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云诡谲
众人逃窜,萧妤也不再搭理薛彪,任由他自生自灭,趁着天色未暗,她将马拴好后,重返其院。
厢房后便是马场,被他劫掠的马匹全在这里,多而杂的马蹄敲着凌乱的音节,扬起的尘土冲进鼻腔,恍若开启了良久失修的阁楼门,呛得她连连咳嗽。
若是凭一己之力牵回所有马,萧妤望向日落西山,怕是要戴星而归。忽而她心生一计,发动兽语让马匹自己踏上归途。
性情温顺的马举步生风,可有几匹却倔如驴般,任凭如何质询,也是不配合,甚至停在原地,不愿向前。
萧妤见状略有动气,此刻它们撅起的嘴像极了她刚睡醒头顶的呆毛,永远理不顺,令人心烦,正要就地寻找马鞭时,一道沉稳的低音打断她急躁动作——
“看来姑娘需要帮助。”
闻言望去,男子一身绀緅交领,面如雕刻般硬朗,如铁,如钢,如他腰间所携佩剑,令人望而生畏,恭而敬之。
萧妤行了礼,怕麻烦他人,下意识就要拒绝。
“姑娘且慢。”他伸手制止:“在下也非无欲无求。我若帮了姑娘,也恳请姑娘帮我一忙。”
“......何忙?”
“请——”话了,他再不开口,使那一丝好奇如刚织的脆弱丝网般在空中轻颤。
萧妤感觉到那如鹰般警觉目光似乎在透过她看谁,但四顾而未见异常。转而见他屏息凝视,似乎连风都要让他三分,顿时不明觉厉,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决定敬而远之。
“不愿说那便罢,麻烦公子让个道,我可以自己来。”
萧妤本以为自己摆明态度,眼前人会打道回府,没想到他竟一个箭步冲过来。
松木清香充斥鼻腔,将她霸道的拥个满怀,旋了个圈,飘飘衣袂犹如白雾围绕两人,她觉得此刻非夏而是冬,呼出的热气在心脏的强跳下变得如冬日般强烈。
仅一瞬间,耳边忽闪而过携着冷意的箭矢,直直插进身侧的方堆草垛里。若不是他,自己恐怕被一箭射中了。
被射中的草垛瞬间四散,沾上箭毒的稻草随着四起的风飞旋,继而房檐上蒙面的黑影一跃而下,迅速蹬上一马与男人开始交战。
弥漫空中的毒药犹如触丝探进鼻腔,不知不觉间让人失去知觉。萧妤的意识逐渐昏沉,她不能多想,浑身无力,泄气般往一旁倒去,眼看就要摔到地上,男人健壮的手臂将她猛地捞到马背上。
马匹践踏的蹄卷起阵阵沙尘,不断摇晃的马背提醒她处境危险,而身后温热的怀抱桎梏住她,本是冰凉的铁壁此刻犹如牢稳的防风墙,让萧妤一整颗心安睡在此间。
她沉沉闭上眼。
......
直至窗外旭日初升,萧妤才缓缓睁开眼。除了燃烧一半的蜡烛,房内布置无任何变化,昨日之事恍如梦寐,直到胳膊的酸痛提醒所经历的一切。
“居然是真实发生的......”
她喃喃道,而后忍痛披衣下床,却见桌面上被一香囊压着的牛皮纸写道:
“楚彦以香囊换姑娘一匹马,多谢。”
他似乎还想写什么,但炭笔用没了,便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几个字。
......
