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切实实坐在房间里面，徐沉看着房门大开的客房，明白张助理刚才的话不是和他客气，而是确实将黄姨的事情接手处理了。
东西放下没多久，顾其就把手机亮出来：“我点了麦当劳全家桶，大家不要客气，今天我请客，苏培元买单！”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和苏培元商量好了吃什么，这下点好了才说。
徐沉看着胡晨梁：“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再三被问起奶奶的病情，胡晨梁也不遮掩了，眼圈很快就红了，说道：“医生说建议保守治疗，让她开开心心的也许还能熬的久一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又很快擦掉眼泪，笑了一下：“没事，沉哥，现在我有稳定的兼职，你还借我一些钱，根本就不用担心花销，再说了，我奶奶最在意的事情就是我的学习。前两天苏培元给我辅导小考我进步了十几名，奶奶高兴地坐起身子吃了一碗饭。”
“我和她说，医生说了她的病没有大问题，就之前没有钱拖久了，只要后面好好养着，能养回来。”说到这，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抽噎声，泪水也终于留下来，靠着徐沉：“沉哥，我恨不得自己跟你一样，能够聪明的想进步多少就进步多少，这样我奶奶也就不会不放心了我了。可是我又害怕，我太让她放心，她就丢下我走了。”
“医生说，她现在每活一天，都承受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剧痛，我还不能安慰她，还要控制住止痛药的剂量，有时候觉得，我想是死亡的帮凶，一点点剥削掉我奶奶对这个世界的快乐记忆。”他一句接着一句，好像要把徐沉不在这段时间所有的不安和害怕都释放出来。
听到徐沉受到袭击的时候，他几乎是端不稳手中的盘子，那一天干活光酒瓶子就不小心摔了三个，奶奶的身体已经像是定时炸弹一样压在了他身上，本来就紧绷的神经经不起一丝颤动。
徐沉拍了拍他的肩膀，胡晨梁的不对劲是苏培元和他说的。他们一起去医院拆线，苏培元拿出手机说道：“不知道你在里面是不是被限制了，你结束给胡晨梁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在之后的拆线过程中，明明他自己都不太敢看，还是拿着手机录像。被护士姐姐调笑：“徐沉，你的黑历史都被记录下来了！”然后发送给胡晨梁，并且附上解释：“没事没事，拆线了，现在看着有点丑，后面好好护理应该就会淡化了。”
就是因为他的做法，打电话的时候，徐沉还没开口，胡晨梁就快速接话，依旧是以往的开心乐观，两个人快速聊了两句，就结束了话题，好像是害怕再说下去就会暴露什么一样。
胡晨梁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看着顾其接起外卖电话，抬手擦了擦眼泪，自告奋勇：“我和你一起下去拿。”
小区因为袭击的事件，现在所有的外卖都送到了保安亭，业主自己下去取。
两个人的离开好像也带走了最后一点温度，徐沉看着旁边的苏培元，身上强装的最后一点冷静也消失了，他整个人靠了上去，像一条蛇一样缠着面前的人，将头埋进颈窝，声音闷闷：“苏培元，真的到这一天了，我以为我会足够坚强的。”
苏培元小心地耸起肩膀，小心避开徐沉的伤口，抬手环住了徐沉的肩膀：“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感受着脖颈上的凉意，他明白这种复杂的情绪只能让徐沉自己消化，自己能做的不多，也就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两个人依偎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照出空气中的灰尘，仿佛有金色的小精灵围着他们翩翩起舞。
徐沉出生就在这里，也就是有段时间房屋改造进行了翻新装修，住在了别墅，其余所有的时间全部都在这一个房子里。房子里的人来来往往，但是只有他留在原地，同这间屋子一起消磨着时光。
现在就剩他一个了，房子也终于属于他一个了。可是他要这个房子有什么用呢？用来盛放无处安放的灰尘吗？无处安放的他，最终还是被遗弃在了社会的海洋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苏培元，只恨不得两个人揉成一个人，从此以后再不分离。一秒、两秒，他推开了苏培元，从收好的包里拿出之前递给苏培元的东西，说道：“你在这里签个字，帮我代为保管一下这些东西。我们家现在不是很安全，加上我也不是整齐的人，你在一中一个人一间宿舍，你帮我收好。”
