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夜真正变乖之前,还是往他哥的工具箱里偷偷放了领居家收集来的仙人掌刺。
伊文回家洗完手,拿镊子夹了半天的刺,伊夜事不关己地惊讶道:“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来帮你拔。”
表现得小心翼翼,嘴角得意忘形上扬的嘴角却遮不住。
伊文冷冷盯着伊夜在那拔刺,纳闷他的脑回路。
报复他关他半个月,他懂,报复完来求表现?怎么个意思。
伊夜拔着刺说:“我给我们定了个新目标。”
伊文好奇:“什么目标?”
“有钱了,去香港啦,日本啦,美国英国啥的看看,看看跟他们说的一样不一样,等他们再跑过来吹牛,我们也好说,去过啦,别吹牛逼打摆子了,说点新鲜的好了。”
伊文想笑,试探问他:“还需要带着谁去吗?”
伊夜第一时间想到沈阆,他在他哥还没完全对他放心之前,还不敢去找他,乖乖待在家打扫做饭,去康复医院照顾爸爸,去店铺给他哥帮忙,还时不时听他姑姑诉苦。
他爸爸知道伊文惩罚他,关家里半个月,没多问原因。
“哥哥呢,”他反问过去,“要带着那个姐姐去吗?”
“你很喜欢这位姐姐吗?”
伊文已经藏不住笑了,就冲伊夜皱着的眉头,因为老拔不出一根断在手掌心的刺,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属实是伤人累己的报复。
“哥哥不喜欢?”
伊夜想问,不喜欢,为什么在一起那么久呢。
“她啊,”伊文收回自己的手,指甲直接挤压那带刺的肉,“跟姑姑一样,喜欢几个男人围着她转呢。”
“啥?”
伊夜拔刺的镊子一顿。
“都是游戏,最后胜利的那一个,也不知道奖品是不是个好奖品。”
伊夜听得懵懂。
“她们家有几块地,你知道近两年拆迁户多了多少?政府十年规划里有那块地。她是独女,只有一个老父亲,娶了她,相当于娶了无忧无虑的下半辈子生活。”
“哥…”伊夜不懂,“那你…”
“对,也是奔着那钱去的,就像当初出现在家里的一百万,虽然知道这笔钱拿了肯定有麻烦,不过,人嘛,都贪。那个姐姐嘛…她贪乐,我贪钱,我陪着玩陪着乐,不过,最近不太想陪了就是。”
俩人洗手吃饭,是伊夜做的炝炒豆芽配回锅肉。
伊夜怔怔地瞧着伊文,饭都忘了咀嚼。
他记忆里的这位姐姐大变了样,他哥哥倒不是大变样,只是,怎么都跟自己想象的差那么多呢。
“伊夜再长大些,“伊文夹了肉吃,“不知道会不会也变那么贪心呢。”
“哥哥的意思是,谁都会变得那么贪心了?”
伊文不说话,吃了饭,吃豆芽,嘎吱响。
饭后,伊文去和定制家具的客户见面,他跑去找补鞋匠,还了钱开始说他的姑姑还有那位姐姐,形容得就跟不知道夏天也会因为寒流侵袭下雪一样。
补鞋匠补鞋,旁边有一位年轻姑娘,补着一双漂亮高跟鞋,听他讲完,也惊讶与人与人之间的谎言。
“不是爱啊。”她说。
伊夜重复:“爱?”
他现在只尝过喜欢是什么滋味。
“原来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利益的考量。”姑娘去看街边行走的人,做着惋惜,“那么多人里,有多少是因为爱成双成对的呢。”
补鞋匠说他们大惊小怪,然后告诉他们:“能一起上街散步的,散步并肩而不是隔着距离的,手牵手手挽手的,岁数越大的,看看就知道的东西,还需要琢磨?”
