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前活动结束,大家开始吃饭。
尤利娅已经纠结很久了。
她的视线不自然的移动到恺撒那里,又移开。再移到提比略那里,再移开。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那里有个男人,除了提比略没人能看见。
哦不,准确来说,除了她和提比略,别人都看不见。
那个男人和提比略说话时,提比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但他会在稍后借着转身的机会悄悄的回应两句。
屋大维娅看见尤利娅总是不自然的偷看提比略,心想刚才这一出可真是巧了,看来小丫头更喜欢弟弟的继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对于弟弟安排尤利娅的婚配对象是玛尔凯路斯还是提比略,屋大维娅对他的心思门清。
屋大维对尤利乌斯血脉相当执着,姐弟俩在少不知事的年纪还不小心做了越界之举。
那之后,对亲姐弟都不太在意的屋大维对姐弟兄妹之类的婚配嫁娶就更无所谓了。
阿格里帕娶了自己的女儿,血脉与尤利乌斯家族融合是屋大维一直的夙愿。而尤利娅是要嫁给他心仪的继承人血脉的,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她的儿子是优先选项。
尤利娅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
“姑姑,我能不能和提比略说话?”
屋大维娅看了眼弟弟,笑着摸了摸尤利娅的脑袋:“去吧。”
当然,就算以后堂兄妹俩婚后不太幸福,也是有权在完成婚姻义务以外追求自己的幸福的,不是吗?
尤利娅可不知道屋大维娅想了那么多。
她试探性的靠近提比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恺撒。
恺撒正和提比略聊天,两人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恺撒:“你小子很不简单呢。你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
提比略:“还好。”
恺撒:“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学校。”
提比略:“没人会喜欢。”
恺撒:“可你除了学习又能做什么呢?考虑到你还这么的弱小,还是个孩子。孩子就该学习。”
提比略忍不住瞪恺撒。
恺撒:“哦哦哦,忍住。不希望被别人叫孩子,正是孩子气的表现。”
提比略:“你很闲吗?总是缠着我。”
恺撒:“原谅我这个已死之人需要一点慰藉吧——更何况,亲听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的指导,是你的荣幸。”
提比略已经被他的话说的不厌其烦。
“你就这么肯定?”提比略说,“那你了解在阿莱西亚他用的是哪种战术吗?”
恺撒嗤笑出声,这小子小瞧谁呢?
恺撒:“难道我的书上写的不够清楚吗?还需要我给你解释?”
提比略哼了一声,没说话。
恺撒:“你的质疑精神真让我无奈。好吧,既然你不相信我是恺撒,也可以相信我是恺撒身边他最亲密的人。”
提比略:“最亲密的人还会冒名顶替他的名字吗?”
恺撒:“或许恺撒专门训练了自己的替身呢?要知道,有时候出奇制胜需要一点创意。”
提比略被唬住了。
“所以他们说你在多弗尔海峡和莱茵河西岸同时现身的事……”提比略抿嘴,“不列颠是怎样的?”
恺撒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天海上正下着暴雨,狂风激起几十米高的巨浪。罗马人的船根本不适合在那样的海面上航行。黑云压得很低,蕴含着神明咆哮的滚雷在其中穿梭。不列颠在浓雾中犹如兽牙一般,它的一方尖角凸起,我们的一艘船在巨浪的推动下被撞击得粉身碎骨……”
提比略:“我知道。克雷穆斯说过,罗马人的战船底太宽,吃水浅,只适合在风平浪静的地中海航行。但蛮族的战船剖面是个很深的夹角,犹如一把尖刀切中海面,能在波涛中立而不倒。”
恺撒:“你很聪明。没错。”
提比略:“我在学习怎么样建造这样的船。我也想到不列颠去看看,我要征服不列颠。恺撒没做到的事,我要做到。”
恺撒:“恺撒不是没有做到,而是选择不去做。”
提比略:“为什么?”
恺撒:“当时他只是为了阻断不列颠人与高卢人联合的可能而登录不列颠,并不是为了征服不列颠。”
提比略:“真遗憾。他本可以一鼓作气。”
恺撒:“没什么遗憾的。毕竟,征服不是战争最主要的目的。”
提比略:“如果不是为了征服,战争还有什么意义?”
