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曼舞，红袖添香。
夏狸方一进门，就嗅到一股子脂粉香气。大厅内四处燃着烛火，却并不繁复，明暗交错，使得空气中满溢暧昧的暗流。
居中有一个舞台，四周围了一层屏风。烛光从里面漏出来，描摹出一个妖娆的身段。两边有人抚琴敲钟，人影则不着衣物，随音而动。
“梅焰你确定她在里面吗？”夏狸亦步亦趋地躲在梅焰身侧，时不时悄悄地往台上瞄一眼。
大厅里阵阵娇嗔合着男人的笑声在昏暗的角落响起。
梅焰也有些耳朵红了，她目不斜视地 ：“小肥刚才感觉，好像就...就在......这。”
“两位小娘子，这是迷路了？”一个有点年纪的妇人走了过来，长发盘在后面扎了个同心髻，两瓣衣襟略显豪放地露出胸口，峨眉、血唇，整个人像朵盛开的喇叭花。
夏狸正看着台上女子跳舞，冷不丁地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倒是梅焰先出了声：“没走错，我们俩就喜欢来教坊。给，开个包厢，来点吃食。”
梅焰手一翻，变出一颗灵玉递给了妇人。
妇人两眼发亮，立刻就揣进了兜里：“二位这边请，这边请。”领着两人往楼上走去。
才上二楼，夏狸就发现这里视野十分棒。地板很宽，如花瓣般向中心聚拢，站在回廊边更是可以直接看到屏风后的景象。
夏狸脸“腾”地就红了，赶紧转移了视线。
荼蘼真的在这里？
包厢与包厢之间以岩壁隔开，门口是一块巨大的透明岩壁，用黑帘遮盖，升起就可观看台下的演出。
梅焰走进来后降下帘子，坐在了夏狸对面。
“你能别看了吗。”
夏狸感觉自己脑子已经冒烟了：“你....你怎么知道？”
梅焰伸手戳了戳夏狸的脑门：“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夏狸捂着脑门小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梅焰看夏狸一副老实样，她摸了摸手腕上的东西：“你帮我看着点，有人来你就喊我。”
“你要干啥？”
梅焰拉开手袖，黑色的“手镯”露了出来。
把夏狸吓得原本坐着的姿势跳了起来，竟然是那条“小肥”。
梅焰闭上眼睛嘴里嘀咕起来，那个口含着尾的“手镯”就逐渐苏醒过来，滑到了桌子上。
夏狸缩在一边用坐垫挡着，探出一点眼睛，看着梅焰继续施咒。
梅焰眼角流出两滴泪，她把泪喂给了小肥，边摸着小肥边对夏狸说：“我这招叫做‘感替’之术，我与小肥心意相通，能看到小肥所看到的东西。我现在出去，有什么事你喊我。”
夏狸看着那正看着自己的蛇，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去吧去吧，有事我叫你。”
目送小肥从房梁中钻了出去，夏狸才重新坐了下来。
怪吓人的。
......
二楼客人比一楼少，房梁上积了很多灰。由于并不是所有房间都亮着，视野也不好。梅焰不习惯夜视，只能小心地仰身边嗅边走。
有股奇异的酒香，掺着淡淡魔息。
梅焰循着香味摸到了一个角落，头顶的木板渗出酒液滴到了梁上，靠的太近，嗅觉灵敏的梅焰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梅焰控制小肥张开了嘴，对着上方喷了一口毒气。
嗤嗤的声音过后，上方出现了一个光亮的洞，暗红的酒液朝洞口两边滴滴落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梅焰支起身子探了进去。
是一个非常狭窄的酒窖。酒缸挤在一起，随意的塞满了这个房间。缸表面和岩墙上全是斑驳的血痕。角落有些染成黑红的布袋，露出几根骨头。
梅焰已经大致猜到了这间酒窖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魔息是从缸内传来的，估计是缸里还加了那只角魔的血。梅焰忍住了想吐的冲动，循着地上的痕迹接着爬去。
很快就到了一面岩墙前，脚印断在这里。梅焰故技重施，又喷了一口毒气，爬了进去。
这间显而易见的干净许多，如果刚才是后厨，那这间就是宴客厅。
架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罐子，香气却没有那么浓烈，梅焰缓了口气，想吐的感觉已经舒缓了不少。
梅焰爬上去用尾巴抬起了一个封口。才看到里面的景象，她就没忍住干呕了一下。蛇尾收回，封口重新盖了回去。
夏狸看着刚才还在闭眼打坐的人，突然干呕了一下，赶紧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
“怎么了？”
梅焰看着这不起眼的罐身，想到刚才看到的东西：“这角魔果然藏在这楼里，我刚才应该是到了它的收藏室。”
“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包厢内，梅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夏狸顺了顺她的背：“那要不去别处吧。”
密室里，梅焰爬到了另一层：“不行，我要记住这畜生犯得罪行。”她尾巴一挑打开了封口，看到了用脑子泡的酒。
在接下来，梅焰又看到了各种组织浸泡在酒里。结合最初密密麻麻一罐的眼球，她估计这东西应该是把眼睛、脑子、人鞭、人胆单独放在了收藏室，其他的一起放在了缸里。
经过一开始的密密麻麻，梅焰已经承受能力飞速提升起来，她在小肥的尾上做了气味印记，拖行着从上方离开了收藏室。
出了这里，就上了更上一层楼，梅焰感受到了更加清晰的魔气轨迹，她朝那个房间缓缓行去。
......
