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是能预想到场面应该会很尴尬。
起码林憬做了挺久的心理建设才敢登门。
一整个晚上他都是思考，怎么问，问什么，见面第一句话开场白说什么，万一他态度不好怎么办。
以及，最重要的，到底是不是私生子。
林憬深呼了一口气，早上十点才磨磨蹭蹭地准备前往。
二婶那边给的地址是深南路附近的老式住宅小区。
这是一个地段还不错的老房区，两年前就已经传出了拆迁的规划，但是到现在方案还没有实时下达。
不过也是早晚的事了。
B12栋五楼501，门口站着两个看起来就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一个一身潮牌，身上带着不少叮叮当当直响的小玩意。
一个一身西装，只差把一丝不苟写在脸上的成功人士。
这对奇异的组合惹得买完菜回来大妈直盯着看，在上楼的时候频频回看还险些摔倒。
“所以你为什么也跟着来了？”林憬转头问向身旁的于淮。
“我也很想知道真相啊。”于淮摊手。
林憬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你闲得慌吧？”
“可不是嘛。”于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与八年未见的前男友重逢，多么感人的场景我怎么能不在呢？”
说完，摆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你觉得他比我厉害。”
于淮的自我感觉向来良好，对林憬这个前男友兴趣很大。
林憬：“……”
“快敲门啊。”于淮催促道。
“别吵、别吵。我还没准备好呢。”林憬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
于淮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然后“啧”了一声：“前男友而已，怂不怂啊你？”
“你是不会懂的。”林憬点燃一根烟，闷闷地说道。
“嗯、嗯，让我来猜猜……”于淮摸着下巴：“你很爱很爱他，当年分手是因为父母的阻挠？也许你的父母早就知道了前男友与二叔的关系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拆散你们，你们虽然彼此深爱着但是却……”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憬打断于淮的话：“当年是我说的分手。”
“被威胁的？”于淮脑子转得很快，一出家长棒打鸳鸯的剧本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不。”林憬脸色微变，悒悒不乐地说：“性格不合。”
于淮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我们在一起了三年，从高一到高三，考完就分手了。”林憬沉吟片刻：“我当时对他是一见钟情来着，但是他成绩不好……不，他很聪明，就是……”
“咯吱——”
随着“咯吱”的声音的响起，门也从里面被打开了，如同白茗给林憬的照片一样，白背心，花裤衩，只是没有穿鞋。
那人表情淡漠，语气平静，对前男友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没有一丁点的意外之感：“老房子，隔音不是很好，有事进来说吧。”
“……”林憬一惊，烟险些从指间掉落。
“不用换鞋，没有多余的拖鞋，直接进来吧。”江寒自己穿上了双拖鞋说道：“还有，烟……灭了，我不太喜欢闻这味。”
“哦？哦好的。”出于礼貌，林憬连忙掐灭烟头。
身后的二世祖，不屑地发出一声“嗤”声：“你去我家从来不会掐烟。”
又手贱地戳了戳林憬的腰，挤眉弄眼：“都分手了还那么听话。”
“那是因为你自己也抽烟。”林憬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威胁，跟着进了屋。
独居男人的房间实在算不上干净，到处散落着报纸和书，以及吃剩的外卖盒，喝光的怡宝瓶子，还有……丢在沙发上的内裤。
江寒连脸色都没变，简单地将沙发上的内裤和茶几上的餐盒清理了一下：“请坐，抱歉，家里没有茶，可乐喝吗？”
林憬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坐。”江寒拉了张椅子坐下，让林憬和于淮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
……
寂静。
“那个……”
“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憬与江寒的声音同时响起。
“呃……”
“你说吧。”江寒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对比起林憬的见前男友的尴尬，他反而像是对待一个路人甲一般。
语气淡漠又疏离，不带着一丝情绪。
意识到这点的林憬突然一股郁闷之感涌上了心头，他抿了抿唇，打好的草稿全部抛之脑外，换了个较常用而又不失礼貌的开场白：“……这些年，你还好吗？”
江寒怔了怔，没有想到林憬会这么问，如实回答：“还行。”
……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于淮抠了抠脸，开始怀疑自己跟来是不是错误的，这两个人也太尴尬了。
倒是江寒，回答完问题后见林憬也没什么其他想问的事情，自己拿着个手机低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又是长达十多分钟的沉默。
林憬舔了舔唇，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江寒……”
听到林憬的声音响起，江寒抬头，顺手将手机放到了口袋里：“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一些没必要的话就不必说了。”
好像在赶人一样。
听到这话，林憬心里突然堵得慌。
他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会，问道：“这地段挺好的，是你家吗？”
江寒若有所思地盯着林憬一会，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有人雇我看房子。”
“雇？！”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江寒掀起眼皮，表情没什么异样，就等着林憬继续说话。
