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一直有所保留
经历了之前的没有报备事件后，谢文尽可能有意识地与何晓交待自己的琐事。
19年了，早已习惯独来独往，突然的转变，谢文常觉不太自在。
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谈着异地恋。
大二了，专业课程突增，十几门晦涩的专业课外加英语四级，瞬间让谢文每天忙得昏天暗地。
何晓的训练强度也加大了，课程理论难度也发生了指数增长。
大二似乎是每个大学生最难熬的日子，早已不复大一的浑浑噩噩。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变成早上发个信息，晚上打通电话。碰到何晓晚上需要参加集训的日子，晚上的那通电话也省了。
对比起周边同龄人，他们两个的爱情显得寡淡了许多。既没有帮忙排队打水，也没有一起约会吃饭，快一年的时间里，共见面两次。
谢文却觉得刚刚好，都有各自的生活，保有自由。
一晃2010年入夏，刚刚结束了4级考试，转瞬即到备战期末。已经有了多次临时突击的经验，倒也不慌。
6月25号，所有的科目全部结束，谢文如释重负。在宿舍美美地睡上一觉之后，开始搬运行李回家。
何晓7月初休假，谢文想着，怎么着也得约一次会，算算，已经一周年了。
7月1号，何晓回家，2号，他迫不及待地去合肥找谢文。
学生时代的爱情，也没啥新花样，吃饭逛街看电影，老三样。
何晓提前订好餐厅，带谢文去吃个西餐，再一起去看变形金刚。
约的时间是11:00，谢文到的时候，他早来了。
隔着餐厅的玻璃，何晓在那边安安静静地翻着桌子上的书，看得入神。半年未见，他总给自己一种新奇的感受。
下颌的弧线愈发清晰，即使在放松的场合，身板依旧笔直。不长的头发搭在额前，有了玻璃作为滤镜，谢文竟然觉得有些眼生。
不自觉地手心出汗，难以置信，他已然是自己的男朋友，一年之久了。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受，谢文麻木到无法感知。
何晓注意到在外发呆的她，头发剪短了些，刚刚过肩，发尾翘翘的，很是可爱。
对她招了招手，谢文才反应过来。
何晓将书一合，推至一边。另只手将菜单递到谢文手边：“看看，想吃点什么？”
“你不是订好了嘛，我都行。”谢文随手翻动着菜单，回避着何晓炙热的眼神。
何晓起身，坐上谢文那一边的椅子，头搭在谢文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看谢文手里的菜单。
热气呼在她耳边：“我只点了两份牛排，再加点你自己喜欢吃的。”
距离突如其然地被拉进，内心的警报被拉响。
谢文定了定神，迅速地选了两个菜，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肩膀，起身：“我去加几个菜。”
何晓挑了下眉，点了点头。
等她回来后，何晓已经回到对面的座位上，谢文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找了点题外话，两个人尬聊。
何晓倒也配合，打开手机给她看各种航天小模型。都是理工科的，这些方面，一点就通，慢慢的也将谢文的兴趣引了出来。
知识让他们俩距离拉近，彼此自动屏蔽刚刚的那份尴尬。
最后，等菜上来，谢文还意犹未尽。
何晓扣了扣桌面，拉开谢文的注意：“不着急，来日方长。除了一些机密问题，其余的，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谢文点点头，注意力被美食吸引，两个人边吃边聊，尚算融洽。
何晓突然没声了，一抬头，看到他站了起来，和对面的人打招呼。
谢文没多想，转了个身，顺着何晓打招呼的方向看去。
一位风风火火的阿姨向他们奔来，因为速度太快，谢文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谁，手已经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住。
定睛一看，这位站在她面前，满脸堆着笑容的阿姨，不正是何晓的妈妈吗？
此刻谢文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何晓妈妈得知儿子考上南航的那一刻，对一切都很满意。唯独担心他在10：1男女比例的环境中孤独终老。
