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一早就看过了?”
白渡风自暗处显身:“那怎么刚刚还故作惊讶他是魔族?”
“配合你啊。”颜枝轻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三生石,“那老者与我打了个赌。”
“他赌魔不可控,必成大患,我说相由心生,遇善则善。”
颜枝侧过身,三生石上显着萧疏寻的命理:
“灵狐衔珠魔观世,苦梦半掺过冠年。
仙人渡我菩提树,魂破韶梦断尘寰。”
看到最后一句,白渡风微有些惊疑:“到头来,他还是会死?”
颜枝摇扇子的速度慢了下来,看着那两行字,隔了一会才缓声道:“他也不想的。”
“要是可以,谁不想生于光亮处,谁不想千帆过尽迎待花开?”
人们说到鬼,是惧怕,说到魔,也是避之不及。
可若妖魔鬼怪真的都是十恶不赦吗?
昨日冰晶顶下骚乱不止,来报的小鬼说不明话,颜枝不耐烦地过去时才搞清楚,哪里是骚乱,是她的子民来谢她守幽都城安宁的。
季怀枕下手没轻重,淬炼浊气的主意他都能打到武安山的活人身上,何况是九幽这些鬼族呢。
那些民众手里捧着都是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也许是辛苦好久才能换得的一颗灵丹,也许是攀峭壁悬崖才能摘得的一株血灵芝。颜枝怎么会缺这些,但你有的是你有的,我给你的是我觉得最好的,不一样的。
“那孩子太苦了,如今这样不是挺好,有良师有益友,我不想他被自己的结局困扰住。”
白渡风不附和也不反驳:“但他是魔。”
颜枝笑道:“我当然有私心,怕他知晓结局,知道自己所做一切终抵不过一个天命,一念神魔。我不信他,但我信他身边的那个人。”
三生石上的字慢慢散去,光也渐渐隐去,白渡风也笑了:“也许他是自甘殒身,以慰天下?你赌他遇善则善,怎么不信他善始有终?”
颜枝看着白渡风的笑,刚要接的话停顿在嘴边。她当创世神当了多少年,就已经死了多少年,早就没什么心跳呼吸了,但是刚刚,胸口那种陌生的感觉源自何物?
“白渡风……”
“我在。”
颜枝回过神来,忙又挥了两把扇子,移开视线:“信啊,我打赌还没输过呢!”
白渡风察觉她情绪,心也跟着紧张了一瞬,他希望她想起来,却也怕她想起来。
“你刚怎么了?”
“没什么!”三生石柱被推回墙里,颜枝少见地有些不从容,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嘟囔着往洞室外走去:“怎么还不回来…”
白渡风跟在她后面,他没有理由在此多留,这次已经是百年来离颜枝最近的距离了,下次对酌可不知是何时了。
眼前人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发丝,但他们所能接触的唯有路过之后留下的脂粉香气,连多看几眼都是奢侈。
“幽君!”一前一后滚来两个颜色不一的石头,停跪在颜枝面前,“人送出九幽了。”
“嗯,话都带到了吧?”
“我办事,您放心。”
子炎眼珠子在自己的哥和自己的主之间来来回回,写了一脸的疑惑。
“金莲不是空穴来风,你所见,也并非为虚。”
子烬眼睛都快比成爱心状了,他逢人就说自己曾见过此景,没一个人信他!就连刚刚那两个也是听一半故事就走了。
但是!他的主,不对,他的神!女神!竟然…竟然…!
“我就说是真的!他们都不信我!还是您见多识广。”说着还得意地撞了子炎一下。
子炎瞪着眼,比了个口型:装货。
子烬才不介意,这会正在兴头上:“您放心,我都给他们说了,咱们九幽是用不着这种好东西,但人界被霍霍的地,肯定有得救!”
“对付鬼浊的?”白渡风听到此也了然。
“你自己管的地界,你都不上心?”
山神庙之后他可是上上下下清得干净才离开的,保证不会有一丝残留浊气。可狡兔三窟,这东西自己也能独活,总有些漏网之鱼,这严格说也怪不到白渡风头上。
白渡风笑着作礼:“幽君教训的是。”
颜枝没接他的话低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人打闹,当着他俩当然不敢太放肆,但我戳你一下,你踹我一脚这种小动作还是停不住的。
偏偏面上又是笑盈盈的,颜枝愈发觉得把这俩留着当值是个正确的决定,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菩提莲在魔界,他想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亲身所处不是更好?”
