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定了定神:“那高人是太太千辛万苦寻来的,绝不会错。”
说罢就要跪下。
陆思训连忙扶住,温声说道:“这哪里使得,老太太的身体自是最重要的,莫说是朱砂混血,就是要我一命换一命,我也是断不敢推辞的。”
见她笑脸盈盈,嬷嬷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连忙招手,让身后的小丫头将经书奉上。
陆思训身后的暖玉上前接过,已是面色不佳,更不提那将心情摆在脸上的听雨,那样子倒是想生吃了嬷嬷似的。
陆思训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还不知这血是混几何为妥当?”
嬷嬷垂眸回道:“无非是够写就足矣了。”
寒暄了片刻,嬷嬷为掩心中不安,便借口要服侍老太太,先行告退了。
嬷嬷刚远了视线,听雨就忿忿不平地嚷道:“好事何时想到过我们闻音阁!这会儿子伤身子的事,又是第一个找到我们郡主!天底下竟有这样放屁的事!”
暖玉连给听雨使眼色。
听雨虽不再言了,却仍旧很恨地喘着粗气,往地上唾了口唾沫。口中仍旧念道:“不要脸的东西。”
陆思训自嬷嬷走后却出了神。
听雨之言,与前世一般无二。
而前世说:“自是能混多少便混多少。”得嬷嬷却与今生之言相差甚远。
毕竟她现在还有的是人撑腰,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们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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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正在喝着汤药,膝下跪着两个小丫鬟在捏着腿。
见嬷嬷推门而入使了使眼色,便即刻屏退屋内的丫鬟,只留二人在屋内。
嬷嬷上前一步,一五一十将刚刚一事讲述给老太太听。
“哦?”老太太将手中的药碗搁下说道:“兰儿说那丫头近来有些怪。”
“到底是年岁大了些,又与几位皇子公主整日厮混在一起,更是骄纵也有的。”
“你的意思是兰儿多虑了?”
“奴婢不敢妄断,只是二姐儿向来有些……”
后面的话不用她说,老太太摆一摆手,心中也明白了。
她站起身来,走至屋内一尊玉佛前,双手合十连拜数下,眼中射出惊人诡异的光芒,竟然有几分精神矍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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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闻音阁,陆思训便让暖玉将屋内的婆子女使都聚在一块。
闻音阁难得有什么事,加之陆思训也不爱管事,于是阁内大大小小的安排,也向来是由暖玉几个一等侍女传达。
聚到一块才发现,阁内使人的地方远用不到这些。
再一看都是些年纪尚小的小丫头,家生子都晓得闻音阁轻松,俸禄还不菲,便千恳万求地将女儿塞进里头。
真当成了托儿所般。
这也没什么打紧的,陆思训也不缺这几个月俸银子。
难得一见的陆思训坐在前头,故作高深地品着茶。
下头的婆子侍女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到陆思训觉的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道:“前日里府内闹鼠灾。”
年纪尚小的小丫鬟惊异出声,府里何事闹了鼠灾?
陆思训心里清楚,只不过是接机敲打,于是并不理会。
“屋内也失了不少东西,老太太特赏下猫崽一只,屋内往后也会太平一些。”
品茗站在前头,头越发低着不语。
陆思训吹了口茶,接着说:“这黑猫的眼睛亮着呢。”
小厨房赵婆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邀功似地说:“郡主别担心,就是没这小猫,咱们厨房也绝没耗子这腌臜之物。”
一旁另一位婆子连忙扯了扯赵婆子的衣摆,示意她莫多嘴。
其余人却早已听懂陆思训话中的深意,一个个屏息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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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诫了闻音阁的下人后,陆思训吩咐人传信给蓝田郡主与七皇子,明日一同前往往日常约的茶馆叙谈。
夜深时,她仍捧着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翻阅着。听雨则坐在灯下,为小猫缝制暖垫,却一边缝一边轻轻叹气。
陆思训抬眼瞧她,笑着问:“你叹气了一晚上,又在忧心什么?”
