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小姐眼中，程淇居高临下，宛如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她从没有表情的脸上解读到嘲笑，怜悯，自己不过是个疯子，是个笑话。
“啊！”钱小姐再次被刺激，爬起来，短刀对准程淇的心脏。
程淇侧过身，躲避钱小姐，却不想，钱小姐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转身，抹脖子，发臭的暗红色血液喷溅，落在地面，红光乍现。
隐藏在水晶棺材下的符咒开始生效，血色荆棘藤蔓从棺材底往外延伸，在地面盘旋出一个直径五米的法阵。法阵大圆圈套小圆圈，线条尽头摆放动物尖利的牙齿，血腥皮毛，不知道是什么的心脏，还有各式各样程淇说不出品种的祭品。
幽暗寒冷气息从法阵中呼呼往外冒，血液汩汩往外流。这要是干净新鲜的血，说不定还能用在医院治病救人。
程淇打了个寒颤，不合时宜的联想全赶出脑袋。
自认为法阵课兢兢业业的程淇仔细辨别，根本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阴郁的气息和莫名其妙的直觉都在警告他不是好东西，要马上制止。
“咯咯咯……”钱小姐把脖子割开一大半，发出的声音诡异可怖。
她用尽全力直立身子，光滑细嫩的脸蛋开始迅速老去，皲裂，皮肉如同雪花一般脱落，露出森森白骨，眨眼之间，白骨也成了幻影。
“吧嗒”一声，地面残留下两块腐肉和那把短刀，再也没有钱小姐的痕迹。
变故来得过快，程淇来不及反应，法阵已经暗了下去，重回宁静。
程淇念了遍往生咒，虽然没有什么大作用，至少能够给酒店的房间做净化。而后，他拾起短刀和肉块。
太岁肉？不太像。程淇端详这原切肥牛片一般大小的肉块，肥腻的肉上长满白乎乎的蛆虫，蛆虫蠕动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嫌弃地从心头祭出神火，两块肥肉都扔进里边，滋滋声响起，一股肉香位在空气中飘荡，完全想象不出，它来自两块恶心的长蛆肉。
解决完肥肉，又把目光投放在短刀上。他举起短刀，从上到下打量，终于在刀柄上看见刀名，圣人奴。
钱小姐虽然有□□，她已经是恶鬼了，短刀却能直接击碎她的灵魂。他思索要把刀送到哪里超度封印，还没做决定，忽然血光大亮，水晶棺材又起异动。
程淇一看，不得了，棺材里的白骨正在诈尸。骨头相撞，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它要坐起来，指骨扶住水晶棺材一侧。
“老祖宗，别搞！”程淇把他所有符纸全倒出来，呼啦啦往水晶棺材堆。可一靠近，符纸垃圾一般全成了灰。接单前程淇还疑惑，五百万找个人有什么难的，怎么就没有人接接单。
符纸没用，还有他保命的神火，虽然平时他都是用来做烧烤。
来自远古的火种弥漫团团黑烟，火焰带着灼烧的气浪排山倒海扑向水晶棺材，炽热的，又满是新生希望。然而如此火焰，一触上白骨，渐渐冷却，熄灭，好似一场梦。
程淇愣了一瞬，心里大喊：“完了完了。”
紧接着又从包里掏出个四四方方的青铜铃铛，铃铛四面是镂空的白泽神兽，据他师傅说，四方铃能镇压世上所有邪祟。程淇深以为意，使劲摇铃。
“当当当。”沉闷的声音响起，程淇觉得有些耳熟，“我靠，不就是下课铃！”
程淇下山前从师傅库房拿的，想来也是，镇派之宝就扔到库房随手可取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赝品一个。
他不摇了，铃铛往水晶棺一掷，咬破手指，取心头血绘画压制符咒，才下笔，恐怖气息骤然压在他的脊背上，愈发有力。他念清心咒，勉强稳定心神，与空气斗争，终于挺直身体。
“噗！”与气压作对，强行直立，身体已然受不住，程淇吐出一口血，与地面的黑血融为一体。
黑血被注入新的血液，有了生命一般往水晶棺材涌去。
血液攀附上白骨，由下往上包裹住白骨，勾勒出上半身，渐渐出现器官。新生的心脏开始跳动，然后生出血管，血液循环，长出肌肉，脂肪，皮肤，毛发。
它的眼眸晶莹如水晶，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又如同汪洋大海，可以容纳一切。秀美面庞轮廓流畅，皮肤似精心琢磨后的玉石，洁白无暇。它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丝滑。头发散落在肩侧，手臂、腰部、还有流光的白色尾巴上都有若隐若现的鱼鳍。
“美、美人鱼？”它的尾鳍搭在棺材边缘，整体看着可能有两米长。
它眼波流转，视线落在程淇身上，薄唇轻启，说了句什么，短短一句话，全是卷舌。要是程淇讲，他怀疑舌头会抽筋。
恐怖气息如影随形，仿佛从远古穿越时空，随意摧残程淇的神经，他和美人鱼对视。鱼尾在地面滑行，留下湿漉漉的海水，美人鱼正在向他而来，停在他的跟前。美人鱼耸动鼻子，从他的脖颈开始往上嗅，嗅到他的脸。
