住清黎仙君的警戒,跟随着仙气飘飘的青年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那片变异的森林。
白衣青年随意扫过倒吊着的类蝙蝠物种——他们已经发生了变异,那些蝙蝠有着自我意识,竟奇异般地全飞走了,乌压压一片停在远处。
他又看了一眼地面那横七竖八盘曲虬结的粗壮根茎,那些根茎上闪过一双双惊悚的眼睛,他们将分叉合拢,给青年留下了可供通行的小路。
张木亭看得目瞪口呆:“它们,它们有眼睛!好多眼睛!他们会动!”
司寇鸾看着少年没见识的样子,轻哼一生,手上一道光打过去,变异树木的一条根茎被切落,发出咆哮声。
它却拿眼前这个灵力高深神秘莫测的青年没有丝毫办法,敢怒不敢言,一根光滑粘腻的新生触手从断口长了出来。
“这就是接触洿秽变异产生的怪物。而洿秽就是变异的源头。”
少年似懂非懂,看着那些丑陋的枝丫,问道:“仙君,仙君!我们不净化他们吗?”
“不用管,先去源头,源头消散后,这些清理起来会很方便。”
一把火烧了便是。
司寇鸾仔细观察着那些丝毫不敢靠近的奇异物种:“我能感觉到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异变,但我还没搞明白。”
或许,或许再往深处前进一段距离,他就能搞懂。
“洿秽消失后,被污染的事物会不会恢复原状?”
司寇鸾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不会了。被污染之后的命运,非疯即死。”
“那……那人呢?”
张木亭想起自己那位疯掉的同门师兄,眼底闪过一丝关切。
“初步被污染的人,利用灵力压制可以排除洿秽,而那些污染过深的人……”
能解决初步污染,也是司寇鸾感带着张木亭前来冒险的原因之一。他能兜底。
张木亭懂得清黎仙君的未竟之言。
他只是觉得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好像轰然一下倒塌,露出与原先毫不相干的新的表面。
我好勤奋,喵喵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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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滦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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