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平淮路，晚七点十五分。
明亮的灯光将街区照得亮如白昼，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外墙上折出一片柔和的光晕，夜色如期而至，也只能踩着猫的影子匆匆逃进小巷里。
此时正值周一晚高峰，地线三号的入口处人潮涌动，巨大的电子屏上少女偶像笑容闪亮，五光十色地映亮人们疲惫的脸。
突然，人群之中响起一声女人的惊叫，霎时惊起周围的一众视线。
穿细高跟的女人惊魂未定地抚住心口，身旁背登山包的男人正扶着她的手臂，连连向她低声道歉。
地线入口的警卫远远朝他们看了一眼，又转开了目光。
女人稳住细高跟，摆手说没事。
见男人仍是一脸愧疚，她便笑笑，说“也怪我走的太急”，随后礼貌地一点头，拎着小挎包匆匆汇入人流。
男人愣愣地慢下了脚步，在人潮之中被裹挟着缓缓向前。
他望向女人的背影，嘴里还在不停喃喃念着“对不起”“谢谢你”之类的话。
身边的人漠不关心地经过了他，偶尔有几个投来一瞥，默默加快了步伐。
男人缩着肩膀，把登山包移到了胸前。
他似乎有些犹豫，焦虑地把指甲塞进嘴里，视线左右扫了扫，忽然抬头看向了地线入口上方的横杆。
三只漆黑的电子眼栖息在那里，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个即将走进地线口的人。
拎着挎包的女人越走越远，眼见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入口，男人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等一下！”他推开人群猛然朝前跑去，大声地喊，“别走！”
身边的人被他挤得东倒西歪，顿时引起四周一片喊声与怒骂。
两名警卫注意到情况，其中一个立即朝这边走来：“请停下！！这位先生！不要在入口处奔跑！！”
男人紧紧抱住登山包，不管不顾地撞开身前的人。
他死死盯着地线口，直到看见那个女人回过头，脸上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喂——！”
他朝着女人大喊：“你是个好人！”
在人群愤怒的吵嚷、警卫的大声呵斥，和女人不知所措的神情中，男人解下了怀里的登山包。
“谢谢你！”
男人脸上的笑意因为声嘶力竭的呐喊变得扭曲，“我会让你重归永恒——！！”
他用力掷出了那个登山包。
电子眼们瞬间发出尖锐的鸣叫。
“小心！”人群中的警卫当即腾空而起，飞身前去拦截，大吼道，“趴下！都趴下！”
入口处的警卫反应极快，猛地把身旁的众人推进地线口，紧接着冲向前去，眼瞳亮起浅蓝的光晕，抬手展开了防护立场。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灼热的气浪震碎少女偶像的脸庞，浓重的硝烟味伴随一股怪异的烧焦气味弥漫开来，电子屏的碎片在亮蓝色的火光中四散飞溅，淹没在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中。
正在附近执勤的孙东岳最先赶到了现场。
他一听到爆炸声就迅速朝这边赶了过来，随后又收到了通讯器传来的具体位置，因此几乎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爆炸现场一片混乱，受伤的人们痛苦呻吟着，两名警卫生死不知地昏迷在地上，其中一名甚至已经血肉模糊，状况凄惨。
孙东岳扫了两眼，紧抿双唇从腰侧拔出配枪，转身冲进一旁的小巷。
电子眼传回的信息告知他，地线防御系统没能在第一时间将犯人击毙。炸弹犯在扔出炸药后立即逃逸消失，系统检测到最后残留的异能波动指向的正是这条小巷。
巷子里比外面昏暗不少，走多几步路，竟变得四通八达了起来。
孙东岳握紧配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拐过一个弯，忽然瞥见前面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
“站住！”孙东岳的虹膜瞬间变成了青色，举着枪大吼，“手举起来！”
那人身量极高，双手插着兜，正像在美术馆里欣赏画作似的仰头看着墙壁，听到喊声顿时一愣，扭过头来，半长的黑发顺着肩膀滑落，露出一张冷峻深邃，却又过于美丽的脸。
是个男的。
孙东岳望着他疏离的神色，心中突地一跳，瞬间涌起一股危机感。
对面那人似无所觉，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冷淡的神情转瞬即逝，一脸惊讶地注视着面前对准自己的枪，在孙东岳紧张的目光中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缓缓举过了头顶。
