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外,蝎尾虎虎视眈眈盘旋在缝隙处。
虎,会永远在这里守着。
它舔了舔干涩的鼻子,嗅闻着空气里令虎讨厌的气息,那人就在山里,这一次虎不会再让他溜走了。
趁他病要他命,是虎在兽林活这么久的至理名言。
气息愈发浓重,蝎尾虎松松筋骨,呸出嘴里的泥土草木,想到温热湿润的血肉,分泌出晶莹的涎液。
蝎尾虎寻着时泽消失的地方,来回巡视,奇怪,只闻到味道却没见到人。
缝隙里面钻出两个丑东西,蝎尾虎往后退了一步,鼻头耸动,这丑东西似乎有讨厌的气息,它朝俩丑东西前哈了两口气,以示警告。
小丑东西直接被口气哈飞,大丑东西滴溜一转跑走了,虎没有管。
虎哈哈低吼一声,狡猾的人,以为虎会轻易被骗走吗,血光凶眸直视缝隙,只要人出来,虎一口咬掉他的脑袋。
腿上似乎有跳蚤在跳,蝎尾虎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吃掉讨厌的人,他再去解决这该死的跳蚤。
吼——
蝎尾虎大吼一声,尾根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细微的疼痛泛起,这让他想到千百年前打落境界的那一天,也是轻飘飘的一击,他却境界跌落,从此再无晋升可能。
恐惧惊怕,蝎尾虎尖牙泛酸,凶眸狠厉震慑来者,在看清那一秒,凶眸呆愣一秒,随后燃烧起滔天恨意。
是那两个丑东西。
小丑东西爬在他尾根一刻不休啃咬,疼痛随着伤口加大明显起来,大丑东西正在勾着腿毛往上爬。
蝎尾虎毛发炸开,跳起来甩动着尾巴,地动山摇,然而丑东西没有一点被甩下来的迹象,怒吼中一道光刃,非但没割伤跳蚤,倒把自己血肉割开。
猫大小的咪咪没再往上爬,顺着蝎尾虎割开的血肉,往里啃噬。
蝎尾虎吐出几道光刃误伤自己,鲜血淋漓,眸光闪烁,对着石头一屁股撞上去,稍大的咪咪被暴力摧毁,碎木石块窸窸窣窣掉了一地。
傀儡泯灭,时泽唇角渗出鲜血,小巧的吱吱跳上背部逃过一截,他意识控制着吱吱躲避蝎尾虎的撞击,继续啃咬蝎尾虎的弱点。
刚开始蝎尾虎稍有逻辑地撞着石峰,随着伤口越来越深,尾椎深入骨髓的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直接在地上滚了起来。
啮铁蚁割开的血肉粘上尘土,鲜血染了一地,哪怕已经威胁到生命,蝎尾虎依旧守在缝隙处,没有远离,寻找其他办法。
千百年唯一报仇的机会,虎是不会放弃的。
老鼠大小的啮铁蚁钳子般缴在尾根上,啮齿开合有种机器生锈的卡顿感,啮齿脉络暗淡,这是零件分崩解析的前奏。
蝎尾虎尾尖一卷扫向啮铁蚁,濒临散架的啮铁蚁躲之不及,拍碎掉落。
计划一,攻击弱点逼走蝎尾虎失败。
缝隙中一双黑眸沉静,时泽捏紧了手中改造的石刀,上面刻篆了如啮铁蚁巨齿上神识脉络,算不上法器,但比柴刀斧头坚硬。
石峰波动,峰上绿意消弭,露出遮掩的山石枯木,时泽惊异,侧身一钻从缝隙脱身而出,下一秒蝎尾虎一脚踏碎了岩壁。
石峰结界消失了,蝎尾虎鼻头耸动,咧开嘴,涎液混合着血水尘土滴落。
他躲不了了。
迎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时泽单手提刀,一手伏地,腰向后压,滑进蝎尾虎腹下,没等蝎尾虎踩踏,又从侧边翻上蝎尾虎的背,一刀刺向尾根下三指。
石刀毫无阻塞的进入内里,时泽捉住石刀身体向下一转,又溜进蝎尾虎腹下,粗糙的刀身上带出红黄混合物。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蝎尾虎要疯了,无论它如何辗转甩动,都碰不到这人一点儿。这个人就像是兽林的缠兽的细蔓,脆弱柔软,但只要被它找到机会缠上,就再也脱不了身。
时泽第三次翻上蝎尾虎背上,余光发觉蝎尾虎尾针泛出墨绿,刹那间钻回蝎尾虎腹下,尾尖刺向方才时泽停留的地方。
蝎尾虎的尾针一旦刺到东西,就像是脱刺的蜜蜂,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呛——
又是一刺,尾尖擦过石刀带起黑色的雾气,时泽即刻丢掉石刀,强化过的石刀如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只在地上留下乳白的液体。
尾尖只有完全刺入猎物才会倒刺脱落,一直擦过猎物,反而是一件趁手的利器,局势骤然逆转。
呛呛——
攻击愈发迅速,储物袋里只有雕刻傀儡的小刀,时泽没有第二次失误格挡的可能。
呛呛呛——
攻击如雨点般落下。
淦啊!蝎尾虎不想活了,他还想活啊!
