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福具体在盘算什么,众人尚未能得知,但此刻他的精神意识中一片阴冷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想必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随着精神意识中气温的降低,赵云福头顶的黑烟渐浓,而后不止头顶,那黑气竟一直蔓延,直到他整个人周身都隐隐被一层淡灰色的轮廓包裹。
陶杉煦伸出手,默想先前以火流造风的情形,火星永动机间,一缕无形热风穿过灰烟,火风吹散了赵云福背后的恶念。
然而嫉念并没有就此被彻底净化,只见赵云福身前的灰烟迅速向后弥漫,填补了被净化的空气,而他头顶的那些黑烟依然源源不断,似是在提供养料一般,持续向他周身扩散着。
陶杉煦伸出另一只手,双手一同驱动火风。
“我来同你一起。”徐骁燃站至她身旁,同样伸出手驱动着。不同的是,从他掌心火光驱动的是一阵火雨。
火雨落下,接触到赵云福头顶的嫉气,原本翻滚肆虐的妖气发出被灼烧的嘶鸣,仿佛两股力量在暗暗地地较劲对冲。
细密的火雨一滴滴穿透嫉气之壳,赵云福头顶的黑气也终于一点点被搅散。陶杉煦顺序加大力道催动风火,灰气在火中逐渐剥离,化为焦黑的烟丝升腾而起,随风飘散。
似乎是妖气与无相净火的动静越来越大,这回被净化的赵云福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被一般,被火风吹得脚步一个踉跄。
他环顾四周,见周遭确实无人,随后继续走进屋里。
“断岳山庄,哈,迟早是我的!”在赵云福的一声喃喃自语中,四周光影流转切换,一幕接一幕闪现而过。
场景继续变化着。
待众人站定,发现眼前的场景基调已与先前完全不同。
先前的回忆场景大多色彩鲜明,而这一次赵云福精神意识中的色彩逐渐灰暗起来。
此刻众人身处郊外,暮色将至,郊外树林正被一层浓重的雨雾笼罩着,仿佛给天地罩上一层灰幕。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林叶低垂,泥土松软,脚步往上一踏便带出一圈圈浅浅水痕。
陶杉煦皱起鼻子嗅了嗅,空气中是泥土与树叶特有的味道,隐隐掺着些血的气味,是危险的信号。耳畔偶有虫鸣,伴随着微风吹动枝桠的低响。常年修行使她的直觉异常敏锐,附近似乎正有人朝这边来。
“让宜师姐,这边走。”是赵云福的声音。
只见远处二人缓缓相伴而来,是赵云福搀扶着身旁的关让宜。关让宜步伐虚浮,脸色苍白,额角冷汗滑落,显然已失去力气。陶杉煦见她嘴角紧绷,应当是咬着牙,在强撑着往前走。
“老板娘,你那是受伤了吗?”姜景藤小声地问。一旁的中年关让宜摇了摇头。
“是软筋散”,陶杉煦侧过头对姜景藤说。
赵云福一手扶着关让宜的腰,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关让宜的手微颤,无力地搭在他脖子上,雨水与血水顺着她的指尖滑落,滴在泥土里,与湿润的土壤融为一体。
“让宜师姐,那些山贼没追上来,要不要去前边的茅草屋歇歇?”赵云福语气关切,扶着关让宜往一座看似无人居住的草屋走去。
“也不知这药是何时下的......”关让宜虚弱地说,“今日出门到现在,我连水都未曾饮过。”
“这群山贼作恶多端,许是有什么偏门的法子下药。”赵云福安顿关让宜在墙角坐下,随后轻声问道,“不如就在此处等一夜,待师姐恢复了便回刀庄吧。”
中年关让宜看着眼前一幕,神色中有一股难以掩藏的,隐隐的悲伤。
“这天发生什么事了?”陶杉煦问她。
“我是与父亲一同去西边陈家谈合作的。”关让宜看向不远处的林间小路,缓缓地说,“在中原,除了关中双刀外,也有几家实力不素的武学大家。而陈家擅做兵器,有中原最知名的武器行,他们与这几大家族都有合作。”
“那一年出了一件大事,”关让宜神色中略带失落地说道,“猎妖司宣布再不收武学大家的弟子了。”
“是那一次啊,”燕明铃开了口,“你们这几个小辈应当都略有耳闻。不过没有经历过,想必难以想象当年这消息给人的震撼。”
“那一年,所有出身武学大家的弟子全部被遣散,几乎清空了半个猎妖司。从此异能捉妖与武学捉妖彻底分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们果然是猎妖司的人。”关让宜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先前饭桌上我便觉得奇怪,除了陶家小女能一眼看出是习武之人,这位黑衣公子应该也略通一些拳脚,而你们剩下三人......”
关让宜上下打量着燕明铃与姜家二人,摇了摇头,“看起来简直一武不会。这如何能当游侠?”
姜枕松不服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关让宜却压根没注意到他,继续说了下去。
“先前入猎妖司的那些师兄师姐们纷纷被遣散,他们都是当年最顶尖的弟子啊。后来有些回了刀庄,有些继续去云游四海。”
“猎妖司彻底由异能派掌权,武学派几乎是以一种没有尊严的方式被扫地出门。这在各大武学家族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关让宜说到此处,眼角隐隐湿润起来,她抬手佯装整理发丝,用手背快速地抹了一下,随后往下说着。
“以这种形式退出猎妖司,分明是在向世人宣布,武学已经过时了,如今的武学远不如异能有用。这往后要武学一派要如何自处?”
