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闻笙也意识到和陆今安离那么远容易惹人误会,做了半天心里斗争,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地蹭到陆今安身边。
年轻人熟络起来总是很快的,和陆今安晃悠了一阵,鹿闻笙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别扭。
鹿闻笙小时候猫嫌狗厌的,现在长大了,但那股爱招人的劲儿还没消失。
这已经是陆今安不知道第几次看鹿闻笙和别人家的大黄吵架了,陆今安扶额一阵头疼。
偏偏鹿闻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在路边和一只狗凶神恶煞的对骂,显得更像危险人物了。
饶是陆今安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要被鹿闻笙整破防了。
他对路过的行人充满歉意的笑了笑,手一伸揪住鹿闻笙的后衣领。
鹿闻笙战意正浓,突然被人抓住了命运的后颈,一下子泄下气来。
鹿闻笙“哎哎哎”了半天,左摇右晃的、手使劲往后够,想把陆今安的爪子甩出去。
陆今安无情残暴地镇压了鹿闻笙的反抗,拖着人就走。
不战而胜的大黄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气得鹿闻笙哇哇大叫:“陆今安,你看它!它嘲笑我,都怪你!我一定要好好教它做狗,让它知道谁才是老大!”
陆今安一盆冷水泼在鹿闻笙头上,“你要当狗老大?”
虽然鹿闻笙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但被陆今安这么说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还莫名有点羞耻。
鹿闻笙安静下来,摸了摸鼻子给自己挽尊,“好吧,那今天就先放过它。”
没了狗子,鹿闻笙失去了乐趣。眼里都没了光彩,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玩的。
鹿闻笙就把目标放在了自己身边的——陆今安身上。
“诶,你现在都在忙乎什么啊,给我讲讲呗。”
陆今安瞥了眼鹿闻笙的表情,就知道这人不是真心关心他的生活,单纯是无聊到没话找话。
陆今安面对敷衍的人,自然也不会用多么认真的态度,“就还是那样,和你当年离家的时候差不多。”
“啊?”鹿闻笙自然是不信陆今安这话的。
要说为什么,这和鹿闻笙当年离家的原因一样,都是那些破书破画的错。
鹿爷爷是做书画修复的,还说这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不光自个儿折腾、还非要拉着鹿闻笙一起折腾。
鹿闻笙哪儿受得了这个,死活不乐意。但鹿闻笙父母去世后,他们家失去主要的收入来源,只能靠鹿爷爷的那些破纸勉强过活。
活下来已经够不容易的了,鹿爷爷还非要把陆今安也抱回家来。
“这孩子的父母和你爸妈撞一块,都没了。这小孩儿也没其他家人,要是爷爷不养着他,他就只能去孤儿院了。这孩子都这么大了,一般也没人愿意收养。作孽哟。”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古书古籍看多了,整个人也神神叨叨的。非扯些缘不缘的,让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活得困难就算了,鹿闻笙本也不是什么矫情人。要他说,陆今安可比他矫情多了。
鹿闻笙受不了的主要原因还是在这个镇子上,镇子小、人也少、闲话就多。
鹿闻笙每次放学看到别人家的父母来接自己孩子时,就要被迫接受一番指指点点。
“看呐,就是那孩子,父母都没了。就靠爷爷一个人养着,听说在弄些什么……古董画?”
“得了吧,这小子家里要是有古董,还至于穷酸成那副样子吗。要我说啊,就是这一老一小不正经,不好好出去找活儿干,尽想着些偷鸡摸狗的事。”
“啊,也不至于吧,他们家看起来还挺可怜的。”
“怎么不至于?你看那小孩浑身脏兮兮的样子,不就是在博可怜吗。你一心软呀,他就和你要钱、还和你说那是什么什么特别值钱的宝贝。我家小子和他一样大,都能给我干活儿了。他呢,成天指望着骗我们这些老实生活的本分人呐!”
类似的对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这些‘老实本分人’也从没藏着掖着,说得都可大声了,就好像是想故意让他听到一样。
好像他听到了,就能有一点羞耻心,离他们远远的,然后再老实本分的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鹿闻笙虽不喜爷爷的那些玩意儿,可也容不得别人这么诋毁他的家人。
小小年纪的鹿闻笙凶狠的像个护食的狼崽子,冲那些在背后点评他人的人怒吼:“我们才不是骗子!也从没骗过你们!我爷爷是书画修复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可这些小镇里的人哪里在乎什么书画修复,他们关心的只有今年的收成好不好、最近的天气怎么样、今儿个又赚了多少钱、小镇里唯一的大超市里进了什么好吃的。
书画修复?
这能顶什么用,能让人吃饱饭、赚到钱吗?
