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刚刚……说了什么?
这算是认可了他的徒弟身份?
就说嘛,就说嘛!师尊怎么可能不要他当徒弟!
除了他齐金玉,还有谁能当晁非的徒弟!
心里好像有很明亮的东西噼里啪啦炸了一阵。
来不及考虑这是激动的表现还是兴奋的象征,齐金玉傻笑着在晁非身边左右乱窜:“师尊,师尊——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晁非置若罔闻,任凭徒弟一声比一声长地喊着“师尊”,快步回了村口的小屋。
妇人已经回来,灶膛里暖融融的火,米饭的香味飘了出来。
她或许是在走神,切菜声断断续续、不够规律,听到开门的动静,猛地一怔,转头见是齐金玉和晁非,喜道:“小道长腿脚利索了?”
“多走走恢复得快点。”齐金玉没装一瘸一拐,也没有强压下翘起的嘴角,开开心心越过晁非,正常走到妇人身边,“姐姐做什么菜?我闻得都饿了。”
妇人咦道:“我当道长们辟谷呢,货郎卖的书里都这么写。”
“是有这规矩,但我不行,我天生就喜欢吃东西。”齐金玉鼻翼翕动,“姐姐,我能讨一口不?”
“正愁煮多了没人吃,小道长要是高兴,多吃两碗更好。”
“这多不好意思。”齐金玉装模作样,“我吃姐姐家的,住姐姐家的,还没问过姐姐怎么称呼。”
“我就一俗名儿,叫蓝花,小道长要是高兴,喊我花姐就成。”
齐金玉打蛇上棍:“花姐也别老喊我小道长了,我姓齐,名金玉,就是那老值钱、老宝贝的金和玉。”
蓝花两眼弯弯,面对齐金玉时十足亲切:“还是个小宝道长。”
倒叫得齐金玉一愣。
——很多年没人这样叫过他了。
他骤然不吱声,蓝花小心翼翼瞄过来一眼:“是不是不该这么叫啊,小道长一身仙气,被我叫俗了。”
齐金玉立时回神:“没没没,挺好听的,我挺喜欢。”他生硬拽起往下掉的语调,又怕不够自然,敏锐嗅到一丝微妙的气味后,吵吵嚷嚷,“花姐花姐,饭!饭快糊了!”
蓝花手忙脚乱揭了锅盖。
——和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
齐金玉盯着蓝花,神识默默游走过小屋的每一寸。
屋子里除了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可谓空空荡荡。
没有近日打湿过的巾帕,没有妇人替换的衣饰,梳妆台角落里的旧胭脂早已结块、龟裂斑驳。
这里没有丝毫活人常住的痕迹,但也看不到窗台堆积的灰尘或梁上张开的蛛网。
只有不够茂盛的兰花草绕过两面外墙,拥抱着这座奇怪的小屋。
*
晁非被迫坐在八仙桌边,吃了顿晚饭。
齐金玉和蓝花一唱一和,把他的饭碗堆得冒尖。
好不容易从饭桌上下来,晁非面色泛白。
“师尊要不要出去走两步?吃多了就睡觉对身体不好。”齐金玉在饭桌上废话恁多,回了屋也没见消停。
晁非眼珠黑沉,看人时总淡淡瞥过,神采不多,可惜有了齐金玉这个克星后,眼神里的活气都逼不得已多了三分。
比如此刻,他分明在用眼睛隐晦地震惊:钟灵殿不教常识的吗!
修道者可不食五谷,但真吃起来,也从来没见过谁撑死的。
齐金玉能看懂晁非脸色,但不妨碍他不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从吃饭联想到睡觉,从睡觉联想到屋内只有一张床,滔滔不绝间,腼腆羞涩地提议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晁非揉了揉太阳穴:“聒噪。”
他在饭桌上就被吵得头疼。
齐金玉立刻闭嘴,安静不了三个呼吸:“师尊,还睡觉吗?”
他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身侧的被褥,望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
若是十来岁的孩子,这般模样定然讨喜。
但齐金玉身躯年龄二十岁,还是对晁非纠缠不休整整十年的二十岁成年人,瞳孔里亮着的光点总有些居心叵测的意思。
更何况,他们是来打妖怪的,不是来郊游的,满脑子吃吃喝喝睡睡,成何体统。
晁非好像深吸了口气。
修道者修身养性,晁非轻易不骂人,甚至轻易不说话。
但显然,齐金玉不在晁非的“轻易”名单里。
“你……”
他说话声稍微颤抖了一下,或许是发现了自己声调的异样,晁非没能快速说出第二个字,让齐金玉快节奏的语速占了先机。
“师尊不睡觉的话,去满月庙吗?你看,天都黑了,庙里的婆婆该睡了。”
齐金玉说一出是一出,话才出口,自己先站起身。
他比晁非略矮一些,但两人隔着三四步距离,只需平视即可:“师尊也回来看过了,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他语调平静,细听下却不像徒弟和师父说话的口吻。
晁非视线撇开又迅速收回,看向齐金玉时眉毛下压一瞬:“是你要随我历练,不该由你回答?”
