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可有根据?”颜灯看阿莲瑟缩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便问了一句。
柳庭是讲究证据的人,自然不觉得冒犯,招呼众人同她一起,手上的力道却没松懈半点,阿莲的手腕被勒得通红,只是她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忍了。
考虑到颜灯太心软,那两个小的又跟豆芽菜似的,柳庭只好把阿莲交给燕南归,顺带用眼神进行了好一番威胁,燕南归才不太情愿地从她的手里接过阿莲,看着她上了马车,从马车里拽下一个人来。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双手双脚都被柳庭用手指粗细的双股麻绳绑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她身上较阿莲还要更严重,凹陷的地方积蓄了不少绿色的脓液,看上去像是人的身体上长了大大小小的池塘。
只是她的脸也同阿莲一样,毫无变化,只是脸色白得和死人差不多。
“这女人一路上不知道想自尽多少回,都被我拦下来了,算是个硬茬子,不过我还是从她嘴里撬出了一件事,”柳庭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颜灯,燕南归,你俩是不是都以为闹菽害是扬州府不幸?”
一时间别说颜灯和燕南归,连林寄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柳庭继续往下说。
“这次是实打实的**,不知道哪个砍脑壳的整来了毒药,怎么看病状都和菽害无异,但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全靠这些人来传播。”
众人纷纷呆住了,燕南归一时泄了劲,忘了拽紧阿莲的手,但阿莲也被柳庭的话惊得合不拢嘴,根本想不起来要逃。
“我……我没有,”阿莲看向那个手脚被死死捆住的女子,她的眼睛里全是疯狂,又或许真是疯了,“我才没有传染别人,市集里的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柳庭的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不介意多捆一个人,更不介意往马车里多塞一个人。只是瞧见那两个小的在那边窃窃私语,最后左涵更是拉着林寄一同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俩这是什么意思?”柳庭问。
林寄答道:“她没有说谎。”
“在我们刚进扬州府的时候,在一家布庄里曾见到过这样的人,”左涵说,“她年纪不大,脸色又苍白,后来我们从城外探查回来,去这人的家中寻她,我俩去迟了太久,她已经被人杀害了。”
“干嘛一唱一和的,又不是两口子。”柳庭点评了一句,心里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人灭口,这事就复杂了起来,或许被她逮住的女子和面前这个小丫头,真的是被人迫害也说不定。
她心烦意乱地把女子推回马车里,但这会子动作是比先前轻柔了些。
柳庭看看颜灯,颜灯没有躲开她的视线,柳庭又看看燕南归,燕南归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偏过了头。
柳庭就往车夫座上一坐,拉住了缰绳,往旁边看了一眼。颜灯会意,便拉着左涵的手连带着林寄托付给了燕南归,又把云锁留下,从她的手里接过药箱,自己拎着坐在了柳庭的身边。
马蹄扬起阵阵尘土,林寄看着马车往北边走,一时摸不着头脑,又发现左涵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只好去看那个叫阿莲的女孩:“这些天里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阿莲虽被林寄和左涵救下,但泪珠子还是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听了林寄的话,她勉强把眼泪压下去。
忽然,一个男人的身影跳了出来,那人衣着不凡,又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把她家的织品从绣着梨花的手帕到草叶纹的头绳买了一大半,那天她阿娘高兴地晚上吃了三碗饭。
她在一旁帮忙,总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那人不像是会为了妻女买东西的样子,她家的东西在市集里算得上是一流,又用心价格又便宜,可那人的衣服眼瞧着是丝绸的,怎么会看得上自家棉布做的手帕呢?