“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荼蘼踩着这东西的角，云淡风清地说着。
要说是“东西”的话不算准确，除开额头的角就是完全的人类样貌。左边的角约莫四寸左右，形似羊角，如同蜗牛壳的形状弯折。右边则只剩一个碎裂的截面，还在不停流出黑红的血。
他趴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仙子饶命！我知道了！我听清楚了！”
荼蘼掂了掂袋子的份量，微用点力又踩一下，才松开了脚：“事情尽快办好，我才能饶你一命。”
男子抬起了头，鼻子已经成了一滩淤泥，黑红的血朝嘴角两侧滴落在地。他的角已经不见了踪影，双手作揖：“仙子，这么多人，你总得宽限我两天吧。”
荼蘼兴致勃勃地挑着袋子里的东西，拿起了一颗水润的海蓝宝石，举起来在光下看着：“你按着我给的印记，自然方便寻找。”
荼蘼收起宝石，瞥了他一眼：“去。”
角魔磕了两下头，从窗户翻了出去。
感受着角魔的气息远去，荼蘼手一挥，一道清风吹来，拂散了所有气机。
风吹走旧的气息，也带来新的感知。
快到了呢。
荼蘼朝房间一侧壁上看去，一只小蛇正从梁上嗅着气息爬过来，样子倒是有些眼熟。
肥遗？在这一界也算是稀罕物了，不过长得也确实是真的难看。
荼蘼伸出莹白中透着淡淡玫粉的右手，两眼隔着几道墙壁注视着它。她瞳孔睁大，原本墨玉般的瞳孔缓缓收束，那小蛇所有动作瞬间静止；右手收紧，直接将蛇捏成了一团，黑鳞“嘭”地爆出鲜血。
梅焰正循着味道谨慎地走着，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蛇鳞下意识地暴起，身体急速地往回收缩。
但这种逃跑的势头一瞬间就被止住，梅焰只感觉有种血脉里的压迫感传来。蛇身不仅动不了，还被挤压着缩成一团。
由于梅焰与小肥共通了五感，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力。她想变大小肥的身躯来抗住压力，但只一瞬间心脏就痛了起来，仿佛被握在掌中一般。
蛇信从嘴里吐出，凄厉的尖叫伴着疼痛自小肥的身体中传来。
包厢里，梅焰原本安稳打坐的身形突然一颤，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下一秒，梅焰身体陡然弯下，往前倒出一大口鲜血。
夏狸刚还在百无聊赖地吃着零食，等着好消息。不过眨眼，梅焰就倒在了地上，还喷出一大口鲜血。
夏狸赶紧跑了过去，看着这人喷涌而出的鲜血，直接给她吓哭了。
“梅焰！梅焰！”
算起来，这还是夏狸这么大，头一次觉得可以交的朋友。
刚才还在吃糖葫芦，对自己笑得娇媚甜美的人，眨眼间就喷出了这么多的鲜血。
夏狸想到了李玉，想到了荼蘼，还有眼前的梅焰。
是不是每个靠近自己的人，即使强如荼蘼也要受伤？
泪一瞬间就崩榻。
“医师！我带你去找医师！来人呐！”
夏狸抱起梅焰就要往外冲。
清风徐来。
“怎么了？”
清朗如明月的声音响起，阿狸已经被抱了起来。
“荼....荼蘼？！梅焰她，你快看看她看看她！“
铃——
雪白的小脸上沾了血渍，写满了无措；葡萄大眼里氤氲着水汽，在光的照射下，好似长了无数星星。
脑后那根鸦青带子系着的铃叮铃铃的响着。
荼蘼注视着夏狸，看见了她眼里的惶恐无措，转化为安心的瞬间。
不得不承认，荼蘼很享受这样的瞬间。
她嘴角勾起，轻轻吻去了她眼角蓄势待发的泪滴。
“我在呢。”
......
将夏狸放下，荼蘼查看起了靠在枕头上的梅焰。
夏狸心定了下来，在她的印象里，荼蘼就是无所不能。她默默地在一旁看着没出声。
但这次，荼蘼的眉皱了起来。
夏狸顿时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尽量不打扰到荼蘼小声问到：“荼蘼...她是不是...?”
荼蘼笑了出来，看着夏狸这泫然欲泣的模样，揉乱了她的头发。
铃声叮叮作响。
“她只是外伤，养两天就好了。”说着，荼蘼从手镯里取出一个鲜红的玉盒，取出一点胶状物。玉指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火焰燃起，把它融化流进了梅焰嘴里。
荼蘼在她两肩各点一下，又以指尖沿着背走了一遍她的经脉。梅焰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神情也恢复了正常。
看着夏狸那喜悦的样子，荼蘼附和地弯起了眼角。
刚才皱眉，就是因为在肥遗身上感受到的另一股气息，和这女孩很像。
一套流程下来，荼蘼直接确定了。
嗯......
好像，是自己的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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