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盛开一朵巨大的莲，它通体淡金火焰制成，绵延出几百里外，其叶冲天而上，又缓缓舒展而开。
梅焰飞在高空，震撼到失言。自她那看来，仿佛这片大地睁开颗巨眼，到处都是火焰，明明是晚上却亮若白昼。
是青砚吗......
“糟了！”梅焰骤然想起那座文繁城，在那片火焰大地上找半天都没找到。
怕不是被烧成渣了。
“在那。”季眠一只手穿过梅焰两腋挂住她，另一只手指着方向。
梅焰看过去，正好有个火焰屏幕把城池牢牢罩住，里面好像还算完好。
青砚居然这么好心？
一声清唳响彻天地。
那声音尖锐无比，带着十足的穿透。梅焰浑身一颤，即使瞬间捂住也无用，她两耳已经沁出鲜血，心神震荡，她闭眼紧紧咬唇。
“哎。”
季眠轻叹口气，还是伸出两指，点在梅焰双耳与额头，经过这几下，梅焰身体松下来昏睡过去。做完这些，她抬头看向天上出现的这个庞然大物。
通体雪白，背生四翼，腰部还拖着两翼。羽毛净白得不染纤尘模样，还生有冰蓝斑纹饰于羽上。整颗头部纯白，甚至连喙也不例外。但却偏生了颗浅蓝的眼，藏在雪白睫羽下。脑后卷着几颗长羽，更显非凡。
她半边身子隐在云层中，此时正口吐人言：“姐姐，你总是这般纵容她。”
地上火莲层层绽开花蕊，露出中心正怀抱着夏狸的荼蘼。
“七月，她只剩我这么一个亲人了。”
大鸟扇动翅膀，吹得四野皆震。
“又如何？族里也是她亲人，被她杀了多少？清洗章尾，惹得山神出手，还是我们俩去才把她带回来。”七月周身绕着雪，而随着她扇动翅膀，无数风暴夹着雪花撞击着地上火莲。
“她是我养大的。”
荼蘼给夏狸穿上衣服，再端详着她这满脸的泪痕。青砚气息已经隐没了。那应该是睡着了。
“七月。”
“......”
“青砚洗牌，你不也是默许？”荼蘼灵气化水，给她擦着泪痕。
“......我是默许，但是没想到她闹得这么大。”
“既然她也算助你，坐稳了这个位置，不如就放她一马如何......？”
七月身上燃起的冰焰与蜕生焰不断互相挤压着，她垂首看了一眼夏狸：“我并非不想放她一马。此次你提前唤醒青砚，你我都难以让她再次现身，除非杀鸡取卵。何况青砚始终认为，你杀他生父又间接害死她生母。你为何要留个隐患在身边？”
“姐姐。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了？”
荼蘼看着怀里这张几分熟悉的脸，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我没忘......”
七月将视线挪到荼蘼脸上，直勾勾盯着她：“姐姐，你不会真的如她所言，有了凡心吧？”
“......”
七月身上蓝焰越发膨胀起来。
“愧疚。”
荼蘼认命似得闭上了眼。
“愧疚更多。关于她生父母，我确实有责任。”
“愧疚？”七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她身上冰蓝火焰剧烈波动着，乱流而出。
轰——
蓝焰压过金焰，在这火域中撑开了一片天地。
“你又想骗我。”
七月高高仰起，嘴里不断溢出强烈灵气波动。
季眠心里咯噔一跳，果然七月化出本体时就没打算善了。她看了看怀里这个睡着的，暂时也没办法扔下。哎，不过梅焰衣领透出的亮光引起了她注意，拉开一看是一块梅花玉佩。
咦？
嘭——！！
七月猛地垂头张嘴，从她口中喷出凝成实质的蓝焰，成了火柱朝火莲冲锋而去。
只是瞬间，火柱与层层叠起的火莲撞在一起。大地震动，火莲明显敌不过七月，道道裂缝在身下生成，逐渐陷入地下。
“糟了。”季眠掏出扇子，准备逃跑。
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
“上仙，小女这是......？”
季眠转过来，这个男人长相俊雅，看起来年轻，却带着股岁月沉淀出来的气质。
“你是这小孩亲爹吧。”季眠看两人至少四分相像，身上还有如出一辙的梅形印记。她把梅焰扔过去，准备溜走。
梅焰父亲接过孩子，也不觉唐突，只检查一遍梅焰情况，就连声道谢。倒是他肩上爬出一条通体红火，长了好几个头的蛇对着季眠嘶嘶龇牙。
“哟，你还有这玩意呢。”季眠眼前一亮，一步踏出到了男人身边，摸了摸蛇身。
“上仙这是......”男人戒备地退了一步。这人刚才过来只用一瞬，还把蛇也惊到了。
“借你宠物一用。”季眠笑眯眯地抬手，手上扇子指向那占据整片天空的庞然大物。
......