时泽堪堪躲开蝎尾虎不要命的刺法,手臂留下一道长长的擦痕,伤口发黑侵入骨髓前,时泽屏息用小刀削掉那处,鲜血流了出来。
没有疼痛喘息的时间,这样下去,不是他把自己削成人干,就是蝎尾虎一刺把他送进地狱。
这样下去不行,得让尾刺脱落。
“嗨~”
时泽从蝎尾虎相对安全的腹下露出,蝎尾虎侧头与他四目相对,这人抿唇一笑,尾针刺来,这人扭头侧身躲开。
蝎尾虎估摸着位置,向后一退,尾针差一点点刺到,穿过那张带着挑衅微笑的脸。
一躲一退,时泽握着小刀,精神异常集中,盯着蝎尾虎后肢肌肉走势,根据肌肉走势判断尾针走向,探头、回缩,再来一次。
有点像打地鼠游戏,一把锤子,四蹿的地鼠,锤子有无数次机会,地鼠却只有一次。
不巧的是他是那只地鼠,蝎尾虎是那把锤子。
探头、缩回,蝎尾虎沉浸在“打地鼠”中,没发现自己落入了地鼠的圈套里。
时泽消耗得厉害,却不能放纵自己休息,还差一点儿。
只差一点儿了,只要……
咚的一声虎头落地,咕噜噜滚了老远,蝎尾虎刹那间轰然倒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时泽刚迈出一步半个身体被压在蝎尾虎下面。
蝎尾虎倒地,尘土飞扬。
“时泽。”
时泽被砸得头晕眼花,幻听都跑出来了,秦玉那个骗子居然会来救他,收尸还差不多。
“时泽!”
