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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宫,纱帐重重烛影碎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宫城

铜驼街贯穿洛阳城南北,是为中央大道,此刻却安静非常,三驾马车并驾齐驱追日而去,其后跟着的,是如老枝上默停的黑鸦般,肃杀戒备的禁军。

这阵仗吓得临街百姓们纷纷紧锁家门,好像跟这些个禁军对上眼立刻就会被捉出来就地枭首似的——五营校尉,文帝直属,皆为鲜卑胡人,他们的脾气,可不好

“都快过衙署了,这些人怎么还不离开?”

“‘护送’太子,去太极殿”

元恂这点政治素养还是有的,清楚倘若放任麾下东宫禁卫与这些个魔鬼起冲突惶然与,谋反,无异,先不提两者实力简直是天差地别,那兵败垂城之际,就将是他身死之时。

到时候可不会再论什么太师太后父子亲情,给面子些的,送一无果之盒来——自觉点,请君自裁,不给面子些的,白绫,鸩酒,凌迟,弃市,或者直接关到太子您活活饿死为止——周亚夫大兄弟已经尝过这个滋味了,着实,不太好受。

皇权之下无至亲,元恂清楚,文帝更清楚

开什么玩笑,他才十几岁,怎么可能不怕死!

没办法,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咯,至少图一个认错态度良好嘛

“这宫城,还是李郎阿爷受命修建的,真好看。”

温惠抬头看向对面女子,元华正拉开车帘,观望起那漫天霞光之下的巍峨皇城,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她不经哑然,是该说公主殿下您心大呢,还是夸她见识多稳得住?不过也是,彭城公主已经和冯家撕破脸了,她顾及个屁,而范阳卢氏,却还只是中立偏左的位置,至少不能太激进,让文帝看出端倪。

“那——可真厉害”

温慎小姑娘接受现实的能力比她阿姊想得要强上不少,元华跟她讲明白现状后,很快就停止了啜泣,随着女子的视线一同望向那深深宫墙,慨然叹道

从前两姊妹再见识广博也不过一二闺阁少女,什么王侯,什么尚书,她们只知这是个很不了不起的官名头衔,却对他手下滔天权力,浑然不知

如今可算是真正见过大场面了,偌大皇城可交由一人领衔修建,数千军队只听从一人号令,百官之首位极人臣,一举一动皆能深刻影响这个王朝的走向,手下罩着的是成千上万条性命,勾勾手,便能轻而易举得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如蟒蛇般,紧紧缠绕在那皇位之上,而另一边,则是如鹰隼般一眨不眨盯着的,外戚,当然,还有那在后汉东吴时干政霸权,作妖一时的 ,宦官

三权分立,共同维持起皇权至上的局面,皆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又何尝不是一平衡,制衡之道

“你们阿爷也厉害啊”

夕阳下,元华靠着车门看着两姊妹,只是笑

“平东将军,固惠安侯,大中正,黄门侍郎,议曹尚书,还是二州牧的长史,嘶,我有没有背漏啊,太多了,实在记不清”

看着两姊妹惊愕的脸,女子凑得更近,压低了些许声音,依旧是笑着道

“你们阿家瞒的可真好呢,就怕你们出去仗着家族威势耀武扬威,不过也忒低调了,喂”

马车刚好驶入内宫,高高的宫墙挡住所有光亮,昏暗中,元华的眼睛一闪一闪,是如夜草中猛兽的目光:

“你们,在范阳有多少屯兵啊,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两姊妹皆倒吸一口凉气,温慎一个劲得摇头,拼命证明自己的不知情的模样把元华都给逗乐了,而温惠,却是低着头,苍白的指节慢慢攥紧了裙摆

心下冰凉一片,原来她们家所有的情况,早已被这些人了如指掌,还有,等温惠的阿爷阿家回来后,这叫她还怎么直视那个在她印象里只会抱着李氏胳膊傻乐的糙汉子?

所有人都是两幅面孔

心机,城府,运筹帷幄,她的阿爷,是这个王朝的肱骨之臣,是在经历国史之乱灭族风波后,还能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中重新站起来,代表起整个范阳势力的一方豪杰

原来,政治权力的中心,从来离她都是,那么近

一滴冷汗,慢慢从少女规整精致的发髻间滑落,砸在那微微晃动的珍珠耳环之上

“到了”

日入时分,未央宫

进了宫城,一切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昏暗不清了起来,仿佛有一层厚厚的纱附着在那红灰色的宫墙之上,隔绝了其中人所有的欢声笑语哀怨悲伤,余留下,奢靡和颓华的假象。

宫墙之高,如百尺危楼,连其间空气都变得凝重黏糊,让人沉沉得喘不过一丝气来,或曰,整个皇宫,本就毫无一丝生气,宛若一尊被高高奉在明台之上,无悲无喜的佛像——不分昼夜得演绎着何为至高皇权,何为,煌煌天威

连候在殿口的宫娥安静得都像是一尊泥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恭敬得作福礼状,端着的长信宫灯将她们的倒影拉的奇长,可再长,都长不过那漫漫宫道。

倘若让温惠呆在这里,她应该也会.....疯吧,天天看着日升日落盼着一个男人的驾幸,那和数着日子等死,有什么区别

唉.....