每每忍不住将这样的担心告知何晓的爸爸，他爸就会用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儿子难得休假回来，妈妈就开启各种试探。何晓本就不愿多说，更何况那时候他自己心中也没什么把握。
有一次妈妈气急败坏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我看你别说谢文，连一只母蚊子都不一定看得上你。
那一句无心之语，何晓彻底心塞，原来自认为高超的演技是如此拙劣，本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心事，早已人尽皆知。
何妈妈万万没想到，儿子背着她这么给力，得偿所愿。
阿姨握住谢文的手一直没放：“小姑娘，上次家长会咱俩坐一起？还记得我不？”
嘴里还包着虾球的谢文实在没办法回答，只得点了点头。
然后瞄了眼何晓，希望他能自行体会。
何晓对上谢文湿漉漉的眼神，灯光下氤氲着水汽，朦朦胧胧，莫名地给她渡上了一层纯欲的气息。
何晓一时晃了神，忘了言语。
阿姨用胳膊杵了下何晓，语调打趣：“还不介绍一下？”
谢文见状，侧过身，快速地解决了嘴里的那个虾球。
最近家里在装修合肥的新房，何晓也没想到，难得约个会还能碰上自家老妈。
一只手虚揽着谢文，一边介绍，眉宇间尽是得意的神色：“妈，你见过的，谢文。”
又看向谢文：“喏，我妈。”
阿姨侧着头，背着谢文瞪了何晓一眼，彷佛责怪他关键内容没有介绍清楚。
何晓无奈，松松垮垮地站着，那股纨绔的气质就这样散开了：“这位既是谢文也是我的女朋友。”
“对啦，就该这样嘛。”阿姨满意地拍了一下何晓的后背：“我和你小阿姨约着逛街看材料，你们慢慢玩，晚上来阿姨家吃饭。”
谢文心里咯噔一下，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才见面，怎么晚上就要上门了？
谁知阿姨根本没给他俩反应时间，看着何晓，直接来了句：“我也不去逛街了，马上喊你小姨来家里打下手，这么说定了哈。”
接着又从包里拿了张卡往何晓手里一塞，转身看向谢文：“想吃啥让他买，不要舍不得。”
说完，像个吃瓜群众，磕到了自己心仪的CP，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毫不掩饰。
不给他们俩拒绝的机会，像风一样闪现闪退，只留下谢文在风中凌乱。
阿姨一走，谢文立马气馁地瘫坐着，对着何晓嘟囔：“你刚刚怎么不帮我说话？晚上怎么办啊？”
何晓坐过去，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谢文看何晓一脸风轻云淡，根本没有为自己解围的意思。越想越气，反手一巴掌，啪地一下打在他的手背上。
妈妈的提议虽然有些心急，但正中下怀，所以何晓顺水推舟，不去反驳。
何晓看谢文像只被惹毛了的兔子，伸手捋了捋谢文额前的碎发，安抚她：“丑媳妇还要见公婆，何况你还那么漂亮。”
谢文没再搭理他，搓着手里的纸巾，泄了气般：“咱俩也才刚刚开始，不想那么早。”
“快一年了，也不算刚刚开始，我倒觉得很合适。”何晓神色平静地接话，像是玩她头发玩上了瘾，继续将她额前的碎发来回拨弄。
两个人因为距离突然拉近，谢文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何晓也没在意，云淡风轻地夹了块牛排，慢慢咀嚼：“我妈妈你又不是没见过，平常心就好。再不行，就当去同学家玩一下。”
谢文没再接话，拿着刀叉继续吃饭。
没了之前的兴致，一口一口，就着心事。
吃完后，谢文坐在椅子上等何晓结账。拿着手机导航周边的商场，想到第一次见面，空手总不好。
何晓抽走她手中的手机：“你还在念书，什么都不用带。倒是我妈妈肯定会给红包，安心收着就好，买点好吃的。”
“还有红包？”
何晓低头看向谢文，听到红包没有喜色，反倒更加惆怅。
“怎么了？我家人给你红包，不是天经地义的嘛。你第一次上门，没点表示，反倒不正常。”何晓坐下，手指有搭没搭地敲击着谢文的手机，一下又一下，神色未明。
谢文抬头辩驳：“倒也不必那么正式。”
话出嘴后，方觉不妥。
瞄了眼何晓，只见他神色如常，只是没再开口。
接下来无论是看电影还是压马路，谢文都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毕竟这样的跳跃，实属在自己的计划范围之外。