颜枝忽然转身向后仰去,惊得白渡风就要伸手去抓。他还没触到,一群纸鹤飞来将人稳稳接住,洞内空间也似乎宽敞起来。
不仅是颜枝,白渡风也被纸鹤围住,轻易就将他托起。地上的俩兄弟一脸崇拜,明明没眨眼,这俩人连通纸鹤一同消失在洞中。
“呐,良师,益友,我们的小魔君未必不会幸福。”颜枝特意在路过忘川停顿了一下。
白渡风顺着视线望去,听不清河岸那三人在说什么,山水再重逢,无外乎近日的寒暄。
“清屏山新丧,你也太急了些,恒一一早信就到了。”
恒一不担心别人会拦截他的信,先花了百来个字把顾清珩骂了一遍,才说他去了九幽。
顾清珩忽略其他:“你身体大好了吧?”
他还想多问一句扶夷门现今如何,但旧伤陈疤,主人未揭,他人勿视。
“离开清屏山时就已经好了许多了,扶夷门,也在慢慢恢复。”
顾清珩颔首,扶夷门虽然不是大派,但守着忘川,也是重中之重,每年也有不少人前来拜师,段周只讲一个缘。
扶夷门如今大门敞开,两边高悬黑白魂幡,风刮过不听草木,唯有纸叶震声。
触景生情,顾清珩不敢细想这些天段周一个人是怎样度过的。扶夷掌门的步子坚定,他似乎已经能够心平气和提起这件事,那是不知道多少次把心脏揉碎再重组之后才能做到的。
“对了,恒一还说,让你今晚睡觉睁只眼。”
“嗯?”
萧疏寻先抬了眼,又落回顾清珩身上。
“他说要替你师父教训你。”
顾清珩叹了口气故作惋惜:“唉,果然啊,不在掌门之位,谁都能教训我了。”
“好意思说你做的事!”
来了!
某人不走寻常道,扶夷门的天阶他不爬,人落檐上,却抬脚踢了把剑来。
顾清珩带着笑侧身躲开,剑身轻擦过衣摆顺势抓住剑柄挽了个剑花,这也是一把软剑,剑身自己因为折动发出的声音很是好听,似是溶洞清泉滴落。
“好剑。”顾清珩将剑横起端详了一番,剑柄处字态娟秀:鸾羽。
顾清珩将剑抛起,抬手用内力抵回给恒一:“偷谁的剑?对着自己人可不行。”
“我的!”天阶上不知何时缓缓走来一个女子,红衣如火,先前见她还半披着发,现下全部束起,马尾飞扬,“时仙师,你和你的小徒弟可好?”
顾清珩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拘了一礼:“二小姐,怎么……”
恒一从檐上飞下,将鸾羽还给李扶歌,又朝段周点了头,指了指李扶歌:“人多热闹。”
顾清珩暗瞪了一眼恒一,这人还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就是抛开那些不提,跟他们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你听我解释啊…”
“我自己说。”恒一被顾清珩一眼瞪得心虚,李扶歌又不瞎,她能说服恒一自然也能说服顾清珩,“时仙师,我想跟着你们,君主视我家为弃子,父兄已决意今年秋日之后解官,还了这军权,免得皇上日夜难安,我想跟你们学学本事。”
顾清珩耐着性子回道:“清屏山每年都有入学试,有专门的女弟子修堂,二小姐可以…”
“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活于方寸之间。”李扶歌打断顾清珩的话,言辞坚定,“我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我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我会武功,会画符,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躲好,画个御灵符把自己包起来,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他同不同意根本不重要,李扶歌只是在通知而已,话到最后反倒是她拍了拍顾清珩的肩:“好啦,我们先休息吧,修整修整好启程。”
好嘛,同行五个人,三个犟种,还有两个不明。
但今晚,应该能睡一个好觉。
“师尊。”萧疏寻已经养成了进他房间不敲门的好习惯,解衣裳的手只得放下。
萧疏寻抱了床被子进来,顾清珩也不敢问,眼睛却睁大了,愣在原地看着人走到床榻边。
“扶夷离忘川近,夜里还是冷,盖这个。”
萧疏寻给他铺好床,又将那床稍薄的抱到一旁,顾清珩这才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想什么呢!
“对了。”顾清珩拽住那抹要走的影子,将骨哨郑重地放进他手心,替他合上手掌握紧。
“给出去的,就不要还回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