更重要的是,那人走的时候还落下了两条发带,她在后面拾起来刚要还回去,那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阿娘眼见卖出了那么多织品,打心眼里的高兴,看到她头上的发带好久没换了,就让她拿着用,阿莲也就一直带着没拿下过。
“这个吗?”林寄指了指阿莲头发上编着陶珠的发带,阿莲点头,她就伸出手预备解下发带,结果被燕南归狠狠地打了一下手。
燕南归取下手套,从药箱里新找出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戴上之后把林寄挤开:“一个两个的,都是不要命的祖宗。”
燕南归先是简单地安慰了阿莲一番,待到她稳定下来,才把目光对准了那条淡青色的发带,是寻常人家常用的款式,怎么看都不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深吸了一口气,她摸上了那条发带,轻轻解开,又立刻放进云锁捧来的袋子之中。
阿莲的长发慢慢散开,左涵凑到她身边:“你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四十左右的年纪,虽然长相还算端正,但眉头紧缩,好像每个人都欠他八百个铜板一样,眼睛细长,鹰钩鼻。”
左涵又用林寄做模子,虚空比划了两下身高,阿莲本来记得就深刻,左涵这么一说,那人的样貌便更加清晰,同她说的完全符合。
“堂堂六品官员,也难为他竟没有一个得力的下属,要亲自干这种龌龊事。”左涵刚说完,忽然意识到到了小账房和阿莲的相同之处,脸色大变,拽住了林寄的手就要往官署里赶。
燕南归一脸茫然地看着左涵与林寄驾着她的马车远去,只剩下她和云锁、阿莲三人又吃了一嘴尘土:“我就知道颜灯的女儿也是这副德行。”
话虽如此,她做不到像颜灯和柳庭那样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做不到把旁边这两人扔下不管,只好认命地脱下手套,带着阿莲和云锁往回走。
此时的扬州府署说是菜市场也不为过,行走其间的人莫不是戴着口罩遮住口鼻的,有人高声嚷嚷着药材不够,有人忙得像个陀螺,但更多人只是低垂着头,来去匆匆。
左涵到处寻找,总算是找到了先前肯下令封锁扬州府的那位大人。
“你所说的可是真的?”这次他依旧坐在正中,周围不断有人进来请示,左涵好半天才和这位老大人说上话,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猜测全说了出来。
她正色道:“若有一句虚言,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这誓发得太没新意,”转头让人喊来吴炜对质,他看了一眼左涵和林寄两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吴炜不是主谋,你这就是诬告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若我推测属实,吴炜则应当凌迟处死。”
端坐堂上的人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眼看着人进来了一波又一波,去吴炜府上的人却始终没回来。
他抿了一口茶,瞧见赵知彰正好进来,给赵知彰带上了自己的护卫,再走上一遭。
左涵心知自己的战场在此处,医术更是连云锁姐也比不过,出去能帮上的忙恐怕并不多,但仍旧为她阿娘,为云锁姐、燕南归、柳庭和阿莲,为扬州府里千千万万个百姓心焦。
赵知彰回来得倒是快,堂上的人稍感欣慰,就见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整个人更是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端坐正中的人。
林寄站了太久,实在无聊得过分,瞅着那人在接过信之后,看了很久,又不肯说一句话,她实在是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去从那人手上夺走了信纸。
“林寄!”左涵被吓得大喊,但林寄已经把信拿到了手里,之后献宝似的交给了自己。
她只好认命地先接过信,心里想着这件事完了一定要让林寄改改这无法无天的性格。
这封信只有一张纸,左涵扫了两眼,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林寄识字不多,正要催着左涵读上几句,看到她的脸色,便没再说了,只静静等着。
“……下官鬼迷心窍,实属不该,一开始只是气不过孟玉珊一介女流之辈,借着先帝的光鱼跃龙门,最后竟爬到了我的头上……她身为女子,却不安分守己,她要是在家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哪里会生出后面这么多事端,再说我苦读诗书,半辈子都被一个女人压着,凭什么……我没想杀她,只是要她不要插手菽害之事,谁知道孟玉珊这个臭婊子不听我的话,还要把我的所作所为上报给皇帝,我一时情急,唉……”
左涵读给林寄听,还没等她读完,林寄一掌劈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只是桌子用的是坚硬的酸枝木,不是家里年纪同她一般大的木桌,最后连一点细纹也没留下,倒把林寄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左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瞥见她的小指微微有些扭曲,就走过去给她摸骨。
刚压到一个地方,就听见林寄痛得大叫,脸上更似入了滚水的虾,红得极快,简单给她推按了一番,左涵便转身面朝堂中所坐的人。
只是她刚要说些什么,本来软在一边的赵知彰站直了:“吴大人他,畏罪自杀了。”
“什么?”一直坐着似乎就没起来过的人终于失态地站起了身,面对着两张充满疑问的脸,赵知彰抹去脸上的汗,将他的所见所闻尽数道来。
左涵却越听越觉得疑惑,上次见面吴炜还是一副能奈他何的样子,似乎有不少手段可用,她这才不光让阿娘过来,还请了燕南归和柳庭二人。
再说她手里其实只不过有阿莲一个人证,他畏什么罪,又怎么肯自杀呢?只是碍着堂上站着的人,终归不好把这些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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