时泽举起一只手,有气无力道:“这儿。”
秦玉扯下手腕上的血月蟒,小蛇变大,略带嫌弃的叼起蝎尾虎的身体,甩走后咻的一下变回小蛇,张嘴对着空气呸呸几下,才去贴贴它的月亮。
压住自己的蝎尾虎一走,时泽顿感自己重获新生,靠坐在蝎尾虎旁长长叹了一口气。
蝎尾虎滚落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个遍,最后抵着大树停下,切口整齐,血眸盯着他,泛着森然的冷意。
时泽伸手摸出最后那么一点儿饼子渣,张口吃掉,饼子很干,时泽咀嚼着,看向秦玉走来的方向,那里站了一个人。
白衣墨发,青玉簪斜插在发髻上,负手持剑而立,面如冠玉神色疏离,有种悲天悯人的神性,如果忽略那只一剑封喉的蝎尾虎的话。
时泽看看仙尊的神情,又看看首尾两别的蝎尾虎,打消了那个隐隐破土的怀疑的种子。
虎尾上陈旧的伤疤只是一个巧合,这不是,也不可能是游戏。
这个杀伐果断的人,也不可能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甜心徒弟。
凌未坤果断解决掉蝎尾虎,毫不在意落在他身上直白的打量的目光,手上寒剑消融,顺着少年探究的目光看去。
地上蝎尾虎金色油亮的皮毛,此刻被污血尘土绺结成一团一团的灰褐,尾根处皮肉破开,简直血肉模糊。
坐在旁边的少年毫无负担地拿出吃的嚼起来,要短不长的头发扎在脑后,有几缕头发因为逃亡杂乱的散开在额前耳边,两颊内陷,面色寡淡,脸上尘血交织,显得有些邋遢,一双眸子却黑得发亮。
凌未坤少见的被盯得不自在,头上随意簪上的青簪快要被目光融化,他想伸手去扶一扶那快要落地的青簪,又想起前些天友人送来的补气丹。
“叩谢仙尊,好在仙尊来得及时,不然小友只怕是被那妖兽吞吃入腹不见踪迹。”秦玉说。
他一边行礼,一边把时泽的头往下压了压,打断了他看向仙尊过分直白的眼神。
“谢仙尊。”时泽顺从低头。
凌未坤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傀儡,看到了蝎尾虎行至将近的大树,还看到了蝎尾虎即将断裂的尾根,以及它泛着墨色的尾刺。
他不来,这人也会活下来,天外来人,果真狡黠,袖中浮现的补气丹消失。
“既已无事,早日结伴回鹿峰休息。”
秦玉还想带着时泽和仙尊告别,争取留下个好印象,下次摇人说不定能把这尊大神给摇来,话音刚落这人就消失了。
“溪哥,你有没有发现,仙尊走的时候发簪变正了?”
时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未坤消失的方向。
“有吗?谁没事去看仙尊的发型啊,你不要眼睛了啊。”秦玉说。
“看看就要挖眼珠子,这仙尊也太霸道了吧。”时泽嘴上说霸道,实则心里给这酷似徒弟的人贴上狠人的标签。
“这只是夸大说法,你懂不懂。”秦玉站在实则身边无语极了,手指微勾,随即脸上的无语转变成了震惊、痛心、后悔交织的复杂情感。
“你把五枚洗髓丹都吃了?!”
秦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朵边炸开,时泽揉了揉耳朵,考虑到这人去搬救兵救了自己,暂且把要回剩下十枚洗髓丹的事先放一放。
“对啊,逃跑的时候,亏空得厉害,溪哥,你知道的,我们那个功法是真能把人吸成人干的。”
时泽语速不快,配合着那张脏兮兮的令人怜惜凹陷的脸,着实可怜。
秦玉摸出一枚气血丹,这是他最后的家当,当他欠他的。
时泽吃过,知道这个丹药是好东西,不等秦玉开口,眼疾手快捏起丹药就丢进嘴里吞下去,然后甜甜地道了谢。
秦玉……
秦玉:总感觉被套路了是怎么回事。
天光大亮,时泽被困一夜,困乏疲惫,血月蟒在秦玉的命令下变大,乘着两人游走在兽林里,不消多时便到了兽林边缘。
快到宗门地域,门中人多眼杂,秦玉把肩上缩小的小蛇捉下来放进怀里,原本被无情铁手捉住挣扎的小蛇,在落进满是月亮味道的地方以后团了团尾巴,安心闭上眼睛不动了。
秦玉整理了微皱的衣袍,掏出法器照了照帅气逼人的脸,确认发冠端正后,才满意一笑,对时泽说:“走吧,我送你回峰。”
时泽在血月蟒上闭眼休息了一路,看到秦玉这般整理衣襟发冠,又想到那支倾斜的玉簪。
时泽躬身行礼道:“多谢溪哥请来仙尊搭救。”
“不是什么大事,我没费什么口舌。”秦玉连忙否认,眼光闪动,本来就是一个话痨,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我本来是想去素影峰找夜巡的弟子。
素影峰善攻,弟子组队夜巡,肯定能打退蝎尾虎,救你简直轻轻松松,信手拿捏……”
秦玉说起来没完,时泽忍不住打断道:“那你怎么请到了仙尊?”
