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原本厚重的局面逐渐变薄弱。
徐云月呼吸一滞。
输一又四分之三子?
不对!
说不定会输得更多。
右边的棋没得救了,彻底没得救了……
左边呢……
原本优势的左边也有……渐颓的趋势……
不……
还能救一波……
一定能。
徐云月举着颤巍的手,将自己的黑棋落在左上角。
带着一丝迟疑,放下棋子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后才收回来。
见他放稳,云栽立刻道:“三五,侵分。”
随着一声棋子落下的响声,周围也躁动起来。
“三五侵分啊。”
“这手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现在黑棋全局都危险了。”
在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徐云月心里凉了大半。
从他的角度看,白棋三五侵分后,之前老汉的一招“冲”便起了作用,明明之前还是一手坏棋,什么时候局势扭转了?
坏棋变好棋,她……一直在引诱着他走进她提前设定好的陷阱里。
她什么时候开始埋的?在老汉认输之前,还是从她下的第一步开始?
好深沉的棋技。
心思缜密,又步步为营。
“她”的存在,好似一座永远捉摸不透的大山,她单下一步棋,便让人感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赢不了,根本赢不了。
缓缓地,徐云月从自己的棋篓里拿出两个棋子,放在棋盘上。
“我输了。”
声音全没了之前的气势。
周围寂静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的诸位才小声讨论起来。
“十步棋之内真的赢了!”
“我的亲娘嘞,她是谁家的姑娘啊,我在边境这么多年,怎么第一次听说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厉害的女棋手啊。”
“难道第二十八手真的应该镇头吗?小尖不是更好吗?”
“看不懂,估计只有坐照棋手才能明白吧。”
“我怎么觉得,就现在局势而言,胜负未分呢。”
“你没听那个女公子说,她们会赢一又四分之三子吗?”
不敢相信的云栽眨眨眼。
真赢了?
她家小姐真的赢了?
徐云月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云栽行了一礼。
“敢问姑娘芳名。”
“云栽。”云栽扬了扬下巴,道。
“你家姑娘是……”徐云月继续问。
“褚……”云栽话刚到一半,人群外面立刻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先一步道:“无名。”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在那个摆着“棋圣之战”的巨大棋盘面前站着一个被帷帽遮挡住半个身子的女子。
她一袭红衣着地,宽大的帷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她半个身子。
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她的任何容貌。
云栽一阵小跑过去:“姑娘。”
褚徽月淡定地点了下头。
云栽规规矩矩地站在褚徽月身后,不知从何处生得的勇气,她昂起下颚,与褚徽月平静地和众人对视着。
徐云月端详了褚徽月许久才问:“不知姑娘弈棋几年?”
所有人屏息,静静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弈棋几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褚徽月蹙眉不客气道。
像是在讨论褚徽月的身份,人群里的吃瓜群众聊个不停。
隐约还能听到“年纪轻轻”“傲”“作弊”等字眼传出来。
像是担心自家姑娘被人说闲话,云栽上前一步说:“你们这群闲人在说些什么?我们姑娘学棋刚不过一个月,就把你们当中最厉害的人打输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家姑娘傲?”
一个月?
学棋只有一个月?
徐云月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褚徽月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云栽还会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她赶紧道:“云栽,我们走吧。”
“是,姑娘。”
云栽冲着人群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后,就跟着褚徽月打算离开棋馆。
徐云月上前一步拉住褚徽月的胳膊:“姑娘。”
褚徽月感受到阻力,她停住脚步,仰头看着徐云月。
未等开口,旁边云栽气呼呼地将徐云月钳住褚徽月的手打下来:“这位公子,好生无礼!”
徐云月立刻松开她:“在下唐突了。”
褚徽月隔着帷帽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说:“你还想和我再比一次?”
徐云月拱手:“在下深知自己不是姑娘的对手。”
褚徽月:“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这位姑娘,您想如何处置?”
褚徽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稳稳地看见人群中跪在老汉身边的小女孩。
“她现在是自由之身,”褚徽月收回目光,“现在的她不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但是,”褚徽月语气稍顿,语气平稳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继续待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后果是,往后几年,你说不定会继续成为另一场赌局的筹码。”
惠儿睁着泪眼婆娑的眸子,仰头盯着自家父亲。
只见坐在自己旁边的父亲不忍地别开头,尽量避免与她对视。
“父亲……”惠儿轻轻地唤了一句。
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不透真容的姑娘说对了。
惠儿继续问:“另一个选择呢。”
“另一个选择是,背井离乡,去京都。”褚徽月说。
惠儿转头看了几眼心虚的父亲,又看了看褚徽月,她立即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惠儿,愿意终身侍奉姑娘。”
褚徽月:“且慢。”
跪在地上磕头的惠儿:“嗯?”
“我并非想收你为丫鬟,”褚徽月道,“我是打算给你一些钱财,让你帮我去京都开店铺当老板。”
此话一出,众人皆觉得诧异。
“云栽。”褚徽月喊了一句。
立刻明白她意思的云栽劝阻:“姑娘。”
褚徽月说:“给她。”
云栽不情愿地上前,将刚才干瘪的钱袋交在惠儿手里。
褚徽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女子立世本就不易,或困于内院,作他人妇;或沦为物件,被人随意买卖;抑或者沦落奴籍,成他人口中的青楼女子或者有钱人家中供主人家玩乐的陪房。”
“凄凄惨惨,人生悲凉,本就是这个世道大多数女子的归宿。”
“可是,身为女子为何不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你比男子,差在何处?”
