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抽搐倒下,挑着的小玩意散了一地。
躯干将弯未弯,手半拢成爪形,和之前那户人家的模样竟有几分肖似。
江洗慌不迭喘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这个货郎和旁边的槐树……”
回过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李听眠。
李听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把货郎拖到槐仙庙的废墟旁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把人丢掉,这才回答江洗,“货郎现在是妖怪。”
在槐荫城,除了槐树妖,还能有其它的妖怪吗?
既然是槐树妖,不砍槐树,还能砍什么?
怎么都喊不醒那家人的时候,李听眠就觉得城里的槐树有问题了。
毕竟它们都是槐妖的子孙后代。
槐妖是坏的,这些占据别人身体的小槐妖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洗居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铸剑师有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之感。
——城中只有槐妖。
槐妖能以槐树为媒,让一城的人入梦,当然也能以槐树为媒,操纵这些人的身体,让他们按正常的样子行动。
毁掉作为媒介的槐树,术法自然破除。
“走。”
李听眠言简意赅。
天已经要亮了,醒过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早点把剩下两处庙毁掉,事情会变麻烦。
“在东边。”江洗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跑起来,“小祖宗,能御剑吗?”
他担心再发生刚刚的意外。
“一样的。”
李听眠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少女稍稍放慢脚步,递出一截剑鞘,“江洗前辈,抓好。”
江洗下意识顺从了她的话,伸出手。
一瞬间风驰电卷。
铸剑师双脚几乎离地,“左左左左!”
李听眠转了个弯。
她身形轻且飘逸,比之前还要快上七八分,丝毫没有把剑鞘后面缀着的人影当成负累。
只是苦了猝不及防的江洗。他死死扒住了那截剑鞘,才没被在中途被甩飞出去。
“江洗前辈,松手。”
李听眠到了地方,打算动手,发现铸剑师还抓着自己的剑。
“哦,哦。”
江洗还没缓过劲,双目无神,触电似的抬起胳膊。
李听眠看了眼他背上酣睡的砚莲生,挥剑。
这样,就还剩最后一处了。
她觉得砚莲生应该马上就能醒过来。
清理完槐仙庙,李听眠二度递出剑鞘。
江洗咽了口唾沫,在那道无波澜的目光注视下,颤巍巍抓了上去。
李听眠顺利毁掉图纸上标注的最后一处地方。
天已破晓,槐荫城在逐步苏醒,道旁已经多出不少行人的影子。
四周从安静到热闹,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他们格格不入地站在街上,像闯入者。
李听眠又听见了进城时听到的那几句话。
上次是一个高个子和一个矮个子,这次换成了胖子和瘦子。
但他们的语气,连说话停顿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打闹的小童也换了群人。
这次他们撞到的是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看打扮像屠夫。
也是喊着阿娘槐仙娘娘,哭着走了。
没有酒香,李听眠确定,这条街不是他们当时进城的那条街。
而且他们表现得就好像不知道附近的槐仙庙被毁掉了一样,没有人惊讶,没有人生气。
更没有人围在废墟旁边。
这不对。
她侧过身,砚莲生仍在江洗身上趴着,眼皮很沉,没有半点要睁开的意思。
“江洗前辈。”李听眠没直接问他砚莲生什么时候醒,“你听到过几次?”
什么几次?
江洗茫然。
“刚刚这些人说的话。”她提醒道。
“……他们说什么了吗?”
江洗没仔细听。
或者说,他从来不曾注意过。
他在槐荫城光明正大地隐居,以酒浇愁,经常对着窗外发整天的呆,店家关店,就提着打好的酒回住处,继续饮酒,然后发呆,日复一日。
这个身份不能再用,就换下一个。
也确实有过一些人来找他。
请他出山,找他铸剑,喊他回去。
心情好时,他就随便搪塞几句,心情不好,便把人晾旁边自顾自买醉,一直晾到他遭不住冷遇,甩手而去。
直至两个少年人站到他面前,剑光惊破旧梦,逼他重新睁眼。
李听眠相当干脆地换了另一个问题:“砚莲生怎么还没醒?”
江洗不知道,问江洗没有用。
所以,不如直接告诉砚莲生。
“应该快了,他已经进了槐妖的梦。”江洗含糊道,“我试试能不能探到他的情况。”
捣毁最后一处槐仙庙的时候,他的观梦术就失效了。
槐妖是大成期,城里还有个阵,他用这点羽化都不到的修为去碰,无异于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有。
谁让李听眠问了呢。
江洗一施观梦术,意料之中,术法没在砚莲生身上起效。
可他还是看到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梦。
不同人的梦。
街上那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的繁荣好景,以他的视角来看,十分恐怖。
江洗心中骇然。
哪怕早有这样的猜测和预料,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头皮发麻,汗毛耸立。
他很难说清到底是寸草不生,路见白骨,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景象可怕,还是眼前可怕。
“砚莲生出事了?”