恺撒双手抱胸,弯腰与提比略对视。
“记住,提比略小子,”恺撒说,“战争只有唯一的目的,那就是生存。为荣誉而战的庞培最终在虚无彷徨中死亡。为地位而掀起战争的马略最终死于仇杀。为金钱而战的克拉苏死于贪婪。这些东西,你只有抛弃才能得到。并且正因为抛弃,你才会得到。”
提比略被震撼住了。
他开始有点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的——或许,他真的是凯撒。
“如果能选择一个司令追随,那一定是尤利乌斯·恺撒。”提比略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灰尘,“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是当然的。”恺撒露出满意的笑容,搂了搂身上的衣服,两条毛腿得意的左右晃动。
就在(曾)祖孙二人其乐融融之时,靠近的尤利娅吸引了恺撒的目光。
恺撒:“快看,我的尤利娅多么可爱。她正朝你跑过来呢。”
提比略:“?”
恺撒:“我三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花一般的年纪就配给了庞培那个老匹夫。我担心她过的不开心,谁知他们二人夫妻生活幸福的不行。我刚放下心没多久,却收到了她难产而亡的消息,我的心顿时碎了。”
提比略:“目前人们普遍认为,如果恺撒的女儿尤利娅没有去世,或许内战不一定会打起来。你怎么看?”
恺撒:“打还是会打。但肯定不会打得那么激烈。一定是一边倒。”
提比略:“凭什么?”
恺撒:“庞培这个家伙耳根子超软的,他对政治什么的根本没兴趣。如果我的尤利娅还在并且生下了儿子,我就能说服他。就算不加入我,他也一定会放弃加入元老院的计划。元老院没了庞培根本就不堪一击。”
提比略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形势,开口评价:“那你可能也还是会被刺杀身亡吧。在你死后,即便有屋大维做继承人,还是根本比不上庞培和他的儿子。说不定共和派会东山再起,你的计划就要胎死腹中。”
恺撒:“……”
恺撒脸上的笑容淡了。
他觉得这个曾孙有点过分了,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提比略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年纪小,但他想法多啊。
说着说着,恺撒发现尤利娅在盯着自己看。
他左右走了走,尤利娅的眼珠子也跟着转动。
提比略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尤利娅的眼神也不对了。
恺撒:“她好像看得见我。”
提比略:“……”
提比略与尤利娅对视,一高一矮两个幼童的目光发生了惊涛骇浪般的碰撞。
提比略发现,对面的尤利娅脸上,那种用来讨好屋大维的装傻充愣变成了不该浮现在她这个年龄孩子脸上的成人式惊悚。
沉默片刻,提比略僵硬的脸部肌肉痉挛起来。
尤利娅:“提比略,你……”
提比略:“尤利娅过来。”
提比略朝尤利娅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打算把她往外领。
配合那张年纪虽小却格外特别的三白眼外加阴森表情,尤利娅怂了。
她连忙一只手抓住了一旁柱子上的摆饰挣扎起来。
此时,利维娅和屋大维娅正在搂着玛吉拉,对她传授生子秘诀。
玛吉拉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母亲和舅妈一通“指点”,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玛吉拉:“可是他……他好可怕。他,他好…像熊。”
屋大维娅笑着看向阿格里帕挺拔的背影,揉了揉玛吉拉的鼻头:“那才好呢。多有安全感?”
玛吉拉:“我喜欢舅舅这样的男人……”
屋大维的形象明显更受年轻少女们的喜爱。而阿格里帕,毫无疑问,他是少妇们最喜欢的类型。玛吉拉不喜欢实属正常。
利维娅心想,阿格里帕那样的好男人,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最起码不像自己丈夫,有八百个心眼。
屋大维娅:“你相不相信母亲和舅父的眼光?阿格里帕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将军。”
玛吉拉捂着自己的脸,害臊的把头埋在母亲胸口。
可见,对于自己的第一任结婚对象,玛吉拉的不喜欢只是嘴上说说。
就在这时,三个女人听到了“噼里啪啦”一阵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屋大维娅、利维娅和玛吉拉回头,正看见提比略把尤利娅抱了起来,转身欲走,一副要拐卖儿童的架势。
而尤利娅的两只手向外伸着,她的手底下是被拉倒的桌子和摔成碎片的玻璃花瓶。
……
屋大维也在和阿格里帕聊天。
屋大维:“你怎么看刚才的事?”
阿格里帕:“提比略将来会很有一番作为。”
屋大维:“学校里的成绩说明不了什么。我知道他的成绩很好。”
阿格里帕:“我明白。”
屋大维:“所以你的评价是…基于明白这一点,对吗?”
阿格里帕笑道:“是的,恭喜你。罗马将来或许会有另一个恺撒般的人物。”
屋大维微微一愣,心绪复杂的叹了口气。
“你不是在恭维我吧…”他低声道,“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能代表什么?”