再说了,书画有什么可修复的,坏了再画一幅不就完了,自家娃在学校里画的就挺好。
鹿闻笙仿佛是第一次出狼窝、见到外面的世界的小崽子一样。
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洞穴、土堆、草丛以外,还有茹毛饮血的秃鹫、凶狠残忍的猛虎;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狼的,狼也不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
鹿闻笙仿佛被暗中窥伺的猛兽盯上了一般浑身发冷,颤抖让他目不能视,眼前的人都变成了阴森诡怪的黑影向他扑来。
鹿闻笙慌不择路,却无处可去。因为这鬼影,将他乃至整个小镇覆盖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鹿闻笙现在看着陆今安淡漠的侧脸,突然想到,当年应该不只有自己经受了那流言蜚语;陆今安,应该听到的比他还多得多。
毕竟陆今安不是这个镇子的人,只是一个捡来没人要的小孩儿而已。那些人说话也没了顾及,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他是个胆小鬼,遭不住这一切逃跑了,可陆今安却一直坚持着这里的生活、替他照顾爷爷、完成了本属于他的义务。
陆今安,这几年过得应该比他要难多了。可这人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没对他抱怨过,还能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带着他逛街。
鹿闻笙此刻强烈的想知道陆今安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不再是那种敷衍式的交流,而是发自内心的渴望。
可这种混杂了真心的话,却不如那种玩笑式的发问容易张口了。
短短几句的简单问候,被鹿闻笙车轱辘似的在嘴上滚了几圈都没能说出来。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你有没有怨过我?
……
“小陆啊,诶呦真巧,我还打算上你们家找你去呢。来,这是丁婶家自己下的蛋,小陆你拿着。你给我家小小画的娃娃,她可稀罕呢。”
熟悉的妇人声打断了鹿闻笙的思绪,这声音响起的瞬间,鹿闻笙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条件性的有反应了。
鹿闻笙捂着自己的脸,疑惑这声音怎么和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妇人一样?
不等鹿闻笙定睛看,脆生生的一句“漂亮哥哥”就给了鹿闻笙答案。
没错了,真是那个在列车站打了自己一巴掌的人。
那名妇人因小女孩的叫喊也注意到了鹿闻笙,陆今安也缓缓转头,疑惑问道:“漂亮哥哥?”
小小挣开妈妈的手,小炮仗一样朝鹿闻笙冲过来,吧唧一下抱住人。
小小的母亲看看鹿闻笙,又瞅瞅陆今安,迟疑道:“小陆啊,你们认识?”
陆今安点点头,“对的,这是我师弟鹿闻笙,很多年没回来了。”
陆今安又转头给鹿闻笙介绍,“这是丁婶,住我们家附近的。你身上的是丁小小,丁婶家的闺女。”
丁婶满脸尴尬,显然是也记得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鹿闻笙一巴掌的事。
丁婶是一个深谙人情世故的居委会式人物,成年人有时需要一些装聋作哑,才能让两人之间相处融洽。
丁婶明显能熟练运用这项技能,她一拍手哈哈大笑,单方面决定将这一茬掀过去。
“小陆你还有师弟啊,那是不是也深得鹿老爷子真传。你和你师弟什么时候有空了来我家做客,丁婶给你们露一手。我家小小可一直惦记着,你什么时候能再给她画点漂亮东西呢。”
陆今安点点头,两人寒暄完,丁婶拽着依依不舍的丁小小走了。
小姑娘走的时候还一直回头,眼巴巴地瞅着两人。鹿闻笙给对方做了个鬼脸,立刻得到小女生的白眼一枚。
鹿闻笙笑笑,“这小小挺有意思啊,丁婶人看着其实也挺好,就是性子急了点儿。”
陆今安没应声,鹿闻笙把头扭过去,胳膊肘捣了陆今安一下。
“诶,你怎么不出声了。”
陆今安微微侧身避开鹿闻笙的撞击,嘴里轻飘了句:“是吗?”
鹿闻笙不知道陆今安突然怎么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冷冷淡淡的,但鹿闻笙就是觉得陆今安心情没之前好了。
鹿闻笙观察了下这人,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道:“你干嘛一直摸你的手机坠子啊,再搓那绳儿都要让你搓断了。”
陆今安闻声,手指猛然间僵住了。他深深呼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走吧。”
鹿闻笙摸摸头,看着快他两步的陆今安,不知道这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丁婶拉着丁小小一路往回走,这小孩隔那么远还非瞅着陆今安和鹿闻笙不放,眼珠子都粘人家身上了。
丁婶使劲拽了拽小小,“别看了,人都那么远了。”
小小撇了撇嘴,一脸失望,“我要也去拜鹿爷爷为师,安安哥哥好厉害的、漂亮哥哥也好厉害的,我还在电视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丁婶突然的怒喝打断了小小,吓得小小整个人都僵住,不敢再说一句话。
丁婶到底心疼自己女儿,蹲下来好声好气的小小解释。
“小小你要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而不是像他们一样整天无所事事。他们那书画修复就是嘴上听着好听,可实际上呢,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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