李听眠听见他的抽气声,换了只手握剑,转了个方向。
“倒也没有,我看不见他现在的情况。”江洗开口,“小砚应该没有……”
然而少女已经不在原地。
他赶忙去追,“祖宗,你去哪!”
“找槐妖。”
“砚莲生在她的梦里。”李听眠神色澹然,“可能会有危险。”
她还是听见了一点江洗的话的,知道江洗现在也不清楚砚莲生的情况。
……你也知道砚莲生在槐妖的梦里啊!
江洗深吸一口气,简直想给她跪下,“要是他没遇到危险,而是瞒住了槐妖,正在尝试把人全部弄醒呢?”
他们是揭穿了槐梦的谎言,手上是有证据,可直接过去找她对峙,和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槐梦总不可能凭他们几句话就痛改前非。
铸剑师说的确实有道理。
“我的剑会更快。”
李听眠平静地陈述,“槐妖就算发现也没关系。”
只要杀了槐妖,不管是阵的问题,还是槐荫城这些人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没有这些问题,砚莲生自然就能醒了。
江洗喘不过气,说不好是气的还是什么,“万一呢?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
“不会有万一。”李听眠直截了当。
她出剑,就不会有万一。
就是再退一万步,她出剑了,但是槐妖没有死,也没有关系。
除了师父,不会有谁能在她的剑下同时做两件事还能成功。
槐妖不管砚莲生,几剑之后,会被她杀死;槐妖转而去杀梦里的砚莲生,就会和玄虬君一样,先一步倒在她的剑下。
江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只恨入梦的是砚莲生,不是自己。
他就应该让砚莲生来应付这坨比陨铁还硬的脾气。
“但你这把破剑随时会断!”铸剑师愤愤,“要是它突然断了怎么办?这可是一城人的命!”
剑断了,李听眠能自保,他能自保,槐荫城的人呢?那些无故被拉入梦中的人要如何应对被激怒的槐妖?
他确实提醒到了李听眠剑的事。
少女拔剑,转腕,很轻很小心地甩了甩。
而后,沉静开口:“三剑,够了。”
再出三剑,剑还不至于断。
江洗气到说不出话。
——李听眠这样做,不是莽撞、做事欠缺考虑。
她可太有自己的考虑了。
根本就是肆意。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找槐妖。”
江洗闪身,挡在她的面前,“听着,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砚等莲生醒过来,一边尝试唤魂,想办法把城里的人先救醒。”
李听眠抬眼,不觉得砚莲生没醒,自己去找槐妖有什么问题。
她又不会唤魂。
“我知道你很厉害。古往今来,无数人折戟长生,一辈子都无法达到你现在就能轻松触及的境界,你是可以一剑杀灭槐妖。”
江洗说。
他清楚自己拦不住李听眠,然而有些话,无论如何他都要说。
“但槐荫城还有座笼罩整个城的阴损阵法,我们谁也不知道它的作用,你能保证槐妖不会在形神俱灭的那一瞬发动它,让所有人陪葬——甚至比陪葬更糟吗?”
修士为了大地上无数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存在的。
不论修习什么法决,使用何种兵器——人,都是他们要去共同践行的道。
它不仅仅是一个可能发生的万一。
李听眠定定和他对视。
少女不通人情的样子和姬松月那家伙有九成像,出剑的风格却肖似他的小师兄。
她又是这样小。
江洗在她身上看见他们十五六岁时的影子。
那时还没有发生后来那些变故,姬松月的剑还很霸道,小师兄也没丢掉他的骄傲。
他那时除了有一个阿姐,还有两个很照拂自己的哥哥。
未战先怯,江洗再说不出更多重话,问她你的剑是否能真的这么快,如有万一,你又能拿什么抵偿一城人的性命。
铸剑师主动退开了半步。
李听眠不理解他眼中涌动的那些情绪。
就像她也不曾懂过他亲昵中带着逃避还有几分补偿的态度。
她说过她不认识姬松月。
“所以,毁掉阵法就行了?”
她只好重新思考了一遍他刚刚说的那几段话。
“……这座法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小砚不在,我到哪里给你找剩下的全部能动的阵眼?”
江洗哽住,感觉不止满腔真情无处可泄,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就同时把所有的槐仙庙毁掉。”
李听眠从他身旁绕过,提着的剑没有收回去。
写的时候有点晕,起来小修了一下对话……
最近流感严重,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身体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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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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