听雨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才压低声音答道:“郡主身子羸弱,不如奴婢结实。真要混血,不如混奴婢的血,也是一样的。”
陆思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这圆圆的、白里透红的脸盘子,也就只有听雨会用“羸弱”二字形容。
可笑着笑着,她眼眶却忽然湿润,鼻子微微一酸。从前也是这样,听雨劝她,她总是满不在乎,还叮嘱听雨别再说这等“不孝之语”。
她敛了笑意,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柔声道:“听雨你放心,我再不会犯傻了。”
听雨似懂非懂,总感觉郡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要问她是有何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正巧此时,那小猫从篮子里探出头,试图跳出来。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陆思训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小猫,和以往的其他猫不同,她用鼻尖与小猫鼻尖相贴时,它躲也没躲。
陆思训盯着那圆圆的黑瞳想:“ 夜深了,这或许就是他们夜视时的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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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谢承近日被父皇罚禁足一旬。
若问此事因谁而起,那么就不得不提到东宫书院了。
东宫书院虽名为“东宫”,实则并不在太子府中。况且真正的东宫之主、太子殿下谢邈,也早已无需就学于此。
如今的书院,不过是几位皇子、公主及郡主们读书习字的场所。但因其建成时靠近东宫,皇上偶尔路过也会顺道探看。
实说,次数也并不是很高,往往半载才能看见一片黄袍衣角。
七皇子正是钻了这空子,逃学去斗蝈蝈。
可巧,皇上当日心血来潮,发现了唯有谢承不学无术。
见独独他一人逃学,皇上怒极,当即罚他禁足十日,并令他随太子学习朝政。
随着太子处理朝政的第一天,他修书两封给蓝田郡主薛元璟和陆思训,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做一个闲散王爷是多么的好。
禁足的第三日,薛元璟与陆思训偷偷探望谢承时,用他自己的说:“太子殿下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充盈的国库,居然还要给一部分给本王这样游手好闲的子弟,想想便替其不值。”
那时陆思训尚未做那个噩梦,却不甚高兴地看着他。
谢承知道陆思训想来希望他能有远大抱负,与太子争一争帝位,替她扬眉吐气,以绝她多年以来与太子的斗争。
但是天可怜见,他对帝位确实不感兴趣。
每听她说:“本郡主是坚定的七皇子党。”都会吓得浑身一哆嗦。
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今年的天蚕丝前些日子进了宫。”
陆思训一听果然忘了先前的不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七皇子。
薛元璟先笑了,告诉她:“织一匹天蚕丝要三年,可巧三年前收成尤其不好,今年应是实缺的。”
见陆思训恹恹的,他二人一再保证,若是得了,保准想法子给她做一身新衣。
几人话未说完,门外便传来敲门声,“七皇子殿下,一会儿陛下传来口谕,一个时辰后要来宫中,太子殿下想,还是叫唤您回去比较好。”
谢承忙不迭起身,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薛元璟打趣道:“若是太子便也算了,一个小的小太监也能将你吓成这样,还敢与我们思训并列纨绔之首?该罚!”
谢承扯开嘴角笑到:“那我确实是不如思训,自小有着和太子殿下拼个你死我活的勇气。”
薛元璟故意笑着压低声音提醒他:“可别忘了这是在是谁的地盘上。”
于是谢承急忙话锋一转,提大音量:“不过也只有我们殿下,沉稳大量,从不曾和思训一般见识。”
陆思训听了作势要扑上去打他,谢承抱着头口中告饶,三人又嘻嘻哈哈地滚成一团。
没一会儿,薛元璟将他二人扯开,玩笑地说到:“好啦,再打闹下去,一会儿殿下来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陆思训拍了拍衣袖,拉起薛元璟:“那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真撞上他。”
说罢还悄悄地在七皇子耳边说:“你多少用工些,叫太子比了下去,连带着我脸上也无光。”
谢承听后苦笑一下,叫太子比下去,也是再正常不过一件事吧。
说罢扯上薛元璟就往外走。
薛元璟取笑她:“何苦这样讨厌他。”
她想着其他事,便也没回应的话。
她们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墙沿闪过一抹玄色的衣角,二人没有注意,只是往反方向走去。
她二人走后,七皇子理理衣裳,也往殿上去。
谢承急匆匆往二人的反方向走去,在转角撞上低着眼眸的青年。
他穿着件玄色的圆领长衫,衣角染上几分金辉,领子处扣着金丝小牙扣。头戴白玉镶金玉冠,墨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仕子。
身姿笔挺如松,薄唇紧抿,透着几分冷峻。一双剑眉下的凤眸微垂,眼中似藏千重波澜,却冷漠得不容他人窥探。肤色白皙如玉,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收紧。
这皇权养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即便只是随意低眉,也有种压迫人心的威严,面对他,连呼吸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谢承吓了大跳,不由压低了声音叫他:“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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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西,天边只剩一抹残阳。东宫里头整日是暖烘烘的,偏偏七皇子又穿得厚,于是白天黑夜胡来地犯困。
所幸也不指望他发挥什么大作用,谢邈也是由着他睡。
明日便不用再来东宫了,七皇子还有些不舍。察觉到这种可怕的情绪,连忙往地上呸了几声,以掩饰心虚。
这时,七皇子的侍卫上前传话:“信州郡主传来口讯,明日约殿下在茶馆一叙。”
被惊动了的谢邈似有所悟,他搁下手中正在批改的奏折,示意下人将备好的大盒递与七皇子。
七皇子疑惑地接下侍卫递上的大方木盒,一掀开惊喜地不行:“皇兄!是天蚕丝!”
谢邈微微勾起嘴角,点了一点头:“里头还有几匹云锦,左右也用不上,不如叫你拿去。”
梁上的暗卫在心中腹诽,平日里殿下也不太关注这些事,怎么今日倒是突然想起?
谢邈想着她见到该会如何高兴,不由的轻笑眉间舒展,哪怕她烦他烦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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