苏培元没有异议，收下了东西，点头答应道：“好的。”他没有在意徐沉给了他什么，以为又是和之前的一样的东西，只希望徐沉能够从情绪中走出来，不要再陷入到自我怀疑和内耗中。
徐沉将蛋糕放在了餐桌上，离开之前，桌面还是黄姨为他准备的餐食。现在看着蛋糕上了刺眼的生日快乐，只感觉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他成年了，却又好像是被抛弃了。
也许就不应该过这个生日，他不是受父母期待出生的小孩，而是罪恶的种子，现在成长到现在，全靠那个父亲的仁慈。世界上让一个孩子消失的办法千千万，可是他还是高抬贵手留了他一命。
□□犯的孩子。
还不如不出生在世界上。
从这个结果来看，他之前的纠缠和跟踪，又和自己的生父有什么区别呢？
他喘了一口气，空气中的干涩灰尘被吸入鼻腔，激得他不停地打起了喷嚏，好像要将胸腔内空气全部逼出去才作罢。但是手上动作没停，试图解开蛋糕上的丝带。几次错过，都没能成功打开。
苏培元走上来，一只手握住徐沉不住颤抖的手，另一只手在徐沉的背上拍着。
但是喷嚏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个接着一个。脑海里的回忆也一个接着一个，清晰地割着他的眼睛，流出眼泪，他弯下腰掩饰。
医生进了监狱以后，他戒了药，这是一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后他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去见父亲。真的见到的时候，父亲的眼神十分复杂。那时候只以为父亲是因为他的成就不可思议，但是现在看来，也许父亲心想的是，不愧是疯子的孩子，也是一个疯子。
他确实是个孤儿，好遥远的记忆啊。
头忽然剧烈地疼了起来，一些东西像是雨后的植物，疯狂想要突破跑出来。那些东西，那些情感，那些人，此时此刻，都像是泡沫一样膨胀起来涌出来占据着徐沉的所有思绪。
挥开苏培元扶着他的手，徐沉冲进了卧室，哆嗦着手拉开抽屉，摸索着一瓶药，颤抖着打开，也不看名字也不看说明书，直接往自己的嘴巴里面倒，被冲进来的苏培元一巴掌打掉在地上，瓶子里的白色药片在地上洒了一地。
“徐沉，你想干什么！你看清楚你吃的是什么！”苏培元将徐沉摸索的手按住，怒吼道。他就是瞥了一眼，药瓶上熟悉的包装让他心头一机灵，没想到徐沉手里竟然还有留存的药。
徐沉仰躺在地毯上，呢喃着：“苏培元，我不会好了。”
苏培元看着情绪一顺便改变的徐沉，直接身后按住了徐沉的脖子侧面：“我看你现在好得很，想干啥干啥，自己说的话都不算数。你要是嫌我管得多，我就不管了，不要做出我好像强迫你一样的，徐沉，我陪你，什么事情都能过去的。很快就要考试了，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毕业以后，天高海阔，我们那里不能去？”
徐沉看着天花板，“过不去的，苏培元，别靠近我。”
“徐沉，你，”苏培元看着徐沉拒不配合的姿态，抬手就给了徐沉一巴掌，可是到底还是没有骂出那一句，而是直接起身，将徐沉滚到一边，用地毯将散落的药片都裹起来，顺便检查了抽屉，将毯子拿出去。看着地上的徐沉：“我等你从情绪里走出来，别说丧气话，这不是我见过的徐沉。”
可是一走出卧室的门，苏培元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走进卫生间，将药片全部抖进马桶，药瓶丢尽垃圾桶，地毯丢在地上。他没忍住一下子坐在地毯上，泪水终于克制不住。
胡晨梁和顾其进屋的时候，一下子就察觉了房间内过于安静的氛围，还没警惕起来，就见苏培元从卫生间里出来，避着他们的视线说道：“你们先拿出来吧，我去喊徐沉。”
他们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蛋糕也沉默的分吃掉，临走前，徐沉低着头说道：“我们英语竞赛见。”错过了苏培元唇角乍现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如同往常一样。
顾其跟在徐沉身后，纠结的不知道该不该问，眼看着就要踏进校门，还是没忍住问道：“我们去拿外卖的时候，你是不是把苏培元惹哭了？”
徐沉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巴里奶油的甜味，说道：“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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