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大富人家吗？这个机票可以上千块呢。”我平静的将机票退了，面上没有表露任何的情绪，但是当我看到自己被收取的手续费时，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心痛与难过。
周一维没有说话，一个人低着头将自己的身体埋在阴影中，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很好。
他在阳光下没有影子，我所见的未必是真实。
我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瓶水，“你要不要先缓缓？”
他抬起了头，眼睛是红色的。
“沈清，我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早就知道了。
机场上的人匆匆忙忙的，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中的我们。
“所以呢？”见他不接，我就自己打开了那瓶水喝了起来。
为了找到他，我自己没少折腾。
“我不能离开那里太久，所以我们该回去了。”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等我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在学校的公交站前。
时间回到了他消失的前一天。
4月1日，愚人节，宜捉弄人。
“你是成为了地缚灵一样的存在了吗？”我没有太多的惊讶，平淡的陈述事实。
事实上，我每次遇见周一维，都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我已经学会对他的特别习以为常了。
周一维是特别的存在，我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
他没有否认我的猜想。
“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能自由？”我又想起了那个模糊的影子，长相和周一维一点也不一样，性格甚至是更加恶劣，但是那个人一生都在渴望自由。
我想不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但是我总觉得就像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
“你，不会觉得我的存在很奇怪吗？”周一维并没有急着回答我，反而答非所问的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又如何。”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不是吗？”我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传来的体温还是这么低，一点都不像是常人。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真实的感受到周一维说的那句话的重量。
他已经不是这个身体很久了。
周一维的表情像是要哭了，眼角泛红，极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只能将自己的外套从书包中抽出来，轻轻地盖在他的头上。
我暗自的庆幸，这时候并不多人。
不然，周一维可能会羞愧极了。
“我有未完成的心愿。”他埋在我的外套下，说话的声音很模糊，“我要找到那个人，只有我看到她过得幸福，我也许就心满意足了。”
“原来我是想要杀死她的，因为我以为是她害了我，但是我发现并不是这样。”
“所以，我一定要让她获得幸福，只有这样才能赎罪。”
“她是你的什么人？是爱人吗？”我不禁地好奇起那个人的身份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爱你超过生命吗？我并不相信。
“我不知道，我并不爱她，我只是记得要去爱她。”他的模样看起来也很苦恼。
我只能苦笑，这说的是什么话。
“只要我帮了你找到那个人，你就会消失了吗？就不会再缠上我？”事实上，我对他的存在还是无法释怀。
人死后会成为鬼，呆在人间太久的话，就无法找到回去的路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他的右手，“这是和人类建立联系的方式。”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很白很长。
我才记得，他原来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年纪。
如果他没有死去的话，是不是就会和平常人工作结婚，然后一直生活到死去呢？想到这，我的心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悲哀。
我本就是容易伤感的人。
“为什么你会找到我？”这是我一直都想要问的问题。
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画室中，我注意到角落中的那片红色的大海，那是我们最开始建立联系的媒介。
“你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记住我的人。”他在摆弄他的画。“只要有人还记得他，那么死去的人的生命就得以延续。”
“你要找的人长得是什么样的？”
“反正就不是你这样忧郁的人。”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自说自话。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从他背后瞪了他一眼，他很快就回过头来，我只能快速的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早就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所以，你没必要说出来。我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谁说你不漂亮？”周一维突然走近我的身边，然后围着我走了一圈，似乎在打量我。“是谁说你长得不漂亮？”他又强调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清，你很漂亮，不需要为任何人自卑。”
他的眼神很认真，不像是玩笑话。
我真是疯了，回去后脑海里都是他说的那句话。
镜子前的人皮肤白皙，留了短头发，表情忧郁，和漂亮看起来一点都不沾边。
所以，他说的那句话只是为了讨好我而已。
我突然感到有些难过。
“沈清，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打扮起来了？”同宿舍的女生好奇我的变化，从自己手头中的事情抽出时间来询问我。
我从衣柜中收拾了几件还算朴素的裙子，和我平常牛仔白体恤的打扮风格一点也不一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准备要工作了，总不能穿得像是个学生一样。”
她了然，然后继续忙着手头中的学习。
我只能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话收回。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宿舍一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我们之间也只是合住的关系，仅此而已。
我已经不会再失望了。
思想无法获得共鸣，是不能勉强的，我只能要求自己去适应环境，总不能责怪自己和别人。
“沈清，你没有自己的朋友吗？”
周一维说的话无疑是刺痛我的心。
“三年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因此，21岁的我还是一事无成。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大环境中找到工作。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死亡的理由吗。周一维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我帮你找到工作的话，你会不会感到幸福？”周一维转过头来看我的眼睛，好似他真的能够做到一样。
我摇了摇头。
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人是群居动物，无法脱离社会、家庭以及个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脱离这些错杂的关系。
“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幸福的活下去呢？”他说这话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想，他也许是想起了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他才会这样失态。
在我的印象中，周一维总是很爱哭。
“有你在旁边，我就觉得很幸福了，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能够暴烈地喜欢我，让我明白爱和死一样的伟大。
但是他是自由的，他不应该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
“所以，你要赶快找到那个人，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爱是给予，而不是约束。
我没有学会爱人，但是我清楚真正的爱是健康的、伟大的、美好的。
周一维没有告诉沈清，自己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认出了她。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接近她的借口。
“你倒是一个好人。”他闷闷的答应，内心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
沈清的幸福就是他周一维的幸福，即使这份幸福并不是他给予的，他也会由衷的祝福她的。
他想看她一直长大，工作，结婚生子，然后变老，最后结束了短暂而漫长的一生。
他并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会是怎样的。
“如果我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个人，那你会怎么做？”周一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抛出一个话题，他在试探她的态度。
“那我就一直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是一个人。”我想，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那一刻，周一维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不再是炽热而又窒息的红色。
他内心的那片红色的大海，终于变成了纯粹圣洁的蓝色。
周一维只是记得要去爱她，却没有想过自己要爱她。
原来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他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她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他想，他是爱她的。
周一维释然的笑了，笑得像个不懂事的大男孩一样。
事实上，现在的他姑且算是25岁，按人类的年纪来算，已经是大学毕业工作三年了。
“你笑什么？”我很疑惑他的态度突然的转变，以为他又在戏弄我。
“笑你傻，被我骗了。”周一维缓了过来，眼角都笑出泪了，面容却柔和了许多。
我只能恼羞成怒，起身就要离开。
我明明是很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果然不应该去理他的。
“沈清。”他突然从我的背后喊住了我。
我转过头挑着眉去看他，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话。
令我意外的是，他变得认真起来，郑重的说了句；“谢谢你，沈清。”
我以为他说的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点了点头，原谅了他，“不用客气。”
“我是说，遇见你真好。”
“还有，今天的你也很漂亮。”
那一刻，我灰暗的世界中多了一颗可以点亮我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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