莫名地烦躁。
何晓本来也安排了一些活动，比如看电影的时候想牵牵她的手，。
谢文的手指特别漂亮，淡粉色的指甲盖上还有浅浅的月牙，关节处有一点点凹下去的小窝，一切衬上白皙的皮肤，特别好看。
何晓一直喜欢盯着谢文的手指看。
今天心怀鬼胎，在她吃饭时，看她用手指拿着虾球，白白粉粉的指甲粘着食物往嘴里送，不自觉地联想到一些画面。看着看着竟口干舌燥起来，猛灌了一瓶冰镇果汁才压了下来。
不过，看谢文现在的状态，何晓亦觉索然。
下午17：00，电影散场。两个人站在影院门口，谢文给老谢发了个信息，晚上去同学家吃饭，晚点回来。
随后，何晓拦了辆出租车，一起去何晓新家。
盛夏的闷气夹揉着出租车皮革的味道，侵袭着谢文的感官，内心涌出一股莫名的燥热。
谢文调整了坐姿，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何晓家的小区，在南一环，离她家也就15分钟车程。
谢文也顾不得去打量小区，不断地去做心理建设，亦步亦趋地跟在何晓的身后。
到了门口，何晓敲门，妈妈开的门。
谢文站在何晓的身后，半天没听到动静。偷偷地从他身后探过头，吓了一跳。依次站着何晓的父母，小姨、小姨夫、爷爷奶奶还有几个亲戚家的小孩，大家满脸笑容，列队站齐。
谢文躲在身后，蹑手蹑脚。何晓只好反手一拐，将她顺到自己的前方。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向谢文一一介绍自己家人。
谢文和各位打好招呼后，一只手拽着何晓的衣角，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礼貌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
何晓家里人基本上都是在政府单位工作，最懂得察言观色。看出谢文的拘谨，迁就着她，聊聊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由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提及谢文妈妈的事情，谢文能感受到大家在有意避开。
后来到吃饭环节，全家热情有度，饭桌上融洽温馨。
对于自小就在奶奶和大姨家生活的谢文而言，是难得的舒服熨帖。整天下来，此刻是谢文最沉浸的状态，没有太多的顾忌与考量，只想让自己也淹没在这样的气氛里。
只是后来，坐在回去的车上，谢文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情绪，像是有块巨石堵在自己的胸口。看到远方风景宜人，却深知，与自己无关。
吃完饭，几位长辈依次给谢文塞红包，谢文百般推辞，最终还是没有拗过长辈们的盛情。
何晓一手按住谢文手里的红包，一边俯身在谢文耳边低语：“收好，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到时候分我一半。”
谢文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一幕落在长辈的眼里，可不就是小年轻的打情骂俏，这下大家更满意了。
何晓开着家里的SUV，送谢文回家。
谢文坐在副驾驶上，捏了捏包里的红包，估计得上万。
谢文看回想着今晚的一幕又一幕，以前的她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相似的。父母繁忙，长辈与孩子之间总是有跨不完的鸿沟。这一晚给了她别样的感受。温馨这个词突然在自己的意识里具体化了。
但是自己真的打算与何晓走下去吗？从未决定有结果的事情，凭什么可以去蹉跎别人一家的热情与关爱？
罪恶感像堵住的洪水突然开闸泄洪，呼啸而来。
夜晚，果真是人情绪最会作乱的时机。
路过一个路口，何晓手指敲着方向盘，等红灯：“今晚吃的怎么样？对我家里人印象如何？”
“非常非常好。”谢文调整下了坐姿。
侧对着何晓，看向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何晓眉毛一挑，警铃大作。本就风雨飘摇的感情，哪里经得起她去深究。
红灯跳成绿灯，何晓启动了车子，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落到谢文的耳朵里：“可能是那天晚上，你让我送你回家，月朗星稀，惠风和畅，迷迷瞪瞪地就被你美貌所吸引。”