阿格里帕:“在挑选有才干的士兵的时候,将军们最喜欢那种冷静沉着,意志坚定,踏实肯干的类型。这样的士兵能够忍受艰苦与克制的生活,他们明白战争是为了自己和国家,他们往往很容易就培养出荣誉感与自尊心。”
屋大维很认同的点头。
阿格里帕挠了挠后颈:“还有一类人,才华远在此类之上。他们不仅能看到眼前的得失,还能看到更长远的目标。他们身先士卒,勇敢无畏,同时还能为了达成目标不懈努力,不会轻言放弃,不会因为他人的评价而改变自己的做法。他们有远大的理想或者野心,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此,他们能够从容的接受失败。面对困境,他们不会失去信心,往往能够用创造性方法突破困局。这样的人具有领袖的才能,尤利乌斯·恺撒就是这样的人。”
当年的阿莱西亚攻防战,和法萨卢斯大决战,都是足以名流千古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案例。
而对恺撒来讲,这样的胜利岂止一次,他在高卢的整个期间,几乎都是在兵力绝对少于对方的情况下战斗的。
最考验一个人是否具有领袖才能的绝对不是打顺风仗的能力,而是逆风翻盘的本事。
恺撒是那种在所有人都失去信心时,也依然坚信自己可以得胜的人,他还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依靠实际行动去证明他是对的。
比起西塞罗的夸夸其谈,恺撒是完全的行动派。
所以二十年前,整个罗马为恺撒痴狂,大家都要着了魔一样的…年轻人的理想就是追随恺撒,建功立业,为此不惜抛弃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地位,和父母决裂。
说罢,他看向屋大维,目光真诚道:“在我看来,你是这样的人,盖维斯。”
屋大维被好友一通猛夸,少见的脸红。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啊,是啊,我知道,带兵打仗的本事,我实在是没有。真是遗憾。”
阿格里帕:“在我看来,如果接受严格的训练,玛尔凯路斯能成为前者。他会是一名优秀的军团长。”
屋大维:“提比略就有能力当司令官吗?你不觉得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吗?而且,你说这些话不太合适,马尔库斯。”
阿格里帕:“抱歉。”
屋大维:“和我说说就算了,不要和别人说啊。”
阿格里帕:“好。”
他揽住阿格里帕的肩膀,二人一同喝下一杯葡萄酒。
喝到微醺,阿格里帕开口:“尤利娅说我这么大的年纪却娶那么小的女孩当妻子真不合适。”
回想起婚房里的小妻子,看起来完全还是个孩子呢。
于是,结婚一年多,阿格里帕只是像养孩子那样养着玛吉拉。关于同房这件事自然也称不上顺利,她一往后缩,阿格里帕就拍她的头,表示不要害怕,没关系,可以以后再说。
屋大维:“你管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我姐姐在玛吉拉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怀上她了。妻子嘛,只要能生孩子就行了。你管她实际年龄几岁呢?”
阿格里帕:“不,我只是觉得有趣。尤利娅怎么会考虑这种问题?难不成,你告诉她要把她嫁给比她大很多的人?”
屋大维:“我没有。实际上…”
他把刚才抱着尤利娅问她喜欢玛尔凯路斯还是提比略的事说了一遍。并着重提及,两个她都不喜欢,而是更喜欢当爹的自己。
屋大维:“说不准她就喜欢年龄比她大得多的人。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哪有什么吸引力可言?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引起你的注意。”
阿格里帕笑道:“真的吗?我看不出来…”
屋大维开始一通胡言乱语:“说不定,她是想搅黄你和玛吉拉的婚事,好自己上位。”
阿格里帕一口酒喷了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屋大维也有点醉了:“你说我这个当爹的,要不要满足她的愿望……”
阿格里帕:“别,要是这样我真会被钉上耻辱柱的。”
尤利娅目前八周岁。
屋大维:“对,再怎么说也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困顿的几乎睡了过去,又或许是觉得话题不合适,想办法岔开。
屋大维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他心底里动过这样的心思。
阿格里帕嘴上拒绝,实际上心还是沉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看一旁靠着自己打呼噜的屋大维的脑袋顶。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当然还是得欣然接受。
为了当初与恺撒的约定,为了屋大维要实现的理想,阿格里帕决心永远站在他一边。
刚感动一番,两人听到了屋内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利维娅:“噢,天啊,提比略!快把她放下!”
屋大维一下子直起身,扭头朝身后看去,刚才困顿的状态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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