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的光芒似有若无，将空气一分为二，外面堆满焦臭，入了常人鼻中，只怕是连脾胃都要呕出。
而楚央坐在遆庥身旁，即便两人之间还能容下第三人，但他身上的木香总时不时萦绕在她身边，不经意轻嗅，便意外得了满怀清香，目明神清。
未等她说出那人名字，忽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颈边划过，随之一声哀鸣，她惊讶望去，茗仙的额头上不知被何物穿破，血洞涓涓，鲜红染了满面清容苍颜。
“！！！”楚央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座位上。
遆庥连忙施法控制她的伤势，起身接住她倒地的身子，手指轻拂过她的伤口，神情俨然峻厉。
居然是穿心骨。
茗仙半个身在倒在他怀中，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伸手攥住了他玄青袖摆，眼角落了泪，和殷红温热交融在鬓边，咸腥糅杂，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液。
她手上的符号，乃是罪仙痕迹。
在水牢时，她出手伤了看守，跑下妖界去寻找蘅姜。
还未见到人，土地神拦住了她的去路，问她为何要逃，茗仙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他那张脸，一旦添了严肃，实在可怕。
茗仙望着手腕上的痕迹，目光逐渐涣散，点点仙元浮现，笼罩在她衣物上，却又渐渐消失。
遆庥捧着她的头，手指默默聚集了光点，将她的仙元汇在神识中存放。
浅光若流水波纹，茗仙的身体在流光中消散，隙光如尘，在空中闪烁，未有风起，或是捕捉到了她浅浅呼吸，如风雪扑面，流金纷飞到眼前，楚央愣然伸手，试图抓住她的存在。
可风雪不停留，她摊开掌心，唯有看不见的空气，和内心涌上的窒息。
“遆庥……”
她崩溃唤出他的名字：“遆庥……我抓不住她……”
被她轻唤之人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目光却没有了温柔。
“你别动。”
她听他的话一动不动，只是当温热手指抚上她的后颈，她不小心颤了一下。
“……”
身后的人不说话，只是轻柔地在她后颈肌肤上摩挲。
楚央觉得奇怪，便回眸想要知道他在做什么。
“别动……”
她只看见他抬起的手臂，耳边听到他的警告似的呢喃，只好转回头将惴惴不安压在喉底咽下。
楚央望着茗仙肉身消失的地方，清秀眉间再次爬上悲秋怆然。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神仙身陨。
即便她是罪仙，即便她身处魔界，可她依旧是仙灵树上一抹浅淡绿光，即便是身死，她的仙元也终归回到天上。
“你之前，被谁碰过这里？”
他声音冷冷，用神的口吻，却问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来。
楚央一时恍惚，问他：“哪里？”
他的手指略施了力，点着她后颈道：“这里。”
“我……”楚央垂眸回想，这几天她遭遇了太多事情，要在众多记忆中找到微不足道的触碰，实在有些为难。
可她有自己的方法回忆，于是回眸低声道：“你再用力些……”
他红了耳根，若不是少女脸上一丝娇羞都没有，他都要以为这是她得寸进尺的浑话。
心一乱，指尖便不可控的用力大了些，听她吃痛的吟嘶，遆庥立即弹开手，低头问她情况。
痛意让她隐隐捕捉到些许画面，她指点眉心，像是能将记忆抽取般，在空中拉远，恍然道：“是凌于，那日在桃园，他捏着我的后颈。”
“我刚刚感觉脖子上好像划过什么东西，接着茗仙就出事，你又……是不是我后颈有什么东西？”
她神情焦急，皱着浅棕眉毛，眸眼浅浅氤氲着水雾，盯着他询问，一着急，手也攀在他胳膊上晃道：“遆庥……是不是？”
“是。”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尖，轻轻挑起放下，分开时连空气都恋恋不舍。
遆庥收了目光，让纷飞心绪落与火焰间，燃了满地芳菲。
他以仙力凝结的屏障还完好无损，穿心骨既然不是从外围穿过，那便是从屏障内穿出。
血洞伤口平圆，穿心骨笔直穿过，只有坐在茗仙正对面的她能够做到。
她看不见脑后，否则怕是又要受惊。
遆庥绕在她身后时，她的后颈也有一个血洞，正往外渗着血，杏粉纱衣染上了红杜鹃，看得他心紧，说话时不免沉了语气。
