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志成城,那些垮塌的房屋竟然在新年到来之前都被修复重建完成,那些百姓也都离开了安置点,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年。
舟安的这个新年,注定会比以往更加热闹,也更加快乐。
大年初二的时候,蔡书霖带着妻子与一双儿女来王府拜年,往年,他的府邸和王府在这样的时节来往的人总是非常多,今年却是冷清了不少。
大抵是那些原来需要人情往来,维持关系的高门大户,都被慕衷情赶的赶,杀的杀,仅剩的留下来的那些差人送了些礼后,没有过多打扰。
正月十五那天,舟安城中办了游园会,四处张灯结彩,往日甚少出门的女子们也都结伴出游,司岳和慕衷情聊天时还讲起了折柳巷的姑娘们,她们如今可是折柳巷的最有头有脸的人,互相帮衬着开商铺,新来的若敢欺负她们中任意一个,都会被她们联合起来,这泼妇的名声早传遍舟安了,没人敢惹。
这是她们获救后的第一个新年,于是大家便商量着办了一场花灯会,说每种款式花灯都只有两盏,分到两盏一样花灯的人,若能在园中遇见,便是有缘人。
这个噱头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女,左右也只是游园,没人能真的因为手握两盏同样的花灯便要定下终身,若是遇见心仪的,那再看往后的事,若是不喜欢,丢了花灯便是,因此大家都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的缘分。
几个姑娘们收卖花灯的钱都收到手软了。
最有意思的是,秦澈也难得起了出去游玩的心,说要去折柳巷的花灯会看看。
又像是怕慕衷情误会似的,补了一句,表明他可不是为了看缘分,只是过去走走罢了。
慕衷情也很久没去折柳巷了,便和他一起换了身不起眼的便服前去。
折柳巷与慕衷情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同,两旁是林立的店铺,偶尔瞧见一间善堂或学堂,街上的人仍然笑语盈盈,却不是为了揽客,也不是为了当嫖客。
慕衷情本来和秦澈并肩慢悠悠地散步,兴奋地四处张望,漂亮的花灯,热闹的小摊,有太多太多慕衷情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从前,她忙着生活,忙着努力,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多看一眼这样热闹的场景。
过节时,她会穿梭在不同的商场,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发传单,做奶茶,布置宣传点。
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这份热闹的创造者之一,而不是享受者。
忽然,慕衷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快步向前走去,秦澈反应已经很快,立刻想要跟上,但一个小孩忽然撞到了他的腿上,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孩子的父母立刻拉住孩子与他道歉,他摆摆手说没事,再抬眼时便没了慕衷情的身影。
秦澈在原地站了几秒,而后继续向前走去,他并不慌张,因为他了解慕衷情,也知道慕衷情不可能是个一离开自己就出事的人,但还是有些被丢下的怨气。
向前走,总能遇见慕衷情。
秦澈这样想着,果然没过多久便看到驻足在一个摊前的慕衷情。
她正低着头,神情认真地盯着什么。
秦澈挤到她身边,才看到摊主正在做糖人。
摊主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脸上有风霜的痕迹,但他的手很稳,像是有什么法术一样,金黄的糖水在他的动作下很快便成为了一只仰着头,看起来十分趾高气昂的鸡。
秦澈笑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喜欢这个?”
慕衷情开心地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糖人:“嗯,当然啦,吃甜的东西可以分泌多巴胺,超级快乐,来,今天请你一个,你可以自己选,也可以在这里转一个。”
慕衷情指向一旁明显有许多磨损的转盘,秦澈认出上面的是十二生肖。
他没有去转,而是说道:“那我就要一个,狗。”
“你咋不要龙啊?”慕衷情神色自然地问道,“放心,这都是避讳过的。”
秦澈看着那只小狗逐渐成形:“家中要多些烟火气,自然少不了鸡飞狗跳。”
慕衷情被他的说法逗笑,两个人拿着糖人来到了锦书她们举办的灯会,这儿包下了这儿最大的一处园子,进门处有收门票的,门票钱里包含了花灯钱,确实懂怎么赚钱。
不过在见到慕衷情时,在门口卖门票的清荷收下钱,又放在手心里借着递花灯时,将钱送还给了慕衷情,还朝她俏皮地眨眨眼。
清荷生得漂亮,但从前身世坎坷,温婉的眉目间透着不少忧郁之色,如今看起来却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人也活泼了许多。
慕衷情心情更好,与见过的姑娘打着招呼,她记性好,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许多姑娘都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没想到慕衷情居然还记得她们。
虽然慕衷情后来很少来折柳巷,但对于这些姑娘们来说,慕衷情才是真正救了她们的人,在她们的心里,她的地位比王爷还要高出许多。
慕衷情不熟悉这园子,很快便找了处亭子坐下,望着外头的年轻男女们拎着花灯,想要偶遇相同的那一盏。
秦澈望着手里的花灯,一坐下便吹熄了里面摇曳的烛火,放到一旁,他与慕衷情先后进来,自然不可能给相同的花灯。
“诶?锦书竟然在园子里卖花,这群小姑娘还真是有商业头脑啊。”慕衷情远远瞧见锦书,感慨道。
秦澈也轻笑道:“她们为了开铺子,也借了不少钱,自然是要想办法先将本钱赚回来的,听吴雨说,这群姑娘的干劲十足,人也机灵,总有新点子,想来是有出息的,还让我也投了点钱。”
“嗯?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慕衷情颇为意外,他还以为秦澈并不关心这里的事情。
“都是小事,你心里装着这么多事,事事都要知会你,你也累。”秦澈说着,状似不经意地问,“今日这里也有许多年轻英俊的男子,你就只是看个热闹?”