林憬：“雇……是什么意思？”
江寒的手上玩着个矿泉水的瓶盖，闻言语气未变：“有人出钱请我看房子，白纸黑字，要看吗？”
林憬直觉江寒在骗他，但江寒的表情实在是太坦荡了。
他又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寒：“八年前。”
……
林憬眉头紧锁。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着说道：“虽然说这个老房区之前就传出要拆迁，但是这不过是两年前的消息，你说八年前……我二叔就每月花钱雇你看这房子？”
江寒神色未变：“我有合同，要看吗？”
说完就自顾自地走进了卧室，没过多久，拿着两份合同走了出来。
“一共两份合同，五年一签。”江寒将合同递了过去。林憬与于淮一人拿了一份。
林憬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放下了合同，对江寒说：“合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不对，不对。”于淮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么个破房子，没有必要专门雇人来看。”
“那你们得去问你们二叔了。”江寒说：“我只是个打工的的。”
江寒似乎并不怎么想配合。望着他的脸，林憬心底突然升出了这么个想法。
耳边，于淮就“这个房子需要专门雇人看吗”的问题和江寒杠上了。
确实，一般来讲需要雇人看房子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别墅，或者是拆迁户雇人看房子和拆迁办的耗着，但是江寒这两种情况都不属于。
再说了，二叔名下不少房产，他从来都不雇人看，唯独这间，确实可疑。
江寒倒是一直都心平气和的有问必答：“我签过合同的，白纸黑字，雇佣关系，至于为什么，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是二叔掩人耳目的手段？”于淮突然想到，将目光转向了林憬：“为了保护私生子。”
林憬：“……”
“私生子？”江寒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原来前些日子调查我的是你们？”
林憬看了于淮一眼。
于淮惊讶：“你知道你被调查了？”
江寒“嗯”了一声，又补充道：“巧了，你们找的私家侦探是我兼职的事务所。”
于淮张了张嘴，听到江寒刚刚的话突然来了兴趣：“侦探？”
江寒对这两个词没有任何的反应，目光望向了林憬，问道：“你也这么想？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质问二连。虽然确实是因为这个目的才找上门来的，但是林憬却没来由的心虚。
江寒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你们有钱人保护私生子的方式还挺奇特的。”
“行了，等一会。”江寒似乎不想再跟两人耗下去了，他站起身走到书架旁边，翻了一会，拿出一个相框，放在二人面前：“虽然我没见过老板，也不认识你二叔，但他总不会长这样。”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合照，尤其是照片上的男人，和江寒长得尤为相像。
江寒继续说道：“这我妈和我爸，基因如果没有突变，科学能证明我的清白。”
林憬拿过照片，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江寒，下意识说道：“你爸比你还好看……”
“……”江寒礼貌道谢：“谢谢，他听到一定会很开心。”
江寒伸手将照片要了回来，倒扣在桌面上：“那么现在呢，还有什么事吗？”
看过照片之后江寒的清白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了。如他所说，只要基因没有突变，科学能替他做主
但……
好像还是有点问题。
林憬蹙眉。
“我觉得很可疑……”于淮缓缓开口，转头望向林憬，又望向江寒：“你不觉得吗？难道你们为什么都不想知道二叔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林憬盯着江寒。
江寒无视两人的目光，摊手：“我只是个打工仔，我不知道。”
“你就没点求知欲吗？”于淮问道：“二叔莫名其妙雇佣了你八年，你都没去想过原因吗？”
林憬低头看了看手表，那边于淮一直追问着江寒。
但是江寒一直是不为所动的样子。
真是一次糟糕的重逢啊。
而且……
林憬盯着江寒的脸直出神。鬼使神差地，林憬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明明以前都很不耐烦的……
林憬的喉结上下滚动，略带忐忑地开口：“你要是想知道，你能不知道吗？”
“……”江寒沉默片刻，然后平静地说：“你知道的，大脑太久不用是会生锈的。”
林憬抿了抿唇：“可我想知道，成吗？”
房间顿时重归寂静。
半响，江寒才开口：“行。你想从哪里开始？”
“都可以。”林憬低声回答。
江寒点头，回忆了一会，然后说：“八年前，也就是我高中刚毕业那会。刚开始在给人看场子。没过多久，大概三个月左右吧，我记得那天应该是傍晚，大约六点左右，雨下得很大，一位穿着西装中年男人找到了我，开着一辆卡宴，应该是特意来找我的，毕竟下那么大的雨，也不可能是路边见到了我觉得可怜，然后下车来找我吧。接下来说要给我介绍工作，我当然同意了。没过多久，那位中年男人和一位顾姓的律师来找我，签了合同，之后我就一直在这看房子。”
于淮：“中年男人是二叔？”
江寒：“应该不是，说是帮老板做事的。”
那就是吴叔了，林憬猜想。
“记得还挺清楚。”
江寒的这段回忆很清楚，包括甚至包括一些很微小的地方。
于淮有些不相信有人的大脑能保存那么久的回忆，又想起林憬说的江寒比他强，不服气地哼哼两声：“你该不会连那天晚饭吃了什么都记得吧？”
“快餐，豆腐小炒肉加炒空心菜，七块钱一份。”江寒有问必答。
“……”
于淮被噎住。
“他过目不忘。”林憬替他解释。
江寒闻言有些诧异，解释道：“倒也不是过目不忘，虽然八年时间是挺久的，但是只要记起一点细节，后面的细枝末节也能顺势带出来。”
“…………”
“等等……”于淮的声音有点弱：“你的意思是，你记起来一些大概然后就能回忆起当天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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