凌于竟然在她身后埋下了穿心骨。
可是他是如何得知这里的情况，又如何精准巧妙的控制穿心骨出穿时机。并且知道他的行踪目的，让她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他还真是小瞧了蘅姜之子。
院内无风，他收了屏障，听见角落有声音晃过。
“站住。”
遆庥倏尔一闪，消失在院中。而她摸着后颈，站在原地无动于衷，随他远去。
反正不是第一次被抛下了。
比起又孤身一人，她更在意凌于为何要害茗仙。
如此看来，他诓骗她来魔界，才不是一时“好心”算计，怕是早在遆庥下界调查，或在更早，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他为何不亲自动手，以他的本事，茗仙身上仙力微薄，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穿心骨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茗仙讲到蘅姜身死，破体而出。
楚央想的投入，丝毫不察院墙有身影窜动，等她抬头时，全身经脉一阵麻痹，狼狈跪落在地。
“仙子，你怎么了？”
那只魔豚卫兵不知从哪里探头出来，楚央心中警钟大作，说不上来的奇怪。
它和缙消失了近一个时辰，怎会突然冒出来。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见缙的身影。
“仙子再找谁？”
见他靠近，楚央心生恐慌想要后退。
那卫兵也不说话，逼得她出手，却被他轻易接住在掌心，微光渐渐消失。
仙力……被他吸收了……
卫兵步步紧逼，将她堵在了墙根处，蹲下身望着她受惊的眼眸，嘴边竟扬出了一句轻笑：“呵~”
笑声宛如滚雷裂云，炸地楚央脑子一下子沸腾。
难怪他对仙人没有恶意，难怪他告诉她魔信果的事情！
“你是凌唔——”
凌于捂住她的嘴，食指放在唇边噤声道：“嘘——我好不容易引开他，你再叫我就杀了你。”
“！！”楚央抵住他的肩膀，用力推却推不动。
“放心，只要仙子乖乖听话，跟我去个地方，我可能会放过你。”
凌于变回了原身，少年狭长的眼角下，有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是刚哭过。
她正疑惑，却被他拎起手，转而消失在墙根。
*
遆庥追着身影在魔界主城绕了一周，他停下脚，感到不妙又立马回到十五王住处。
院内空无一人，他望着墙根处的脚印，身形再次消失。
魔界边界，烈火熊熊燃烧，无数死魔被烧成了灰烬。尽管如此，死魔仍不知畏惧般前仆后继，空气比主城中还要污浊恶臭，楚央刚落地，就皱眉捂住了鼻子。
凌于却毫无反应，擒着她的手腕笑道：“地神神符，难怪你能死里逃生。”
他倒是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楚央瞪着幽眼道：“你一直在暗中监视我？”
少年眉尾扬起，甚至不屑勾唇笑话她。
暗中监视？哪用这么麻烦。
“你体内有我的穿心骨，一言一行，无念也现。”
穿心骨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听着像极了魔蟲面，难不成也是魔界之物？
楚央正准备质问，目光却看见了一个身影凭空出现。
那是……
她转过头，楚央看清她的脸后木愣愣呆住。
衾阳？
怎么回事，为什么衾阳也会出现在这里？
楚央想要上前时，却被凌于拉了回来。
“想活命的话，我劝你不要靠太近，否则会被她杀了哦。”
“开什么玩笑，衾阳怎么会对我动手。”
凌于笑而不语，颇具意味深长。
楚央觉得哪里不对，衾阳怎么见到她非但没有打招呼，反而直直奔着凌于走来。
她越走越近，步伐僵硬诡异，眼中无神，像是一具行走的活尸。
“你对她做了什么！”楚央遏制不住惊诧，回头质问凌于。
凌于在她怒视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漆黑的眼眸盯着她像是暗处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吐信。
“楚央，收起你装模作样的正义感。”和衾阳一样，他看着真是烦心。
“是她自己说心悦我，无论对她做什么都可以。”他歪着下巴，冷笑扫过衾阳的脸，视线又回到楚央义愤填膺的脸上，道：“你要怪，只能怪她看走了眼，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敢吃。”