火莲已经收束起来，层层花瓣在七月攻势下寸寸碎裂，荼蘼要快无法护住两人。能量在四处毫无阻隔地乱流，到处都是掉落的火焰碎片，将这片火域绵延得越来越远。
世间仿佛坠入业火地狱。
“七月，给我点时间处理好这些事，好吗。”
七月的虚影自巨鸟头顶出现，一片雪花飘落在她掌心，又被焚成虚无。她看着这无间火焰地狱，毫无波动：“姐姐，你又骗我，我已经不想再给你时间了。你这道化身就碎了吧，我会为你重铸。”
荼蘼身形飘忽不定，已经快要力竭：“那人类呢，就算你想杀了青砚，这片区域也还有很多无辜生灵。”
“姐姐。”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七月头回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人族了？”七月抚着巨鸟羽毛，脸上笑意缓缓隐去：“想起来了，自从你养起那个杂种开始。”
虚影消散，巨鸟双眼重新恢复神采。七月收回火柱，挥着她那垂天六翼，飞上了云层中。
“姐姐，为了我，回来吧。”
七月一走，天地像是脱离黑夜明亮起来。
但很快，云层开始缓缓凝聚，光线又被遮住，迅速重归混沌。云中出现了涡流，所有云彩都开始随它旋转起来。那中心变得越来越亮，周围却是灰黑如墨。直到天上长出一个囊括这方圆数千里的巨型漩涡。
这样的范围，无一人可逃。
风暴席卷大地，云层中时不时传出爆裂声响，像是打雷般响彻天地。火莲已经被击碎近半，下一击是决计扛不住了。
收回护城的蜕生焰，也许能扛得久一点。甚至让蜕生焰吃了这座城，没准能撑过这一击。
荼蘼看了眼怀里的人，又看向天空，思绪都飘远。
记得还在峰上时，青砚追着小鹿嬉戏。到前殿时不慎冲撞来客，幼鹿毙于一掌之下，青砚哭着要为幼鹿找回公道。在受到自己训斥后，青砚道歉。又在当晚恳求自己，对来客施下血咒，燃烬那人一臂。
那时候的青砚是十分依赖自己的。
夏狸呢？夏狸幼时，养只兔子，被人给偷走了。她选择自己去寻找，等找到时兔子已经被扒了皮，最后只好把兔子遗体埋在了田里。那时夏狸只是跑到李玉怀里哭，也不求自己惩戒他人。而是用自己方式报了仇，之后就再也没养过宠物。
她们俩都没错，依着自己本身，或者来依赖自己，都没关系。处理方式柔和也好，过激也罢，她们曾经都重视着生命。
后来青砚再长大，找到她自己坚信的真相，越来越不用依赖他人，却也变得越来越不择手段。
若是让青砚来，可能会吃了满城吧。至于夏狸，她年纪还小，总归是不忍心，应该会牺牲自己。她们俩很像，但又确实不一样。
青砚是自己无能的具象，而夏狸是未完成的希望。
所以对于自己来说，其实很想在夏狸身上弥补缺憾。
七月，姐姐只是想弥补心里的缺憾，救回心里的那个孩子。
片刻，荼蘼就做下决定。她加固对城池防护，又在夏狸周身刻了一道结界，将手镯也挂在夏狸手上。蜕生焰在荼蘼身上燃起，她决定献祭这道本命化身。
云中光点越来越扩散，足足延伸到方圆几百里外，灭世般的气息自云中涌现。
荼蘼取出玉笛吹奏起来，她吹一分，身体就消散一分，火莲就粗壮一分。火莲叶拢到一点，再张开时，已经孕育出蜕生焰本体的形状。它吸收了所有火莲后，振翅直冲天际。
云被驱散，露出里面漫天火幕，火幕中间生出了只鸟，与七月本体相似，却全是火焰构成，还要更大一圈。
蜕生焰与七月这只相比，小得可怜，却仍是带着以卵击石的坚定撞去。
这只巨型火焰鸟迎着蜕生焰直直坠下，两相接触直接爆发巨大冲击，但很明显七月强得不止一点半点，火鸟俩爪直接抓住蜕生焰，推着它往这片陆地降落。
要是落在地上，这片大陆都将被击碎。
哎。
荼蘼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她将玉笛放在夏狸怀里，静静地看着她。
至少，让她活下来吧。
吼——！！！
狂暴的嘶吼声在荼蘼身旁不远处响起，相伴的还有一声清鸣。
“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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