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还不走.....
温惠轻轻抬眼,入目便是一刹那的缤纷春意,玄晖细碎,称得那袭绯色更多了几分慵懒疏狂,少年宽肩舒展,长身直立,静静得望着她。
看什么看,温惠在心里腹诽,视线慢慢上移,她不免哑然,好家伙,这怎么还擦粉了!?
本朝贵族男子极重视容貌,先有‘傅粉何郎’之典故,后有‘荀令留香’为先范,李僖本就长相出挑,这么一化,便更显得他唇红齿白,长眉入鬓,让温惠不免想起书上那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她真是疯了,才会联想到这句混不吝的诗。
刷得移开自己**裸的视线,温惠耳尖又开始渐渐发烫,她只能在心里不断为自己开脱
“年少而慕少艾,年少而慕少艾,正常正常。”
忽听那佩玉叮咚,原是少年向前一步,在那清冽的松竹墨香下,温惠忽闻到,一丝甜甜的果酒之气。
神色瞬间清明,少女忙后退几步,抬眸看向对面之人,是客气而疏远的话语:
“李公子请自重!”
“姑娘自何处而来,可曾,听到些了什么?”
李僖还在笑,眉眼弯弯,看上去极是和蔼可亲,而那虚伪的笑意之下,是如巨蟒般冰冷的窥伺,带着将人吞吃入腹的威压
和那日花阁清风朗月般的少年,截然不同。
或曰,他本来就是这般模样。
心脏漏跳一拍,温惠的思维被成功带跑,心里瞬间略过千帆思量,从李令妃的话语到公主侍女的奇怪举动,还是,刚刚偷听到的单诉衷肠?
他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是察觉出什么了吗?还是李僖依是,奉命行事?
搞不懂.....但于温惠而言,她只想明哲保身。
四目相对,少女慢慢抬头,目光澄澈得不含任何杂质,坚定异常。
“公子多虑了”
说谎话谁不会,演戏谁不会?
李僖不言,却是更上前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投射而下,将她彻底笼罩在其内,眸中寒光飒飒,温惠都怕这厮会从袖中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间,学着戏文里杀手的模样,宣告独属于她的死亡语录:
“杀人灭口是我本分,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
不能怯场不能怯场……
见她神色泰然自若,过了良久良久,少年眉眼蓦得柔和下来,是如春风般清浅温和的笑意,眨眼间,李僖又变回了那风度翩翩的陌上少年郎,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温惠的错觉罢了
“那便好”
他如是道,微弯腰扶了一礼,仪态优雅至极:
“在下只怕有些无稽之言会传到姑娘耳中,让您,徒增烦恼,既是在下多心了,那某就不便打扰,告辞”
“......”
骗子
他根本不是来试探温惠知不知道,而是,温惠会不会说。
呵,混不吝的人精,温惠才不管那些人的小九九,别把菜刀对准她这条只想混吃等死的咸鱼就行。
还有,少女将视线从李僖的背影上移开,飞快撇了眼小坡上颤动的枝叶。
谁呢?
待两人相继离开后,从山坡灌木丛外蓦得走出三道丽影,为首的紫衣少女昂着头审视起下面的一幕,她不语,身侧的狗腿子们还以为少女心情不好,便开始叽叽喳喳打抱不平起来:
“好一个不安分的庶女,竟会做出这没脸私相授受的事,还是范阳卢氏出来的呢,我呸!”
冯令灿挑了挑眉,不置一词。
“好一个不自量力的庶女,竟然敢和我们渭阳君娘娘抢男人,好大的胆子,我呸!”
冯令灿挑了挑另一边的眉,冷笑出声:
“庶女嫡女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要被送进宫,成为家族固宠的工具,冯氏实在是太需要下一个‘文明太后’了。
“更何况她是范阳卢氏的女儿。”
两狗腿一噎,还单纯得以为是自己拍马屁拍错了方向,在略微思考后继续道:
“我呸!她范阳卢氏自国史之狱后早不如之前煊赫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哪比得上我们太师?”
(其实出名的那几家皆遭重创,也因此实现了一种挺诡异的平衡?)
“是啊是啊,我们渭阳君看上的郎君,还没得不到的!”
“ ......”
见冯令灿还是不说话,场面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听那春风徐徐,枝叶沙沙。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紫衣少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得开口:
“争,郎,君?”
冯令灿嗤得一声,像听到莫大的笑话般,不可置信得又重复了一遍:
“抢男人?”
狗腿子们瑟缩得往后退了几步,她们能感受到紫衣少女周遭的气压瞬间凝固了几个度。冯令灿回过身,神色一直都是那般倨傲,用丹蔻细挑的眼尾睨着她俩,语气凉薄:
“滑天下之大稽,女郎难道生下来就是为了争讨男人欢心不成?”
是,她是很讨厌卢温惠那自持身份故作清高的模样,她是很讨厌家族命运的囚笼,可这并不代表她会用那些腌臜手段去赢得一个皮貌稍好的男人的心,并不意味着她会低三下四求一个男人那虚无缥缈的“爱”。
说白了,要不是有个当仆射的阿爷,有个煊赫的家族,那李僖又算什么东西!
