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崔盏盈被劝服答应不再阻拦江泠风的离去,但她松开手,葱白指尖搭在了江泠风的伶仃的手腕上,一言一行皆是执着,由不得江泠风拒绝:“但你要走,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崔盏盈的水润双眸一直执拗地看着江泠风:“你可以一个人走,但你得听我安排。”
江泠风无奈叹气,微微颔首,不再抗拒崔盏盈输送灵力,舒展身心任由崔盏盈探查自己体内的每一处筋脉。
此去不明前路,未知凶险,人心自私,江泠风也想多一分保障。
崔盏盈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堪堪要为江泠风输送自己的灵力,随后又恍然,转头开口朝门外喊道:“小八,去库内把我那件东西拿来。”
窗外剪影微微闪动。
是小八仍守在门外,闻言便欠了欠身。
他低沉地应了一声是,离开了门口。
崔盏盈回眸,见江泠风投来问询的眼神,眉头高高扬起,做作地惋惜道:“哼,本来是拿来吓你一跳的好东西,没办法……”她无奈地叹气,只是眼里全是笑意,故作神秘:“等会你便知道了。”
话落,崔盏盈不再言语,垂眸拧眉,再次聚精会神,慎之又慎地将自己的每一缕灵气送入江泠风体内。
江泠风闭着眼,灵敏感知到一股温暖灵气犹如水流缓慢进入自己丹田。
各人持有灵气有所不同,平日皆是吸纳周遭再转化纳为己用,若平白让人输入不属于自己的灵气,轻则只是排斥不适,重则爆体而亡。
就如江泠风先前在迷障林对着那只发狂凶兽所做那般直接注入自己的灵气,一瞬便扰乱了那只畜生的筋脉,让它痛苦而死。
崔盏盈虽修为上比不上出类拔萃的江泠风,可她天生却会调和,后又修习医术,对于灵气更是如臂使指。
江泠风正感受到灼痛许久的灵根被游动的温和灵气滋养,每一处筋脉的阻滞处皆被温心梳理,又被悉心调和。
一路以来的疲惫就这么被崔盏盈慢慢安抚下来。
江泠风苍白脸颊逐渐丰润起来,显出一丝血色,一双鹿眼更加晶亮地望着崔盏盈。
崔盏盈眉头微拧,俏脸渐白,额间涔涔冒汗,她的另一手支在桌上,不自觉佣牙齿轻轻咬着下唇。
啪一声,一滴晶莹的汗落在了江泠风的手心里。
似乎有些灼热,让江泠风不禁地蜷了蜷手指,心中一股莫名油然而生。
此刻还在治疗的崔盏盈似乎察觉到江泠风内心的起伏,她抬头,一眼望进了江泠风眼里,她怔愣了一会儿,像花一般娇嫩的容颜绽放出了耀眼的笑容:“你担心什么?不是你说我会成为第一医修么?”
她轻声安慰:“无碍,我自有分寸。”
暖香袅袅,不知何时,安静的厢房内多出了一道修长身影,垂首低眉专注地站在崔盏盈的身后。
江泠风抬眼瞥了一眼少年人专注的姿态,收回目光,继续配合崔盏盈运气。
约莫一炷香后,崔盏盈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江泠风的手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鬓发凌乱,形容更比江泠风憔悴,只是一双眼里仍闪动着光芒,她沙哑道:“是不是好多了?”
江泠风运气。
崔盏盈所治愈过的筋脉不再受阻,即使丹田仍干涸,但她已经通过吐纳吸收周遭的一些微薄的灵气了,不似之前犹如石沉大海,了无踪迹。
只要不去硬碰硬,凭江泠风多年的历练,自保理当绰绰有余。
江泠风点了点头,便见崔盏盈露出一抹笑意,嘴里嘟囔道:“小八,把我那东西拿过来。”她又似是等不及,正想扶着桌子站起来自己亲手去拿,不料身体不听使唤地晃了晃,直接往后仰倒在了身后早已有所准备的怀抱中。
“师傅,您好好歇会儿吧,我来照看江小姐。”
小八轻声道,轻轻地扶住崔盏盈的双臂让她重新坐稳。
崔盏盈使劲摇了摇头,她强撑着扶着桌子,硬气道:“有什么大不了,我前几年连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治愈疫病都没倒下过呢,现下只不过输了点灵力而已。”
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语气发虚,正想自证。
谁料江泠风一个踏步,宽大衣袍带起的风拂过崔盏盈的脸颊,她一晃神,臂膀便被江泠风轻轻按住,耳边是江泠风无奈道:“我知道,未来的天下第一医修,我听你的,不会随便离开。”
崔盏盈嘴角微翘,低声嘟囔了一句,才顺从地缓缓坐下,只是嘴上仍不得闲:“不成不成,我就要现在给你看!”