对方无辜的神情太过明显，孙东岳一时语塞，连原本要喊的话都忘了。
但他仍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用枪指着男人，示意他双手抱头，淡青色的光芒在眼中流转，感知着周围的风场变化。
“你是谁？”孙东岳厉喝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男人不紧不慢地把手枕到脑后，借着黯淡的灯光看清了孙东岳制服上的标志，微微一挑眉，答非所问，“异能管理局？”
孙东岳冷声重复：“你是什么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轻佻的态度有所收敛，转而变成了一种状似无害的礼貌，轻描淡写地道：“我是个路人，碰巧从这里经过。”
碰巧？经过？
孙东岳莫名感到一阵棘手，皱着眉道，“为什么一直在这里停留？期间是否遇到过其他人？”
“那边有个涂鸦，”男人抬了抬下巴，“我经过的时候恰好看见，就停下来看看，没有碰见别人。”
孙东岳这才注意到，昏暗的路灯下，一旁脏黑的水泥墙壁上不知何时被漆上了一个鲜红的图案。
那是一个斩首的山羊头，羊角上扭曲缠绕着荆棘花丛，睁大的眼睛流下一行深深的血泪。
孙东岳面色一变。
这可不是什么涂鸦，这分明是……
他握紧手中的枪，心中警铃大作。
“这里光线不太好，刚看见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所以我才想停下来看看，喏，颜料还没干呢……”
“警官先生，我真的只是路过……”
孙东岳没心思听这人再说什么，因为周围的风场发生了变化。
“一队一队，”耳麦的队内频道响起队员的声音，“小巷发现情况！”
他松了口气，增援到了。
同事们陆续从巷子后赶来，看清现场的情形，立刻举枪包围了过来。
一队队长周凌看到了孙东岳面前双手抱头的人，“犯人抓到了？”
“什么犯人？”
不等孙东岳回答，对面那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我只是个路过的。”他强调，“好人。”
这人把话说得理直气壮铿锵有力，偏偏姿态相当随意，身高腿长，抱着头立在那儿不像疑犯，倒像是个来度假的公子哥。
周凌一时间有些迟疑，扫了孙东岳一眼。
孙东岳收起枪，神情凝重地示意周凌去看墙壁上的羊头。
“这是——”周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也微微变了，随即扭头吩咐身边的人，“去叫林队来。”
“林队？”孙东岳一愣，“总局的人也来了？”
“嗯，林队恰好在东区……”
“东区？”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自称好人的疑犯歪头盯着他们，“这里是，东区？”
孙东岳敏锐察觉出不对，“你以为这是哪儿？”
“啊——”男人叹了口气，“这该死的老头……”
他转过脸看向孙东岳，款款地道：“真抱歉，这位警官，我的司机把我送错地方了。”
孙东岳面无表情地接过同事递来的生物扫描仪：“所以呢？”
“所以，我其实是迷路了。”
“你们抓错人了，放我走吧警官，”他满脸诚恳，“我原本是要去中心区的。”
孙东岳无视他的话，熟练礼貌地端出了职业态度，“您无故在事故现场附近徘徊，已经引起嫌疑，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低头开启了扫描仪，切换出掌纹识别系统。
绿灯亮起的瞬间，孙东岳听到了一声相当刺耳的，“啧。”
“警官，”面前这位相当没有身为疑犯的自觉，“你们的工作能力真是令人忧心。”
他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真心实意的惋惜，“难怪这么多年也没升到总局去呢。”
“……”
凭心而论，自从见到这人后，有那么好几个瞬间，孙东岳都真心觉得他是清白的。
还是放走比较好，不要彼此相互折磨。
“要去中心区是吧？”周凌终于开口，“正好，涉及重大事故的嫌疑人由总局负责审讯，等会儿就由专人送你过去。”
“这样吗。”男人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认真想了一会儿，居然点了点头道，“也可以。”
“……”
孙东岳摸不准他的脑回路，又怕再说什么节外生枝，赶紧把扫描仪塞了过去，“请将手掌对准识别区域。”
这个棘手的大麻烦总算听进了句人话，把手掌放在了扫描仪上方。
蓝光一闪而过，“滴”的一声轻响，孙东岳手中的工作终端同步显示出了信息。
“闻溯，27岁，男性。”
他例行公事地核对信息，“异能者，异能所属分支：3……”
孙东岳眼皮一跳，觉得一切终于明了了，“3号，精神分支？”
闻溯居高临下地偏了偏头，黑发垂落在肩上，轻声细语：“有什么问题吗？”
“不，当然没有。”孙东岳矢口否认。