程淇看见它的红唇张开，裂开得比蟒蛇还要夸张，它的牙齿格外锋利，比鲨鱼牙齿还要恐怖，一口咬住程淇半个脑袋。
双眼都在人鱼口腔里，感觉十分新奇，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他马上要死了？
程淇有自知之明，自己是打不过这条人鱼的，不然还能挣扎两下，不至于动都动不了。
窒息感越来越强，牙齿已经刺破他的皮肤，剩下半个头可能会很难看，程淇暗暗给未来帮自己收尸的人道歉，当然可能也会没有尸体。
比死亡早到一步的是光明，不知道为什么，人鱼没有用力咬下来，他也在此刻听见美人鱼的心声：“人类，该死。”
但很快，他看见美人鱼嫌弃地转过身，呸呸呸吐口水，好像被他的味道恶心到了。
压制被收回，程淇终于得到自由，半跪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息，他的下颌混杂自己的汗水和美人鱼的口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美人鱼吐完，神情又变得委屈，它小心拉开腰侧的鱼鳍，有两个空洞的伤口，形状和周边的肉都和程淇烧的肉块一致，除了没长蛆虫。
目光落回程淇身上，责备，愤怒，甚至可以说控诉，它一拳砸在水晶棺材上，水晶棺材碎成渣，它昂首，骄傲地从程淇身边划过。
“等等！”程淇的指尖划过美人鱼手背，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递至他的灵魂，冷得吓人。他反手握住美人鱼手腕，“祖宗，您不能走啊！”
美人鱼对人类并不友好，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吃自己，但是指不定出去了会不会吃别人，要是真让鱼出去了，程淇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罪人。
美人鱼歪了歪脑袋，恼怒地甩了一尾巴。程淇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身体飘忽得如同薄纸，撞在墙上又像块顽石，落地后吐了两口血。
见人落地，美人鱼昂起脑袋，出了口恶气，心情不错，嘴里吟唱着空灵又古老的歌谣，继续往外。
它停在门前，脑袋歪过来，歪过去，似乎不太能理解门要怎么开，它的手掌落在门上，仿佛凭空出现一条腿，踹在它的腹部，它飞出好远，跌落到原先的水晶棺材粉末上。
开始程淇以为门上的禁制和美人鱼有关，现在的结果显然不是。美人鱼复活和百仙教脱不了关系，但是程淇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美人鱼交给钱小姐，现在人鱼复活了，为什么没有百仙教的人来。
百仙教的目的是什么？
程淇没弄明白，美人鱼却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它从水晶渣里爬起来，用惊心动魄的脸做了一系列丑表情，恼羞成怒来到程淇面前，单手揪起程淇的头发，拎死狗一般把人拖到门前，往门上按。
要人开门也不知道礼貌点吗？
当然程淇也不会开这个门，无论如何，美人鱼这个危险分子不能离开这个门。
“呜？”美人鱼见程淇不配合，更生气了，把程淇扔在一边，开始在门前踌躇徘徊转圈圈。
真笨，门出不去，还有窗户。程淇暗想，当然他不会说出口。美人鱼的笨给了他时间，他暗中放了一大滩心头血，用手指在地面画法阵。
“祖宗，没用的，我们都出不去。”程淇仰视急得团团转的美人鱼，声音带着得意。美人鱼听不懂他的话，却听得懂他的语气。
它还在生气，几步划到程淇身前，皱了下眉，神情转变为犹豫。它张开嘴，神色好像在说：虽然你很难吃，但是你让我不开心，我勉强也要吃掉你。
程淇盯着美人鱼大开的咽喉看，黑漆漆的，吞下一个人也不怕撑？
三秒后，美人鱼就要合上嘴，咬断程淇脑袋的一刻，整个室内充斥白光，灵宠契约在无形中完成。
美人鱼浑身一僵，吐出程淇脑袋，不可置信瞪大眼。
“人类，狡猾，杀光。”
程淇又被弄得一身口水，喘息声渐渐平息，某一刻，美人鱼宁愿忍着恶心要吃掉他，而他情愿被吃，只要美人鱼愿意做他的灵宠，双向奔赴，契约达成。
灵宠和主人心意相同，不需要接触，此刻程淇也知道美人鱼在想什么，他咬着牙，忍住全身的疼痛：“我命令你，不许伤人。”
“砰！”鱼尾又是一巴掌，程淇被掀开几米远，血不要命地吐。
“听懂，人类，要杀。”
“不准杀。”
“砰！”
程淇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疼，有人拿着刀片一刀一刀划他的肉一般。他倔强地看着美人鱼，不明白他们的契约已经达成，为什么美人鱼还能伤他攻击他。
美人鱼接受不了自己被命令，或许它对人类的仇恨值已经过了界限，法则也无法控制它，它第三次张开嘴，一口咬住新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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