她空洞的望着漫漶之字,蒙面的黑、稻草的黄、绀緅的红...五光十色交织在脑海,如同迷幻的汤药,尝不出源头。硬是为这件事做解释,那便是薛彪的残党找她复仇,而楚彦恰巧救了她。
想到这儿,她耳框微微泛热,把它归咎于屋内太热后,萧妤便名正言顺地去开窗,透气。
今日起得早,碧空如洗,萋萋芳草沁入心脾,团团紧簇的冰蓝鸽子花铺在如茵绿地上,淡雅之香吸引萧妤出门。
步行几十米至马场,一开门,马匹便欣喜地轻摆尾巴,发出微微嘶鸣以表欢迎。
“早。”
萧妤心情很好,全身充满干劲,酸疼已不在意。来到马圈,昨日还在薛彪家的马,今日已全然入圈。
她先前告知了位置,许是它们自己寻来的。
蓦地,系统机械声音传入脑海——
【恭喜宿主马类值上升,获万能药引*8】
眼前凭空出现八株堇色草,叶如绣球散开,顶部的鹅黄一簇簇聚拢。萧妤拿起浅闻,一股略苦味钻入鼻腔,连带着喉头涌上一阵苦涩。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她还是欢喜地收入囊中,以备不时之需。
“嘶嘶!”
萧妤闻声望去,是昨日让她略失威严的马,如今在马圈里打转,嘶鸣声带着不甘和怒意。
仅有马匹,驯马不得,也是无用的,想要提高马场等级,驯马是要义之一,她想,遂从置物架上拿起套马杆,开门而入。
“这么不乖,是该好好训训了。”
此马脾气不是一般的犟。萧妤一靠近,它后蹄便撅得老高,一副牛气冲天的模样,她从左前方拎着它耳朵,将套马杆套进它脖子,它便老老实实地跟着萧妤回去,等到要带马嚼子,又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嘴跟黏住一样不张开。
萧妤磨了几次不成功,很多次都磨到它的牙龈了,那马还是咬紧牙关,誓死不屈。
“好啊,反了你了!”
气的萧妤直接扔下嚼子,从草饲堆旁拿起一把长砍刀,又把石块搬来,当着那马的面将刀“滋滋”磨的锃亮,而后利刃出鞘,犹如迅雷之势袭去。
眼看就要冲向马脖子,方向却一转,往一旁的草垛砍去——
“哗啦”
一刀到底,被结成两截的草饲随大风漫天飞起,见状,马如受惊般扬起前蹄,不由分说就要朝萧妤冲来,栓着脖子的绳被拉成直线上下摇晃,像是兽物奏出另类的曲调。
“一身怪脾气,我可没功夫陪你玩。”
萧妤冷着脸,稻草黏在她身上、发丝上,她不管不顾,只凝视眼前的马,两人僵持着,都不肯各退一步。
忽而——砍刀在空中辟出一道细缝,划破气流,似是要与其碰擦出电光火石般,以微妙的角度垂在马脖子上,仿佛再深一点,就会鲜血淋漓。
一人一马对视,是沉默的硝烟,那马试图后退,萧妤就加一份力,随着她手上力道的不断加深,刀痕也渐渐嵌入马脖,沁出血珠,顺着鬃毛一滴滴滑落。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掌声,打断了这焦灼的空气。
一丝娇俏的声音传来:“姑娘硬气,此般驯马倒也能成,只是往后它若心生不甘,在你骑它的时候把你摔下来,便得不偿失了”
她迅速望去,来人娃娃脸,刘海略短,露出眉下一双有神的黑宝石,留着齐肩短发,看起来不过十六。
“...姑娘何名?在下未曾见过你。”
“柒柒。”
“我前几日刚到此处,你自然不认得我。”
柒柒自来熟,拿起未被斩断的草饲靠近马儿,见它扭头拒绝,也不生气。
“驯马需循循善导,与它建立感情,日后会顺遂很多。”
萧妤端详眼前之人,言语之成熟,像是京城多闻的闺英闱秀,身上一股自信的气质,倒与昨日傍晚的男子有些类同。
正当她聚精探求时,柒柒一个响指打断了她:“我看你颇有灵气,可愿意跟随我回京城去,当我私人马倌?”
萧妤轻笑。虽有些唐突,但被认可,拿了个工作,还是老板直聘,相较之下,她不追究。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完成,便委婉的拒绝了柒柒。
她肉眼可见的失落,眉毛皱成可怜的八字:“可惜......”