而冯令灿对于这未央宫而言已是个熟人,被请来‘做客’的除她之外,只有四位世家女郎

李媛华作为内定的彭城王妃,依是来过几次,而这浩浩宫闱对于社交圈只在以固惠安侯府为半径的卢温惠而言,却是未曾踏足之地

而那众人口中的‘毒后’‘妖妇’‘贱人’,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她蓦得,开始有些好奇起来

“渭阳君”

不多时,有一位褐衣女史从汉白玉阶上缓缓走了下来,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极重,声音听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样貌,却与五旬老妪无异

“还有几位女郎,里面请吧,皇后娘娘已沏好了茶。”

三十玉阶百米长廊,每一步都是那么漫长,那么孤独,可又有多少人浴血拼杀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了成为这巍峨宫殿名义上的主人?

而未央宫,早轮换了无数任主人

而它如今的主人,冯后,此时正稳稳当当坐于那珠帘帷幕之后的软榻上,从几个女郎的视角,只能看见她头上的珠玉首饰在烛火的反照下熠熠生辉,带着种物欲得到满足之后,透出的空虚颓废之感

黄裳,金饰,随珠,被层层纱帐遮掩后,也能描摹出一位完美的,一国之母来

“渭阳君,随奴婢来吧”

闻言,紫衣宫装少女缓缓起身,用一种极尽高傲的神情瞥了眼下座的几位女郎,继而在女史的引导下站到了,冯后身侧

纱帘太重,她的面容依是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快要与这华美冰冷的宫殿,彻底得融为一体

“哪位是卢家大娘子?”

第一次听到冯后的声音,温惠脑海里立刻想起两个截然不同的词来,雍容以及,轻佻

长长呼出一口气,绿衣少女缓缓起身,给纱帐后的两人郑重行了一礼

“臣女,固惠安侯长女卢氏,见过殿下”

“听闻,你是庶出?”

冯后声音中忽得带上了些笑意,温惠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轻声答道

“是”

没什么羞于承认的

“.....”

蓦然间,未央宫内陷入一阵令人胆寒的沉默,唯见那烛台还在静静燃烧,轻轻噼啪,那可以称得上微弱的光芒与月光杂融在一起,变成一种深暗至极的蓝紫色,流淌在少女的身上

温惠的另半张脸浸在阴影里,让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的表情,背脊,却仍挺得笔直

“那也是有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得帐后之人,一声嗤笑

“本宫,也是庶出”

逼死了阿姊还能全身而退的那种

温惠也笑,刚想说些冠冕堂皇的奉承话,却忽见那冯后轻轻摇起便面扇,语调上扬,夹杂着清脆而恶毒的冷意:

“有趣,本宫和女郎您一见如故,要不,本宫去跟陛下知会一句,让令尊把您送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

“……”

温惠不言,只静静得等待着帐后之人的下文,淡如水,稳如山

“到时啊——”

黄裳举扇,轻轻往那月亮的位置一指

“这未央宫啊,还又能多只冤死的鬼了呢”!

“砰”

是突然被关上的宫门,沉重的声音如鼓般,狠狠敲在在场四位女郎心间,战栗,毕竟冯氏的手段,在场之人皆有所耳闻

“罢了罢了”

冯后施施然站起身,用便面扇轻轻点着衣领,额前随珠晃啊晃,语气,却一寸一寸沉了下来

“本宫也不想为难你们这些个,无知蠢钝的小女郎,卢大娘子,既然令尊逃到范阳去了,不若就你和本宫去趟太极殿,说句——”

“那二皇子和李家世子是自己技不如人,坠马受伤,与太子,无一丝一毫的瓜葛。”

“夜也深了,你们还要各回各家,不是?”

随声落,又是一阵死寂,无人接话,无人,应答

微惊,冯令灿抬眸看向层层纱帘外静静站着的少女,虽只是个模糊的人形,却也能看出那一份泰山崩于前都不改颜色的泰然自若,一时叫她,忽得有些嫉妒

“那——”

少女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带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倘若硬要形容,那便是,门阀家主,一句抵千军之重

“恕臣女,无法从命”

每天看到有人看就好开森~ヽ(.▽.)ノ

温惠宝宝也要A上去了ing

其实元华对于温惠而言也是亦师亦友的感脚,让她一步一步脱离闺宅礼教的束缚,让她的配得感不断加强

碎碎念:

今天上课时老师提到了个典故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齐宣王问孟子关于“臣弑君”的话题,并提到了武王伐纣

孟子对的那句话高帅啊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同为“人”,君王和匹夫之间其实也没壁垒,都是世俗给的“虚名”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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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宫,纱帐重重烛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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