“你……过分！你还是人吗！”楚央气结，不管衾阳对他是否真心，他怎能将人心当做砂砾践踏。
她的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凌于走到衾阳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垂头吻了下去。
“！！！”楚央一时不知道是要拦他还是踹飞他。
事实上她立马躲开了目光，四处打量有没有趁手玩意。
魔界的荒郊野岭，哪有什么趁手家伙，楚央只好亲自化作铁棒，将他嘴打歪。
她刚挽起袖子，怒气冲天地回过头，却看见凌于放开了衾阳，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在耳边低语。
楚央不知道他和衾阳说了什么，只看到衾阳木讷的点头，转身，朝着远处红光走去。
“凌于，你难道……”
他难道用什么妖魔邪法操控了衾阳？
凌于并没有理她，而是望着衾阳的身影，眉眼虽落了层寒霜，却又飘过瑟瑟悲秋。
楚央连忙跑过去跟上衾阳，她这是要去哪？
越靠近红光，温度愈高，臭味也愈加刺鼻，楚央捏着鼻子，却被熏出了眼泪。
老天，如果她有罪，她宁愿被关水牢，也不愿意被熏死啊，仙骨都要臭了！
红光不断飘动，靠近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光，而是红色的雾气，真正发光的，是雾气缭绕之下，万丈沸腾的魔界之火。
“这是……魔界火？”
楚央看了一眼，便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正当她想问衾阳来这里做什么时，却看见她已走到破裂石崖边沿，纵身跳了下去。
“！！”楚央奋不顾身扑上前，想要抓住她，却只触碰到她飞扬的青丝末端。
“衾阳！！！！”
叫喊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消失在魔界火中，楚央扑了个空，自己也险些掉落。
她从地上爬起，转身望着无动于衷的凌于，快步走过去抡起手掌。
“是你操控了她！”
“你找死？”
凌于望着她，像是望着一只蝼蚁般，眼中甚至连半分情绪都没有。
楚央不管不顾，抬手施加仙力就往他脸上挥去。
凌于冷笑，就凭她的仙力，还想扇他巴掌……
“啪——”
巴掌声清脆，落在脸颊上如火烧灼痛。
少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她愠色眉眼，怔道：“怎么回事……”
楚央同样惊讶，她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打到他。
她摸着手腕，神符并没有反应，那会是……
“神君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呢？”凌于反应过来立即警惕，他刚要拉过楚央，却摸了空。
五米之外，遆庥放开怀中的楚央，低头问道：“你可曾受伤？”
楚央显然对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免疫了，她抬眼问道：“那一巴掌是你打的？”
“不是。”
遆庥顿了顿又道：“只是怕你手疼，送了点仙力罢了。”
好样的，楚央竖起大拇指：“神君，好助攻。”
她没高兴多久，左不过眨眼瞬间，她耷拉着眉眼道：“衾阳她……”
“放心，我刚施了地火护佑，她应当无事。”
“真的吗？”楚央惊喜地望着他，浅眸如繁星闪亮，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当真，她此刻应该已经穿过魔界之火，到达另一个地方了。”
另一个地方？
楚央问：“什么地方？”
遆庥望了望远处地下，顺利穿过魔界之火，想必应该就是……
“地狱。”
标题党一下=v=再过两章魔界篇就告一段落啦，然后就是人界篇，男女主感情就是再这篇开始进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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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共同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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