萧妤借她的小孩子脾气,趁机询问道:“不过你若是告诉我如何以德服马,我倒愿意去你家先看看。”
对面人瞬间一扫阴霾,笑道:“好啊!”
只见她捡起落在圈外的几捆干草,朝萧妤俏皮道:“看好啰。”
......
......
“去试试吧。”
萧妤读出她的唇语,心领神会,主动拿起一捆干草尝试。
按照柒柒的示范,她先是在马群中搜索,只见角落一匹马孤零零站着,有些怯懦,萧妤从它眼中看出了对食物的渴望,决定主动出击。
她将干草伸过去,学着柒柒的模样慢慢缩短距离,马儿眼中多了丝谨慎,见她没有近一步动作,试图缓缓接近。
“吃吧。”
用兽语说完这句话,马儿眼神放松许多,开始迈出步伐主动接近。
她将干草往马嘴送,一边兽语安抚,一边将手附上它柔软的鬃毛,用肢体接触消解陌生感,直到马儿吃完。
让萧妤喜出望外的是,眼前的马儿居然主动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她又想起柒柒所说“建立感情”,便当下为它取了名
此乃她的第一位马朋友——“荏儿”,她告知与它姓名。
柒柒望向眼前逐渐和谐的场景,无比震撼,她压着声音说道:“你真厉害,一次就成,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驯马人。”
萧妤微微一笑,并未接话,给柒柒留下了一个嫣然神秘、天资卓越的异乡女子形象。
驯完马,将它们一一栓在柱子上,萧妤邀请柒柒入屋。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下萧妤。”
“萧妤......阿萧,可以这么叫你吗?”
柒柒天真烂漫的笑容使萧妤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这时她望见了萧妤桌上的香囊,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妤。
“阿萧,你与我......楚彦认识?”
看着她如此剧烈的反应,萧妤惊讶又迷惑:“不算认识,怎么了?”
“那,那桌子上的香囊,”琪儿掏出自己的香囊,与桌上的同样精美,令萧妤始料未及。
“我此次前来就是寻他的,他说要去运野州看马,不肯带我,我可喜欢马儿了,就自己跟来了。”
“结果半路遇上口蒙黑纱,通体黑衣的坏人,两路人马起纷争,按照楚彦的实力肯定打的过!但是他们看到跟在后头的我,把我给劫了。”
“他为了保全我,打斗时过分谨慎,自己的马受了伤......后来击退了黑衣人,说要我先回去,他去给马寻医。”
柒柒有些激动,许是这几日没找到人吐露心迹,她说的又急又快。
听罢,萧妤沉思。如此看来,他恳请我是为了医马,那黑衣人估计是找他复仇的,却无意将我牵扯进来。
欸,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如今他走了,怕是担心再次殃及鱼池。
“那你怎么不回去呢,万一又被劫了?”
“我担心他嘛。”柒柒轻叹。
“不行,你得回去,我这里也不是十分安全。”
看着萧妤坚定的目光,柒柒无奈,只好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好吧阿萧姐姐,那我就住最后一晚,可以吗?”
“嗯。”
用过晚膳,打点好两人的床铺,萧妤开始反思一天的经历,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被忽视了。
突然,一个念头闯入脑海!她急匆匆赶往马厩。
“啪。”
木门被一脚踢开,萧妤拿着蜡烛接近木围栏,她急需验证自己的想法。
果然,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
棕红色毛发黏在皮肤上,身影微微颤抖,腿上有着不浅的伤口,充当纱布的简陋布条已满是血,它微微颤抖,已经没有力气嘶吼了。
是一匹精良的赤兔马,格外显眼,却因倒在角落,被群马遮蔽,导致萧妤早上没有看清。
她终于知道楚彦没写完的字、要帮的忙是什么了,大概是:
请姑娘救救我的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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