她推着旁边的小八,使劲催促道:“快去拿来。”
小八无可奈何,欠了欠身,在房内另外二人的注视下,从旁拿起悬在墙上的一柄带鞘长剑。
他双手托着剑柄,小心地放到了茶桌上。
剑柄古朴沉重,年岁久远,柄上隐约刻着一个字。
柄身光滑并无污渍,看出主人平日甚是养护。
江泠风在崔盏盈眼神的猛烈暗示下,单手拿剑鞘,另一手慢慢从中抽出长剑。
长剑出鞘,声音清脆利落,剑刃锋利,剑身寒芒闪现,映出了江泠风逐渐激切的眼神。
崔盏盈感怀地看着那柄剑:“你也许不记得了,其实……”
江泠风轻声打断:“我记得。”眼见崔盏盈望了过来,江泠风利落地归剑入鞘。
崔盏盈心知肚明,便不再言语。
这柄长剑是自她少时一直随身佩戴的家传之剑,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她少时从崔父手中接过这把剑时,她便幻想着有朝一日带着这把剑游历大陆,铲奸除恶。
如今的崔盏盈医术更胜剑术,未来第一医修之名也响彻大地,她始终未放弃练剑之道,只因她仍记得少时强横地与江泠风定下的比试之约。
现下,这把长剑有了更大的用处。
她珍而重之地将它托付给了江泠风,希望这把陪伴许久的剑能够保护自己的挚友。
相处多年,江泠风自然从旁耳闻不少关于崔盏盈一路以来的抗争,从剑修到医修,她走的路远比所有人要难。
因此她不忍心拖累崔盏盈。
崔盏盈长舒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明艳的笑,她斜睨一眼沉浸思绪中的江泠风:“可不准你弄坏了,只是暂时借你,往后我可要拿回这把剑的。”
江泠风清楚这是崔盏盈对自己无声的祝福,她浅笑,也不再推诿,爽爽快快地将剑别于腰间。
崔盏盈满意地点点头,打量着江泠风,似有所察觉地皱眉捂鼻:“你穿这一身都多久了,赶紧给我换了,我现在不喜欢看青色的!”
说罢就想着上手。
江泠风轻咳一声,眼尾扫向一旁服侍的小八。
小八心领神会,欠身道:“师傅,我去打探外头情况,顺便让师姐重新置办一身行装,先行过去了。”
崔盏盈随意地嗯了一声,直到小八离去后,她才肃容坐下道:“那你此行想去哪里?”
江泠风望着桌上茶盏,杯中茶水清澈见底,映出她心事重重的表情,她缓缓道:“我思前想后,师傅一事太过蹊跷,只是我当时慌神,自乱阵脚。”她抬头,一双眼忧虑深深:“师傅后来才跟我提及过,他曾在暨州那里逗留过一月有余。”
崔盏盈瞪大眼睛,差点失声叫出来:“暨州,不就是那孕育魔族之地?”
她按捺心情,低头沉思,才低声猜测道:“难道江掌门人察觉到魔族又出现了?”
江泠风良久无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泠风确实不知,甚至不清楚师傅去往那里的目的。
师傅德高望重,修为身后,能和师傅突然的暴毙联系起来的,唯独这一条渺茫的线索。
更何况,她也知道为何幕后黑手选择栽赃自己?
这个人要利用师傅的死来对自己做什么文章?
但江泠风了然,自己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个性,自己决计不会留在岱夫派等待沉冤昭雪的那一日。
这么一个人敢操控自己的人生,只是他未曾料到江泠风早就受够了任命运摆布无力反抗的日子。
既然盯上了她,她便主动迎上去,就算最后结局是死,她也要自己选择一个死法。
崔盏盈似是看出了江泠风的打算,失声道:“难道你要去……太危险了!”
只是一接触到江泠风坚定的视线,崔盏盈蓦然哑口无言,沉下肩膀。
江泠风清瘦如竹,傲然坐着,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对方已然落子,害我恩师暴毙,如果目标真是我,那我不能再被动等他下一步了。”她看着崔盏盈,隐忍道出了自己的隐秘心事:“我不想再牵连无辜人。”
崔盏盈有些颓然,良久才低声道:“也罢,说好了信任你,就不会再拦着。”
叩叩叩。
门扉被轻轻叩响。
崔盏盈回过神,注意到门口出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没好气道:“快进来吧,给江小姐换上。”
门外的人清脆地应了一声。
小七托着一个包袱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嘴里念念叨叨:“哇,师傅你脸色好白,您不是最爱美了么?方才小八喊我给您煮一碗宁神汤,待会您可得老实喝下去啊。”说罢她又转过头,对着江泠风叽叽喳喳道:“江小姐,这边是我给您整理的行囊,您瞧瞧,我看您跟师傅身量差不多,所以多备了几身,您瞧瞧?”
崔盏盈被吵烦了,皱着眉头轻推了一把小七:“好了好了,说得我头疼,若你能跟小八均衡一下多好。”她煞有介事地叹气:“我也就能清闲一会儿了。”
小七噘着嘴有些不虞,便听小八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汁,正散发袅袅热气。
“师傅。”
崔盏盈唔了一声,一手接过汤药,面无表情一口闷掉,放下碗问道:“外头情况如何?”
小八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江泠风,垂首欠身道:“岱夫派集结了一群弟子在走访普通百姓,只是未曾声张要找谁。”
崔盏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即是说,他们也不清楚江泠风是否还在城内?”
小八颔首。
江泠风心里默算时刻,为时不早,她不该再逗留了。
她正想告辞,便被崔盏盈一手按住。
她看向对方,却见对方罕见地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崔盏盈道:“虽说我答应让你孤身一人,只不过我这个人也不爱袖手旁观,岱夫派这么想要隐瞒,我偏要揭开!”
相处多年的默契让江泠风忍不住扬眉,她似乎猜出了崔盏盈的用意。
崔盏盈意味深长道:“我想你大概也不介意名声再坏一些吧。”
江泠风哑然失笑,心下了然,悠悠道:“若能如你所愿,再坏点也无妨。”
二人对视良久,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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