伊夜和姑娘点着头去看是否有这么些人,“哦哦”地也不知道懂是没懂。
姑娘走了,补鞋匠才问伊夜:“这次出走,失败了啊。”
“惨败啊,”伊夜叹气,“才出走一天,第二天就被抓回去了,哥哥生气,关了我半个月。”
补鞋匠瞧伊夜的眼睛里,有了些别的猜测。
伊夜又去找旭姐姐,发现旭姐姐不在家,早餐店也关着门,上头贴了条。
「店主有事,暂停营业」
跑云姐姐那里去,云姐姐拽他过来将他一抱,心疼揉他小脸。
“真的去找你妈妈了,蓉城离柳城那么近,那也用不了几天,你这脖子上的淤青,怎么都好不了了?”
他先把钱还给云姐姐,云姐姐拍他头,给你的你就拿着,还什么还。
伊夜揣回钱,想说,一会儿去给沈阆道歉,买点什么礼物好。
从头到尾,伊夜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全说了,还不忘说了他姑姑和他哥哥和那位姐姐的事。
云姐姐听一脸不可思议,她问:“你打算骗沈爷爷的孙子去流浪?胆子真大,沈爷爷就剩那么一个孙子,要是路上出什么事,你怎么对得起沈爷爷。”
伊夜没想到这一茬,立马后悔愧疚说:“是,自私了,只想到自己。”
“那是自私的问题?伊夜你做事,该考虑考虑后果。”
意思是,该长大了。
伊夜想起伊文说的贪心,不知道贪恋长不大的好处,算不算贪。
长不大,犯错不用自己扛,人小,被人原谅的概率就大。
“还有,你哥哥关你在家,至于用锁链吗?”
“这点,”伊夜愤慨说,“我也很生气的,所以我晚上回家得做一根谁也看不见的绳子,做好后扯在我哥回家的路上,让他摔个狗吃屎。”
“……”
“也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我哥哥变回那个温柔的哥哥,我就再不往他脸上砸东西,再不给他饭里藏玻璃了。”
“……”
“云姐姐,”伊夜担心问,“旭姐姐去哪儿了,怎么店铺都关了?”
“躲人呢,”云姐姐从伊夜嘴里那些本来严重却被说成小玩笑的举动里出来,眨了眼,“你知道她惹了人吧。”
“知道,当时我跟我哥哥都在呢。”
“后来那人气不过,还是找上门来了,你旭姐姐觉得说,硬刚刚不过,报警后,打算去别的城市躲一段时间,顺便散散心。”
伊夜放下心,打算告别,去挑礼物。
挑了水果,送给沈爷爷,挑了玩具,送给沈阆。
经过芳草街,犹豫几秒,去了沈爷爷店铺。
沈爷爷招呼他坐下,并不知道他打算骗他孙子去流浪的事,依然关心问他最近可好。
内疚感一上来,伊夜送上水果,鞠躬道歉。
“沈爷爷,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好,我…”
还没说完,沈爷爷就诧异抬他手臂:“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好好说话。”
“啊?”
“送我水果,有事求我?”
“没…没有啊。”
“你脖子上的淤青,到底怎么来的,怎么那么长时间还没好。”
“……”
“快坐下,跟沈爷爷实话实讲,我去给你做杯冰草茶吃。”
伊夜留下水果和礼物跑了,觉着对着沈爷爷实话实讲,对他来说,比关家里锁上,饿他几天,还要折磨人。
他没管沈爷爷追出店铺的困惑,跑向沈阆的家。
先在楼底下转悠,看沈阆会不会出阳台来看花,上楼要敲门,半天敲不下去,徘徊在沈阆家的楼下。
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往自己碉堡去走。
心里盘算,自己被原谅的机率有多少,会不会随着时间拉得越长,越容易被原谅。
伊夜低着头走,没有看见他的碉堡窗户框上,趴着一人,正拿眼注视着他头顶,见他走来,走进这废弃的楼房。
还没走到门口,人已经转身,等着伊夜进屋来。
伊夜一进屋,眼睛先亮,心也跟着波动,可又因为内疚感无法让他跑到跟前。
沈阆背倚着窗框,也不上前,等他过来。
伊夜迟早是要过去的,只是非常慢,比蜗牛快,比乌龟慢。
在慢慢行进的过程里,沈阆又见他脖子上那一圈红痕,知道他这段时间大概遭遇了什么,那种捉摸不透的心绪涌了一阵,手揣进短裤兜,等着伊夜走来。
人到跟前了,脸却看不见。
沈阆说:“伊夜,抬起头来。”
伊夜犹豫,抬了头。
两双眼睛,又如那一闪而过的流星,瞥见了对方对自己的关心。
伊夜准备好了道歉的话语,却听沈阆悲伤着语气。
“伊夜,我妈妈,找着了。”
“?”