他收回扫描仪，从侧面拆出一个部件递给闻溯，微笑道，“鉴于3号异能分支的特殊性，我们需要对您进行危险等级评定及管制，请您向手中的检测器输入精神力直至白光亮起。”
闻溯表情有一瞬的危险，又在孙东岳看过来的时候很快消失无踪。
他顺从地接过了检测器，低头打量起这个长方形的金属块。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除了顶部有一个传感器，就是一块普通的银白方形金属。
他没照孙东岳的话做，摩挲着检测器反问：“管制？”
“是的。”孙东岳神清气爽，“根据异能力者管理条例，3号分支被列为危险分支，在涉及重大事故时，需对该分支的疑犯按规定进行特别管制，包括限制活动范围和异能使用等。”
闻溯无辜摊手，“可我不是疑犯啊。”
傻子才跟精神病讲道理。
孙东岳不为所动，化身复读机：“请向检测器输入精神力直至白光亮起。”
闻溯一挑眉。
他瞥了孙东岳一眼，对方冲他露出了一个充满职业感的微笑。
于是闻溯也笑了笑，拎着检测器问他：“这个东西有承载上限吗？”
见孙东岳迟疑着不答，他笑得更好看了，“要是不小心弄坏了，需要赔偿吗？”
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孙东岳人麻了：“请您不要使用异能，只输入精神力就好。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不会有任何问题。”
闻溯捧着金属块，表情格外忧心，“可它看着质量就不太好，不会突然爆炸吧？”
“爆炸？”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闻溯循声望去，不知何时离开的周凌带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从涂鸦墙边走了过来。
孙东岳行礼：“林队。”
女人朝他一点头，径直朝闻溯这边走了过来。
她有一对极其锋利眉毛，和猫一样的眼睛，五官鲜明立体，线条分明。一身利落的作战服，黑发在脑后扎成短短的马尾，腰间没有配枪，取而代之的一把长刀。
“你炸一个试试。”
她身量极高，几乎不需要怎么仰脸，就能跟接近一米九的闻溯轻松对视，“蓄意破坏贵重公共财务，我现场帮你量刑。”
闻溯听不懂似的一眨眼，学着孙东岳热情地寒暄：“林警官好，”但说出的话却十分令人不爽，“就是由你来送我去中心区吧？”
女人看着他，唇角冷冷一勾，伸手取走孙东岳的扫描仪，低头瞬间，右眼下方一枚银钉在晦暗的小巷中折出隐隐的光。
扫描仪的面板上显示着闻溯的基本信息，孙东岳权限不够，档案下除了姓名性别以及最基础的异能信息，其余部分都是空白。
她扫过两眼，切到登录页面开启虹膜识别。
顷刻间，扫描仪验证成功，界面上浮现出一行标语：
【欢迎你，林赛队长。】
下方随即又飘起一条看着不大正经的小字：
【 \0ε0/今天的队长也很帅气 [爱心][爱心]】
林赛重新调出闻溯的档案，这回他的个人信息下多出了一段话：
融云岛三号精神研究院，长期监控患者，编号407（已解禁）
林赛翻页，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窗口：【权限不足】
一个表情紧随其后跳了出来：【 (0o0 !!) 】
林赛终于感到了些意外，抬起头扬了扬眉，“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个有背景的。”
闻溯腼腆道：“说什么呢，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呀。”
孙东岳木着脸比了个手势，示意检测器的小命还捏在他手上。
闻溯垂眸一扫，再次向他确认：“说好了送我去中心区。”
“……当然。”
在孙东岳的注视下，闻溯笑得分外可恶：“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你们的工作。”
话音落下，他手中检测器依言亮起，银白柔光在回路中流转，扫描仪的面板即时更新出信息。
“……”孙东岳念出工作终端上的检测结果，“异能者闻溯。”
“3号精神分支，精神力等级A ，能量强度A-，稳定程度A，潜在威胁指数A。”
“综合危险等级评定：A，高度危险。”
孙东岳看了他一眼，“已确认标记为重点观察目标。”
闻溯是攻
局长下章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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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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