“你别急,听我讲完,我转了大半个峰都没碰上,着急得没法……”秦玉语气焦急,小蛇从他衣襟中探出脑袋,而后被秦玉塞回去。
时泽自以为耐心挺足,但耐不住秦玉霹雳吧啦描述自己如何焦灼如何担心忧愁讲个没完,一直讲不到重点,讲得自己有些昏昏欲睡。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看到夜巡的仙尊,我……”秦玉一边说一边观察时泽,企图找到好运的证据。
这人好运到他嫉妒,梅林的仙尊怜爱世人,秦玉还没来得及报上来由,仙尊便应允前来。
时泽知道秦玉为了让自己心存感激有夸张的成分,他抿唇又对秦玉到了谢。
秦玉很受用,嘴巴一张又要开始诉说自己的不忍让他一人面对凶兽,奈何实力不够,小蛇听着睡不着了,爬出来听月亮说话,时不时点头似在附和。
“溪哥,血月蟒契约到了,剩下十枚洗髓丹可以给我了吧。”时泽轻飘飘道。
他轻轻点了点血月蟒的头,小蛇察觉到月亮的情绪,脑袋上下摇晃,顺着秦玉的手臂绕到另外一边不让他碰。
“这个嘛……”秦玉顿了顿,编织着话语,手上的小蛇爬到肩头,嘶嘶吐着蛇信。
“对了,溪哥怎么知道我把丹药吃完了。”时泽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一双圆眼思索看向秦玉。
“我猜的,你消耗大肯定得吃丹药补充嘛。”
时泽还在看着他,眼底泛起温和的笑意。
秦玉看着这双无害温和的圆眼,吞了吞口水,明明没什么攻击力,竟让他有些发汗,可能是心虚或者别的什么吧。
“我突然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下次给你。”
秦玉话毕,带着嘶嘶吐着蛇信的小蛇,三步迈两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很拙劣的借口,时泽还是笑咪咪的,对着秦玉的背影说:“好啊,那你一定要记得啊。”
远处小蛇听到这道甜腻腻的声音,尾巴缠上月亮的耳朵,试图用尾巴堵住声音传来,帮助月亮躲避这个令月亮慌张肝颤的声音。
时泽看着秦玉把蛇尾巴扯下来,小蛇像是橡皮蛇一样在空中扯得老长,蛇吻张大然后绷住,似乎叽的叫了一声,看到这时泽才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笑够了秦玉的狼狈,时泽转身回峰,与一双碧色的猫眼对上,时泽笑得更加灿烂,圆眼弯弯的带着纯真的狡黠。
猫蹲坐在峰角的界石上,尾巴卷着两只毛茸茸的前脚,不知在这儿蹲坐了多久,他伸手去揉,猫身体一扭,不给摸了。
坏猫。
逃命的时候乖乖待在怀里,给抱给摸,危险解除就不认账了。
时泽手指在空中对着的鼻子猫点了点,你真的是一只很坏很坏的小坏猫。
“就该给那老头点颜色瞧瞧,让他看看鹿峰到底谁说了算。”
声音有些熟悉,时泽装作捉猫,侧脸瞄了几眼来人,说话者眉间黑痣耸动,同行者负手前行,装得个道骨仙风。
是戒律堂外虐杀小孩儿的那两人。
鹿峰很小,灵食坊就占了大半个山,峰里管事的老头无非就是李叔。
这两人和李叔有仇?
时泽心思浮动面上不显,追着猫走了。
“魏师兄,这个人好生眼熟,戒律堂前就是他,要不把他。”黑痣男子低声对高挑男子说,话毕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小杂役,不必理会。”高挑男子云淡风轻道。
无需多言黑痣男已然了解,他抬步跟上前人,不知为何,这人分明在捉猫,却好像背后有眼睛似的躲着他的视线,步幅快到他快跟不上。
路上灌木林丛不少,一眨眼便消失了,黑痣男没放在心上,在鹿峰找个杂役很简单,眼睛一转,往灵食坊走去。
总得给高师兄一个交代。
人好,猫也好![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