道歉的话噎了回去。
“就在徐哥那栋四层办公室的前院里。”
“什…什么,你妈妈被埋在…”
“是,就埋在那地下。”
“……”
沈阆转身去看窗户外,看看看的,手抬了,手背擦过脸颊,另一手又去搓那手背上的泪水,最后忍不住,脸上没有泪,全跑到了手背手心。
伊夜要心疼死了。
“两年了,”沈阆忍着哭声,“我在那院子里听训,在那院子里修剪花草,帮徐哥训练狗狗接球,脚踏完了那院子里的每一寸地方,却不知道,脚底下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妈妈。”
伊夜不敢说话,只握紧了他发着抖的拳头。
沈阆忍着的哭声不复杂,全是责备自己的无能和弱小,伊夜见过沈阆哭,也知道哭完会变得更坚强。
自己被关起来这段时间,沈阆和沈爷爷,是忙着埋葬沈阆妈妈的事情在奔波了吗,要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多好。
“为什么呢,”沈阆不知道是否是在问伊夜,“为什么我们的生活,会是这样的。谁做错了什么,还是说,规定好了的,谁该过这种生活,谁该过那种生活。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完整的家,都那么难吗。”
伊夜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给他们的是这样,他就想抱抱沈阆,让他冰凉的身体暖和些,揉着他手掌心,先传递一点点热量。
“徐哥坦白了好多事,却说妈妈是误杀,”沈阆气息平静了些,因为伊夜传递过来的温度,“本来只是抓去耍一耍,哪知道她捅了熊爷一刀,雄爷当时是防卫的时候不小心将刀捅了回去,还有三个女人,慌张着要逃,他们怕惹大祸,全杀了。”
伊夜全身冷了冷,杀人,这么容易的吗。
“误杀…”沈阆沉着声调,“那能叫误杀?意思是妈妈的错了?就该乖乖被他们…”
伊夜又握紧了沈阆的手,待沈阆呼吸平稳后问:“徐哥从头到尾都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吗?”
“可能吧…”
沈阆手离了伊夜的手,面向窗户外,用习惯了的那个姿势去倚靠。
“你爸爸呢。”伊夜跟他并肩,也靠向窗户框,“找到了吗。”
外面天色向晚,伊夜想,一会儿晚回去还得找个借口,还是说实话实说,再不撒谎了。
“没找到。”
“那就是说,沈阆还能有个期望。”
“我爷爷说,最好不要再有期望,就当他死了。”
“那意思是说,从今以后,就开始新的生活,往前走是不是?沈爷爷知道你这花臂是为什么纹的了吗。”
“知道了…”
“骂你笨了?”
“没有,爷爷不骂人的,就叹了口气。”
“那就是说,你和沈爷爷,和好了。”
沈阆偏了偏头,对于伊夜那“那就是说”有些困惑,总觉得,‘那就是说’的后面,是他想要说的话,前头都是铺垫。
果然…
“那也就是说,我们沈阆还没有那么惨,还有沈爷爷,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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