“美貌的女生很多，你可以继续迷迷瞪瞪地，不必一直执着于我这样一个人。”谢文还是开了口。
“对啊，所以可能除了美貌，还有别的吧。你很有主见，也很执拗。有点像我，又有点不一样。”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何晓没有回答，只是趁着等车的时间，将视线移到谢文的眼睛上。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变得有些模糊。
也对，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她。
只得自嘲地回了句：“你已经有了男朋友，却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受，你让我怎么去解释。”
“对不起，今晚的气氛那么好，我却还想破坏。”谢文坐正了，视线从何晓脸上移走。
直视前方，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开了口：“你家庭氛围特别好，我在想，如果我们走到最后，它也会变成我的。多好啊。可是何晓，我虽然20岁不到，但我不能那么混蛋。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们一定不会有结果，我也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你的关爱和你家庭的付出。”
“因为盛星吗？”何晓打断了她。
谢文沉默了，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小区门口。
车内寂静，唯有蝉鸣，聒噪嘶哑。
一年里，两位闭口不谈的盛星，最终还是做为一枚隐形的炸弹，在他们俩之间引爆开来，威力无穷。
爱是什么，是高中三年的心心念念，是盛星就着她的勺子吃饭，她没有任何排斥，只有满心欢喜。
不爱是什么，是何晓极其努力，向她走来，她只想退让。想让空间无限放大，这样她觉得很安全。
“对，如果问我这么多年来喜欢过谁，唯有他。我以为重新开启一段恋情就好了，我们在一起一年了，还是没办法。”
谢文狠了狠心，黑暗给了自己极大的勇气：“今晚我不该来你家的，我很沉迷于家的温馨，但正因为很珍惜，所以才愈发清醒。”
谢文字字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让何晓无处遁形。
“所以，你是要和我分手吗？”昏黄的灯光，氤氲在何晓的轮廓上，朦胧中透着一股破碎感。
谢文从包里取出红包，递到何晓的手边。
何晓没接，深叹了口气：“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感觉这一年像做梦一般，有时候觉得很幸运，有时候又觉得很荒诞。果真，最终不过一场缘木求鱼的幻想，仅此而已。”
“对不起。”
“两个人的决定，没有谁对不起谁。”
许久之后，何晓强行压下内心的酸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才见面就谈分手，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吧。暑假结束后，再见一面，如果还是这个答案，我会彻底消失。从此，你的世界，再没何晓。”
蝉鸣更加歇斯底里，月光穿透过厚厚的云层，让人心慌压抑。
因为何晓难得露出如此卑微又绝望的神色，像一块受过重创的玻璃，从外即可窥见周遭的裂痕。
话已至此，谢文心知需要快刀斩乱麻，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随即，开门，下车，回家。
何晓看着那一摞厚厚的红包，静静地躺在副驾驶上。随后，伴随着汽车启动的惯性，七零八散，到处都是。
PS：盛星最近天天开会
他在感慨
中式教育，一直在于条条框框，束缚他人，便于管理
却从未有人告知
需要尊重自己的感觉
所以，很多时候
我们在听从大脑指挥的时候，更要听听自己身体的感受
学会先体验再思考
盛星真的，既是我的伴侣更是我的朋友
谢谢你们今天也来听我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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