慕衷情白他一眼:“我现在可是有夫之妇,怎么能乱搞,这点原则还是有的好吧。”
秦澈忽然沉默了,沉默的时间长到慕衷情都发觉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慕衷情问。
秦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目光望向园中充满好奇与期待的年轻男女。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良久,秦澈自嘲一笑:“轻云,你始终自由,而我也从来留不住你,对吗?”
慕衷情微微直起身子,向来迟钝的她此刻却好像一下子就理解了秦澈的意思。
她震惊地看向秦澈,秦澈也在这时望了过来。
他的眼里有释然,有无奈,也有期盼。
慕衷情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之前是因为太忙,没有时间考虑,而现在,则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世界,她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遇见志同道合的另一半。
可秦澈确实帮她许多,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无论我是否要选择与一个人在一起,我都是自由的,王爷,我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我现在做的那些事情,没有哪一件不需要其他人帮忙,所以我也不会轻易离开,但我确实没有要找一个归宿的想法。”
“我知道的,你与其他人都不同。”秦澈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语气十分平静。
慕衷情手搭在栏杆上:“王爷,我只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可能你也只是感到一时新奇。”
秦澈极短促地笑了一声,让人分不清其中意味:“你只是不信,我真的心悦于你。”
慕衷情的手指抠着栏杆,她其实很想立刻逃离这种尴尬的场面,但她又明白应当和秦澈说清楚,否则这可能会影响他们以后的合作。
“那对王爷来说,心悦一个女子应当如何?极尽怜惜和宠爱?”慕衷情反问道。
秦澈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疑惑:“难道不该吗?”
“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慕衷情不自觉地带上笑意,“妇女能顶半边天,虽然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平等,但有很多人在为了实现相对的平等,去创造价值,实现价值,在我看来,爱情应该是平等地欣赏与尊重,是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而在我的要求里,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与我志同道合的人,有一样的理想和信仰。”
慕衷情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秦澈却听懂了,她认为自己不懂她,不懂平等地欣赏与尊重,不懂她的理想与信仰。
秦澈在那么一瞬间,迫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只是张了张嘴,眼神便茫然起来。
他想,至少有一点慕衷情确实说对了,他不懂她的理想与信仰。
一开始,他对她的纵容,是为了三年之约,后来,他逐渐被她的乐观、善良和永远昂扬的生命力所吸引,又多了一些讨好的私心。
细细想来,他好像真的一直在试图证明,自己会尊重慕衷情的想法,相信她的能力,但归根究底,无非是慕衷情所做的事,于他的最终目的有利,能为他获取民心,甚至壮大清州军。
“如果我想了解你的理想与信仰,你会告诉我吗?”秦澈问,他的私心是真,感情也是真。
人是复杂的,他也不例外。
慕衷情这时才再次望向他:“可以,但是王爷,你是这个时代的王爷,我的理想,于这个世界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是颠覆的。”
她顿了顿,也带上了自己的私心:“在我们的历史中,有一个女皇帝,在我们的时代,没有皇帝,男女都能读书,都能去追求自己的事业。”
“就像那些被你救下的姑娘?”秦澈问,大概是慕衷情有过太多让他惊愕的想法,此时听到这些,他竟也不觉得太过讶异。
慕衷情扬起笑容,明媚自信:“不止是她们,我要帮的,是全天下的女子,包括我自己。”
秦澈似是被她感染,也带上笑意:“你?你也需要被救吗?”
慕衷情突然张开手臂,脸上满是感怀与欣慰:“当然,我在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不讨厌自己,我要千万次,千千万万次地救自己于世俗的偏见,生活的苦难之中。”
秦澈目光愈加复杂,心中涌上些难言的滋味,像是心疼,更多的却像是敬佩:“你成功了。”
慕衷情坚定道:“对,我成功了,也会一直成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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