“所有人都在说,武学的时代要结束了。”
“对猎妖司,还有猎妖司新司长来说,那也许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决定。就是这轻如羽毛般的一句话,落在武学之人的头上,却足以压垮大家,压得我们十多年喘不过气来。”
姜枕松先前还想开口,但这会儿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脚下泥泞,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哪怕再沉重,武学派的去向,又岂是一朝一夕间可以定下来的呢?这片土地上,有多少人家靠武馆营生,多少武学被一代代传承。”
“所以我们知道,关家作为中原武学第一大家,一定不能低下头来,至少不能立刻低下头来。”
“因为倘若连我们都撑不住,其他那些小户人家又要如何过活呢?”
听到此处,猎妖司几人都默契地沉默了,燕明铃小心地看了一眼陶杉煦与关让宜。
关让宜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此父亲决定,依托陈家牵线,联合中原几大武学家族,结成联盟,共渡难关。”
“那一天,我们正是去谈这件事。除此之外,还要商议我与陈家长子的婚事。”
“父亲谈得很顺利。但就在即将事成之时,收到一封来信。信上说有要事想与我们商谈,署名是一位被猎妖司遣散后,远走他乡的师兄。”
“我们认为此时或许与猎妖司一事有关,但父亲与陈家商谈分身乏术,于是我主动提出,由我代劳。”
“可当我赶到约定地点,哪里有什么师兄?等着我的,是一伙有备而来的山贼。”
说着,她看向草屋中的青年关让宜。此时青年时期的她面色苍白,肩膀上渗出血水,正忍着痛在努力运气,调整自己的呼吸。
“师姐,我先出去打探情况。”赵云福见关让宜不语,飞快地往茅草屋外跑去。
“我们跟上去看看,”徐骁燃拉住陶杉煦的手腕跟了上去,既然先前已摸清赵云福的为人,想必他此时应当在谋划着什么。
林中细雨如丝,落在树上,枝叶颤动。一行人紧紧跟在赵云福身后,他脚步很急,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行至林间小路尽头,他吹了一声口哨,于是几道魁梧的黑影从林中现身。这几人身披粗布麻衣,带着斗笠,斗笠下隐约露出一双双目光狠厉的眼睛,正是此地山贼。
“差点以为你小子要赖账”,为首的山贼手执尖刀,冷眼瞧着赵云福,语气阴沉,“剩下的钱拿来。”
赵云福从怀中掏出一只鼓鼓的钱袋,谄媚地笑着,递到那人手中。“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一分不少,多出的钱哥几个拿去吃些好酒吧。还得再劳烦诸位,在酒楼里快些将流言传出去。”
“算你识相”,那山贼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又开口仔细检查了一番。
“你到底也算是断岳山庄的弟子,这样算计他家的大小姐,就不怕关老头追究起来,你小命不保?”
“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嘛。”赵云福嘿嘿笑着,哄着将山贼送走。望着消失在树林深处的几人,他肩膀耸动,笑得越发猖狂起来。
“难道关家就会放过你们吗?”他眼神中的算计此刻再也掩藏不住了,“等此番我成了断岳山庄的姑爷,立刻便带人来宰了你们。”
“届时你们再也开不了口了,还有谁会知道今日之事?关让宜只知练刀,脑袋竟如此不开窍,连我今日在她的吃食中下了软筋散都不曾发觉,往后刀庄还不得事事都听我的?”
“这,太下作了吧,”一旁的燕明铃也忍不住开口。他与赵云福年龄相仿,又同为男人。自进入赵云福的精神意识以来,此人的行为与谋划越发令他不齿。
陶杉煦也心下一沉,看向一旁的中年关让宜,只见她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原来当年这件事,竟是他......”关让宜捂着脑袋,眼神中满是痛苦,“我想过是猎妖司内的异能派作祟,也怀疑是其余几家武学派有意搅乱联盟一事。”
“我唯独没有想过,竟然是他,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关让宜说着,蹲在地上痛哭起来。静谧的树林上空突然雷声轰鸣,雨势骤然变大,仿佛天气也在为她哀伤。豆大的雨点打在叶上,打在地上,也重重砸在关让宜身上。
湿发贴在她的脸颊,关让宜捂着脸,指缝中有水珠滑落,不知是雨还是泪。
陶杉煦鼻尖一酸,她与姜景藤对望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地蹲下,轻抚关让宜的背脊。
场景继续奔走流转着,转眼间众人已身处喧闹的城中集市。
“你们说关家的那个大小姐,她昨日失踪,到底是和人私会去了,还是有别的说法?”迎面走来几位佩着剑的游侠,正在摊前议论着。
“我倒觉得并非私会这么简单。”其中一人一边接过热气腾腾的肉夹馍,一边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只怕是关家并非诚心与咱们结盟,派了这大小姐去另留后手了吧!”
其余几人纷纷恍然大悟一般,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连连附和。
“还是你想得深远。”
“有道理啊,看来结盟一事还得再好好想想。”
几尺开外,带着斗笠的青年女子脚步一怔,随后调转方向,疾步朝着城外走去。
“怎么了师姐!”一旁的赵云福赶忙跑了几步追赶上去,“你不是说要快些回陈家,和师父报平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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