齐金玉眨眨眼,霎时挂上高高兴兴的表情:“好嘞,那请师尊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他总有话要讲。
“婆婆说过,这屋子是李姑娘的,而李姑娘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也就是说,房子里应该没人才对。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来了,蓝花是谁?”
晁非冷道:“只有这些表面的?”
“那第二个问题?”齐金玉等晁非颔首示意继续后,道,“蓝花是人吗?”
不等晁非开口,齐金玉又道:“连师尊都辨别不出来,是不是?”
晁非眼底一僵。
齐金玉边看晁非的神色变化,边道:“满月庙里的阴神,师尊看不透。屋子里的蓝花,师尊还是看不透。”
晁非眼瞳颤了颤,瘦削颀长的身躯撑起的雪山骨有了裂痕。
齐金玉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补救道:“不是说师尊不行,妖怪厉害那也是没办法的……啊,也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妖怪!对,妖怪也不都是小喽喽,偶尔运气不好,打不过也正常……”
“不必说了。”晁非道,窗外月光很淡,他的目光比月光更冷淡,“万不得已,我会发求救信号。”
仙门人数寥寥,降妖除魔的任务却多,各路修士奔走在中洲各处,多的是大能忙到脚不沾地。因此,只要不是生死关头,都不会发出求救信号去打扰别人。
更不要说,扶风林历任峰主,从未有人面对阴神时,就需要向他人求助。
可那又如何呢?
晁非又不是自愿坐上扶风林赤离峰的峰主位置的。
他和其他峰主不一样,他比不上其他四峰的任何一位峰主。
他甚至不明白,门主为何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晁非下颚绷紧,是咬紧牙关忍下情绪时特有的僵硬。
两人在小屋里僵持。
齐金玉挠了挠后脑勺:“师尊,你又在钻牛角尖。”
晁非不理他。
齐金玉问:“别人说你,你也这样吗?”
钟灵殿的弟子私底下评价过各个门派的门主、长老。所有弟子都知道,被誉为最强仙门的扶风林里,有一位普通到扎眼的峰主。
也不是说晁非不够厉害。
两百来岁的元婴初期,已让成百上千的人不能望其项背。
可在扶风林的顶峰,这实在不够看。
万人之巅的玄流峰主,三代剑君的秋素峰主,符箓第一的青藜峰主,稳坐阵中的生玉峰主。
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峰主堆里,生硬地挤进一个出生晁家却没有炼器天赋、惯常用剑却剑术平平的双灵根修士。
渐渐地,只要提起扶风林,赤离峰上的晁非往往被一句话带过,而那一句话里,永远不会是褒扬。
晁非听了无数遍这样的话,红衣包裹的雪山骨不会有任何扭曲的表情。
唯独面对齐金玉。
“为何只对我的话反应这么大?”齐金玉再问。
晁非一开口,果断地咬住下唇。
——不能说。
“明明我才是那个最不可能有恶意的人。”齐金玉笑了笑,“你反应大,只是因为你在意我。”
“我没有!”晁非脱口而出。
“嗯嗯好的。”齐金玉顺毛道,“不管师尊怎么想,我刚才只是想说,群仙盟的结界之下,能同时产生两个超过元婴境的妖物,如果一点联系都没有,群仙盟该反思一下自己的结界术了。”
结界不光提防外界妖物的攻击,也监管内部妖物的生成。
元婴境以上的妖物是群仙盟重点关注对象,足以被列入一级警告清单。能一直不闻不问,拖到另一尊元婴级阴神诞生,怎么想都是群仙盟的失职。
但群仙盟的失职少之又少,若能恰好碰到,运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齐金玉自认运气没那么超群,不至于遇到群仙盟工作昏头的情况,那就只剩下村里妖物另有特殊之处这一个答案。
事实也证明,无论是阴神,还是蓝花,的确特殊。
齐金玉也差不多摸透了晁非的神识范围,在晁非的神识之上舒展开他应有的神识能力,摸排过满月庙和这间房屋后,大致有了猜想。
“反正都看不出结果。”齐金玉自信且诚恳,“师尊,不如我们去满月庙挖尸体吧。”
晁非:“……”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有病,那一定是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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