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就默默看着,既不说话也不催促。见此刻娃都齐了,示意后面跟着的仆妇接过两个小包袱,这才转身引路。
留下的大人们一个个脖子伸的老长,扒着院门向外望,恨不得能望穿院墙,直接看进内院。
一路行来,沈壹壹懒得理会桂姐儿挑衅的目光,她边走边打量四周。
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沈府对她们的一次单独面试。
只是,这面试项目也忒刁钻了点吧。洗澡?估计是在你坦坦荡荡的时候问话,好让你坦白从宽吧?
谁想出来的招数,这人也太阴险了!
谁让她们来洗澡的,可真是个大好人!
泡在温热的水里,沈壹壹差点热泪盈眶了。
好舒服啊!原身有多久没洗澡了?反正肯定不止她穿过来的这四天,她浑身都痒痒了。
刚才来到内院的厢房,一个圆敦敦的中年妇人诧异地扫了眼沈壹壹头顶的大黄花,旋即端正了表情,问她们谁先洗。
水汽氤氲的木桶旁,桂姐儿见那妇人一脸严肃,瑟缩着没有马上开口。
沈壹壹就很高兴的当了第一名。
倒不是她想出这风头,她只是不想接着用别人的浴桶。
而且万一就一桶水,只加热水不换水,那多糟心。所以果断选择第一个洗。
桂姐儿她们只留下一个记恨的小眼神,就被带去南侧间蓖头发了。
北侧间的门一关上,沈壹壹就迫不及待开始脱衣服。积极且毫不见外的表现倒是令妇人有点惊讶。
沈壹壹心道,无论泳池的更衣室还是学校的大澡堂,有上百人在姐都洗过,反正都是女的,怕啥!现在人都快臭了,谁也不能阻止她洗这个澡!
妇人主动帮她挽头发时,沈壹壹就一万个拒绝。
怎么洗头和洗澡还是分开的?
用香粉篦一篦?
不不不!她头发都脏到打结了,必须好好水洗!
沈壹壹觍着脸表示不用了,她就想现在顺便洗个头。
被称作童嬷嬷的妇人倒是挺好说话,闻言就拿了皂角帮她搓头发,还夸她头发养的好。
这位童嬷嬷打扮的极为素净,通身上下半点装饰都没有。但那双手柔软而不粗糙,尤其指根处还有明显的戒指压痕,让沈壹壹肯定她不是个普通仆妇。
反正沈壹壹没有冒充人家女儿的意思,除了这几天的蹭吃蹭喝,她对沈府可谓无欲无求。
因此,对这位面试官不着痕迹地问话,沈壹壹在不穿帮的前提下,能说的她都回答的坦然,况且她知道的也确实不多。
恋恋不舍地从开始变凉的水里出来,沈壹壹无奈地又穿上刚才的脏衣服。
童嬷嬷愣了下,看她垂头丧气的,还主动解释,说府中实在没有这么小的女孩衣服。连声音都和软了些。
然后她招呼人来换水,领着沈壹壹去了南侧间。
桂姐儿和念姐儿已经蓖完了头发,都重新梳的整齐,正由那个叫红儿的丫鬟陪着吃点心。
见沈壹壹进来,原本很是拘谨坐着的桂姐儿盯着她的衣服,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讥笑,才站起身挺胸跟着童嬷嬷走了。
红儿早就知道这件事,眼中有着怜惜,主动拉沈壹壹坐下,帮她擦拭湿发。
得,又收到一份同情。
沈壹壹甜甜笑着道谢。
其实,她没这些人想象中的尴尬,只是单纯嫌弃衣服太脏。
毕竟她想得很清楚,如果你16岁每天穿着脏衣服,那还有可能是自己的问题,懒和穷总归占一样。可如果是6岁,天天只有脏衣服穿,那是谁的责任就不言而喻了吧?