“姑娘……为何信任我?”惠儿震惊地说。
褚徽月平静地说:“与其说我信任你,倒不如说相信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女子的力量。”
“那是一种,隐忍内敛的力量,她存在于每一个女子的心中,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迸发出来,”褚徽月坚定地说,“而我愿意做那个契机。”
“当然,这是属于我和这个世道的赌局,你也可以选择让我输。”
说完,褚徽月对着云栽说:“云栽,我们走吧。”
“是,姑娘。”云栽说。
众人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刚目送主仆二人走到门口,那位戴帷帽的红字女子倏地停住脚,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北渝棋圣,不过如此。”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直接把现场的人听懵了。
“她在说什么?”
“估计又是神神叨叨的一套,别管她。”
“棋艺不错,可惜是个没人管教的野丫头。”
“说不定是哪家跑出来的傻子呢。”
“哈哈哈,说不定是褚大人家的那个傻子。”
接受过褚徽月恩惠的惠儿起身,替她辩驳道:“你们在说什么,无名小姐才不是你们口中那种人呢。”
“你是她是什么人?”人群里,一个人不屑地回答,“说什么隐忍的力量?我呸!”
“女子就应该结婚生子,别想着搞什么其他的,小丫头赶紧把你的钱给你父亲还债,否则,你父亲真的要被债主拖去剁手了。”
“你……”惠儿被怼到哑口。
一瞬间,现场哄闹一片。
只有徐云月怔在原地,他认真思忖着褚徽月末了留下来的话。
关老爷看着舌战群儒的惠儿,一脸不爽地走到徐云月身边,没客气道:“姓徐的,是你说要来我家报恩的,现在我好不容易到手的丫鬟跑了,你说你怎么赔吧。”
被打断思路的徐云月冷着眼抬头:“滚。”
“嘿!那个鬼丫头说棋圣不过如此,又不是说你,你自己担心个什么劲儿,你又参加不了棋圣赛。”
“棋圣赛?”徐云月喃喃了几句,随即他脑子某根弦像是连接上了,他震惊着看向棋室中央的大棋盘。
上面棋盘落子错综复杂,仿佛每一颗棋子都有着独属于它的使命和用意。
“局势扭转了。”徐云月嘴巴一张一合,道。
“什么局势扭转了?”关老爷疑惑地问了句。
“黑棋赢了,”徐云月继续总结了一句,“司徒达也,输了。”
关老爷:“啊?你疯了?这局棋,司徒达也赢了,他现在是棋圣,怎么可能输?”
他话音刚落,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个巨大的棋盘上。
让突然身体怔住。
虽然他弈棋的水平不高,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就现在的局势而言,白色大龙被黑棋斩杀,已无生还的机会。
但黑棋的局势明朗,在不出错的情况下,大概会赢四分之三子。
局面这么有利,黑子为什么认输?
关老爷:“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白棋输了?”
听到他的声音,所有人停住吵闹,很默契地转头看过去。
果然看到了和关老爷一模一样的棋局。
众人没反应过来的空儿,徐云月的目光落在十二之三的黑色棋子上。
他眯着眼,打量着那步突然多出来的棋。
好棋!
不仅拯救了黑棋的颓势,还将白棋的大龙斩断了……
“十二之三的黑棋,谁下的?”徐云月问。
适才,所有人才注意到那一颗突然出现的棋子。
“妙啊,扭转乾坤了啊。”
“这个位置有点刁钻……如果运用得好,说不定……”
徐云月听到众人的谈话,他补充道:“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一定可以赢四分之三子,甚至更多……”
如果是她的话……
“四分之三子?”
“四分之三子很多了啊,谁这么厉害啊,一子定乾坤,这是神之一手吧。”
“讲棋的,刚才那子棋是谁放的啊,有没有看到?”
“放棋子这人的棋力比当今棋圣都厉害吧。”
突然被提到,讲棋的先生先是愣了愣。
随后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所做的事情。
刚才,关老爷和老汉下了一局一边倒的棋。
然后,云栽姑娘出现了,她用十子反败为胜。
再然后他只顾看棋了,完全忘记观察周围的情况了……
他未等开口,周围一个端着茶壶的小二说:“我知道这个棋子是谁放的。”
“谁!”徐云月着急地问。
“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姑娘。”
姑娘?
帷帽?
所有人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刚才那个自负又嚣张的女子。
除了她,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位戴着白色帷帽的姑娘在棋室出现过。
十子,绝地逢生。
一子,扭转败局。
她是谁?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实力?
难道真如那个小丫鬟所说,她真有一个月棋龄吗?
众人的问题未等解决,之前那位店小二说:“她在放棋子的时候,好像还说过一句话。”
徐云月说:“她说什么了?”
店小二:“她说这俩人是把米撒在棋盘上了吗?”
徐云月:“……”
这俩人是把米撒在棋盘上了——菜鸡互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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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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