她一直都记得小时随着阿爷阿家入宫谢恩的场景,那天风很大,黄金台上红幔飘,千重珠帘之下,是岿然端坐上首,神色威严而庄重的文明太后。
年幼的天子拱手立在在她的身侧,万千朝臣匍匐于她的脚下,万籁俱寂万马齐喑中,她额前那颗随珠,闪烁着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
阿家低下头凑在她的耳边,耐心得教她唤道:
“叫,皇姑母。”
那竟然是她的姑母!小令灿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以至于身边姐妹的偷笑以及太后后来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她的亲人竟是这个王朝最大的掌权者,而且,还是个女人!
女儿家也有傲骨,也有对权力深深的渴望。
纵江河日下,纵,今时难复往日盛景,可冯令灿一直坚信她们的身上流着同一道血脉,说不定她也可以,只不过需要一个比皇室更好的跳板罢了。
还在平城时,阿父在深夜每每的叹息,就让小令灿清楚得明白
这个世道,恐怕很快就要乱了。
那么在乱世中,有钱有权有兵的门阀,就是她最好实现抱负的舞台。
紫衣少女默默攥紧灌木枝叶,静静感受着那即将刺入皮肉的痛痒感,暗暗下定了决心。
终于,这片树林又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平静,可随着一片落叶的徐徐而下,两道黑影,蓦得出现在这无人烟之地。
“还挺聪明,省去了不少功夫”
杀人灭口的功夫
一人如是道,另一人撇了她一眼,没好气得出声:
“李氏世子挡着,搞得你真听见了一样,走,复命去。”
别让殿下等急了,亲自杀上门
“冯四娘?”
有惊无险,回府的马车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氏听到温惠的低声询问,带着些好奇抬眸。却见少女神色郑重,如墨般漆黑的眼中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她便知,她是认真的。
“那女郎我倒见过,说来也巧,他家这么多女郎,却只有她眉宇间和那位有几分相似,可惜了。”
那位自是指那如云般笼罩在魏朝乃至历史长河中的文明太皇太后,温惠也多次从旁人口中听到过她的丰功伟绩,较之宣太后利用儿女情长和吕后一为得打压刘氏和功臣集团,她的人生,却总与政治,改革,民族交融这些本和女人扯不上关系的词息息相关。一身历三帝,波澜壮阔至极。
车身微微得摇啊,温惠低下头,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难怪太后驾崩后,太师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闻此,李氏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带着明显的讥嘲:
“哪能呢,陛下让他守旧都,他还乐得自在,何况他手里还有太子,他们这些人啊——”
“哪里真正得看得起过女人。”
李氏眼中摇晃着温惠看不懂的情绪,当时年少的她也只单纯得以为,阿家是在谴责冯太师乱嫁女儿的情节,毕竟正常人家谁会见着女儿有失宠的迹象,就眼巴巴得送一个又一个的女儿入宫,将前者活活害死都不曾过问。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卢李氏跟李僖不同,她倒底是将温惠一步步带大的阿家,正因为并非亲生,这十余年来的谆谆教诲便更是难能可贵,她倘若存心想害她,她若是个善妒的人,温惠根本活不到今日,更不会长成亭亭玉立,人见就夸的范阳卢氏长女。
她应是幸运的。
“阿家,你可知.....乐浪公主为何人否?”
是意料之中的沉默,李氏深深得看着她,良久良久,方闻一声长长的叹息。
“也罢,你是长女,还是要晓点事才好。”
她倒也没去追究温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只略微疲惫得撑了撑太阳穴:
“这位还算是个省事的,倒是,你四兄那个。”
很少能碰到让李氏都头疼的人,但元嫣肯定是其中一个。
“你二姨郑家的女儿在宫中当娘娘,这也原不是什么秘闻,这济南公主的母妃与高贵人素来交好.....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两碗毒酒,两条性命。”
“那高氏是从高句丽逃过来的,虽说自称高顾之后但倒底是外族,可这济南公主的母妃,陛下也不管吗,他们家也肯依?”
“什么依不依的,又不是大族出去的,再说,谁敢动当年的冯家。”
李氏笑容里的嘲讽意味更浓,只听她徐徐道:
“那时济南公主只有4岁上下罢,看着自己母妃在眼前被灌了毒酒咽了气,她不顾还下着大雨就一路狂奔至未央宫......”
可等她满身湿漉泥泞得爬上玉阶时,却见自己的舅父满脸笑容得从殿内走出,甚至还‘宠溺’得蹲下身,拂了拂小人眼角的泪花。
【你母妃可是立了大功】
“封了官,赏了钱,他们当然知足了。”
这本就是他们送女儿入宫的原因,只要结果一样,他们才不在乎过程呢,死了个人?这乱世天天都在死人,更何况........
“后来这济南公主就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一是落下了心病,二来,变得颇有些疯疯癫癫的。”
“.......”
温惠倒吸了一口凉气,可她除了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悲凉,又能说什么呢?
皇权向来如此,她微微坐直了身,突然很没骨气得想:
范阳卢氏为她架起了一座上好的朱墙,隔绝了外头的腥风血雨,使其能居于春山之中,至少不必像她们一样,游荡于虚伪的繁华,却时刻要提防于悬于自己头顶的那方利剑。
马车摇摇晃晃得向前,少女咬咬唇,想罢,崔氏的事情,还是问问自己二妹好了。
女主心境会慢慢成长的,到后面参与到政权中,就根本不会纠结这些嫡啦庶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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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争男人?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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