沈壹壹既没有玻璃心,又不想替胡四财那对极品夫妻遮掩。
相反的,如果有用的话,能以舆论压力让那两口子改善点儿她的待遇,再这样穿半个月——呃,还是十天吧,她都愿意啊。所以她根本不觉得难堪。
童嬷嬷不知道这些,看她一派淡(皮)定(厚),还暗赞这丫头心性委实不错,丁点大的孩子,受了委屈倒很是沉稳。
这个叫红儿的小姐姐远没有刚刚的童嬷嬷老练。那两人离开后,沈壹壹跟她聊得倒是轻松愉快。
旁边坐着的念姐儿也不插话,只是嘴就没停过。口里含着饴糖,手里还抓着一把。
糕点大约实在吃不下了,就堆在自己面前护着。沈壹壹偶尔拿点吃的,她都会警惕地抬眼确认下。
桂姐儿不知是略泡了泡就好了,还是不用洗头发省了大把时间,不到两刻钟,就听到外面传来童嬷嬷交代人送她回去的说话声。
念姐儿去洗澡时,还抓着糖不肯放手。童嬷嬷见劝不动,就找了条帕子,让她包了一包。
这位洗得更快,不一会就抱着糖被送了回去。
沈壹壹听到动静,连忙跳下椅子也准备告辞。
红儿摸摸她半干的头发:“莫急,再坐会儿。”
刚进屋的童嬷嬷见她这才多久就开始偏心了,不由嗔了一眼。
红儿抿起嘴,朝她讨好的眨眨眼。
童嬷嬷刚才对沈壹壹的印象不错,于是也道:“姑娘的头发还没干,仔细吹了风。再待会儿不妨事的。”
沈壹壹就顺水推舟地又坐下来。
她当然不是和念姐儿一样舍不得糖果,而是她终于知道了现在所处的时间地点——大雍朝,元和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一,这里是青州府的安阳县。
她那待认证的爷爷,就是这里的县丞,两年多前死在了任上。
她那待认证的爹是个秀才,扶灵回了祖籍眉州府清河县安葬。在老家守完二十七个月的孝后,前几天才回到这里。
穿越四天了,太不容易了!
她这个打听消息的进度,估计能在绿江排名倒数了吧?
对不起,我给穿越的姐妹们拖后腿了!
因此,就算知道有童嬷嬷的加入,聊天难度会陡然上升,她也舍不得走,贪心的、小心翼翼的想知道的再多一点。
等头发彻底晾干,日头已然西斜。
红儿帮沈壹壹仔细梳好头,犹豫着拿起那朵已经半蔫的丝瓜花:“这个——”
沈壹壹连忙摇头:“不不不!麻烦姐姐找个地方扔了吧,我就不戴了!”
开什么玩笑!这花快有她半个脸大了,顶在脑袋上看着蠢死了,她才不想戴呢。
刚才之所以没拿掉,是因为在人前不想驳了胡四财他们的面子。
毕竟过几天就得回村继续跟着那俩人讨生活,要是被牛氏记恨上可就不妙了。至于会不会影响她在沈府的印象,沈壹壹表示无所谓。
当然,现在有机会回归正常人的装扮,她还是挺乐意的。
“老爷回来了!”
随着外面的仆妇通报,童嬷嬷和红儿都有点惊讶:“今天怎么这样早?”
沈壹壹好奇的往外看去,就见到一个身影正从屋前的廊庑走过。
隔着窗纸看不到具体相貌,隐隐约约只能看出这位沈老爷身形端正,不是个胖子。
男主人回来了,沈壹壹不打算留下讨人嫌。她再次提出告辞,这次果然顺利离开,无人挽留了。
童嬷嬷见她走得干脆利索,刚刚也只是瞥了一眼,没闹什么幺蛾子,倒是又满意了几分。
后倒房,中屋。
“竟然只是包点心!还是她自己要的!你瞅瞅她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就知道吃,老娘我饿着她了?”
饿是没饿着,可也真没给啥好吃的啊。张嫂子心里嘀咕,嘴上还要安抚气急败坏的大姑姐:“念姐儿才五岁,小娃子哪有不贪嘴的?没人会跟个孩子计较这些的。”
张大郎看着扔在桌上摔散了的点心,心疼地直咂嘴。可从小的教训告诉他,自家的女人们发火时,千万别凑过去。
他悄悄捡起几块掉在地下的饴糖,溜进内间。就看到小外甥女缩在隔断后,正哭得一抽一抽,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张大郎笨拙的摸摸她的头,塞了块糖过去。
一大一小就这样蹲在地上默默吃起来。
后倒房,东屋。
屋内的空气几乎凝滞。
桂姐儿一个人坐在床边,梗着脖子,就是不去看对面的外祖母和小姨。
丁老爷子独自坐在外间,双手扶膝,沉默不语。
丁菊忽然起身,快步来到窗前侧耳细听,然后扭头悄声道:“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丁老太算算时间,叹了一声:“两个多时辰啊。”
闻言,桂姐儿眼圈一红,握紧了拳头。
丁菊看着丁老爷子:“爹,这么长时间,该不会——该不会吴夫人只见了她吧?张家那小丫头还得了包赏呢,可咱家——”
桂姐儿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开口道:“就算我不争气不受待见,你急什么!有你什么事!”
“你!娘,你看看她!”
“桂姐儿,可不能这么跟你小姨说话。”
“本来就是!我爹是我娘的,跟她有什么相干!”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丁菊毕竟还是个大姑娘,当下被外甥女挑明了心思,脸皮都烧起来,一时也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莫哭莫哭,”丁老太挨着桂姐儿坐下,轻拍她的背哄着,“好我的姐儿呀,以后可不敢这么说了!你娘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你嫡母都不能说这个话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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