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唐上阳宫
武则天这些天看天幕已是看得怡然自得。
偏偏天幕播放到狄仁杰，武则天看到满屏的“君臣cp”“女帝和宰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若是往日，她必定不以为意，付之一晒。
可眼下，天幕中的另一个人是狄仁杰。
狄仁杰呵，她那样信任他，敬重他。
最后，神龙政变的五个罪魁祸首全都和此子有关！
这叫她如何想？
武则天冷冷一瞥，眼中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嘲讽。
她转念一想，哼一声：
“这样有趣的东西，自是要坐着慢慢欣赏。”对宫人道：“去搬五张椅子来，让五位狄大人的好学生好生看看。“
此次神龙政变的发起者五人张柬之、崔玄暐、袁恕己、桓彦范、敬晖全都是狄仁杰推举的，私下里，这五个人叫狄仁杰老师。主事之人张柬之，更是经由狄仁杰两次推举，武则天才答应启用。
这五人第一次策划谋反时，窗外打雷，五人道：“定是狄公显灵，提醒我们这次不要冲动。“足见他们五人对狄仁杰敬若神明。此时武则天这般举动，无异于对五人的羞辱。
一会儿，五张春藤椅真的搬来了。
崔玄暐愤恨不已，正要开口，张柬之按住他肩膀：
“谢陛下赐座。”
眼神示意，领着五人坐上椅子。
武则天又道：“看了几天，其他爱卿也累了，皇儿，你便让他们都回去歇息罢。只留下这五位社稷功臣即可。”
这样一来，羞辱意味更加明显。
张柬之此次策划神龙政变成功，胸中本就存了一股骄矜之意，又见武则天垂垂老矣，还被软禁，就有几分轻慢之意，武则天这样说，他当即抬头望向李显，意思是让李显阻止。
李显却回避张柬之的目光，对武则天恭敬道：“谨遵则天皇帝旨意。”
其他大臣对狄仁杰亦是敬重，听到武则天这样下令，都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谢恩，叩拜后速速退出上阳宫。
一时间，上阳宫只剩武则天、李显、五臣。
这五个人中，袁恕己、桓彦范实在不忍观看，便低下头来。
武则天道:”怎么？敢做不敢看？“
又对宫人道：”去，把春藤椅换成躺椅，让他们好好看，尽情看。”
一时，五张软榻真的搬入了上阳宫的院子，替了春藤椅。
这样一来，武则天看起来不仅对五臣不满，也对过世的狄仁杰有几分不满了。
张柬之恨恨地望着那软榻，身旁袁恕己忽然大声对武则天道：
“陛下，其实狄公他生前对您——”
张柬之之伸出手来拦住袁恕己：“闭嘴，则天皇帝命咱们躺着看，咱们就躺着看。”
五臣都躺了下来，这样的角度只能望着天幕，躲也躲不开。
几乎是被强迫着完整看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一些些绝美的GB文学》《BE触不可及||武狄怀曌cp（背德有车慎入）》《亦敌亦友，鱼水君臣》……
尤其是看到他们敬爱的狄大人在武皇的威逼引诱下不得不屈从的片段，五臣闭上眼睛，流下屈辱痛苦的泪水……
对比五臣，武则天这边可谓是意态闲闲，浑不在意，如果手边有瓜子，她甚至可以和人讨论剧情。
这时，武则天看到天幕中划过一行小字：
“id治：……当朕是死的？”
她噗嗤一笑，自语道：“真像……”
李显也看到了这行小字。
李显看见母亲笑了，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便也吃吃一笑。
他记得之前被召回长安后，母亲召见他，对他道：
“皇儿，朕看中一人，可与你为师：此人刚直不阿，又充满圆融之智，若得他辅佐于你，朕走得也心安！”
李显心头一震，脑袋嗡嗡作响，知道先前摇摆不定的母亲此时已下定了决心，当即道：
“此人在哪，儿臣即刻拜见。”
便见母亲神秘一笑：
“若是直接拜见，他定会以为朕拗不过他，才传位于你，不免骄傲自得——朕见不得他翘尾巴的样子，你躲在帷后，等朕唤你，你再出来。”
然后，他躲着，便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阔步进前。
母亲问他对江山究竟应该传给李家还是武家，那男子朗声道自然是李家，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到激动处，眼睛紧紧盯着母亲，好像唯恐母亲露出一丝犹疑。
便在这时，母亲狡黠一笑：
“皇儿就在这里，你亲自对他说罢。”
母亲走到帷帐后，将自己拉了出来，把他的手交在那男子手中：
“还卿储君！”
后来，李显回思那日的安排，无比钦佩母亲拉拢人心的智慧：
狄仁杰当着自己的面，既亲口推举李家，往后唯有忠心辅佐，否则就是打了那日之事的脸。
而自己听到狄仁杰为李家极力争取的话语，定然也会对狄仁杰生起亲近感激。
母亲为他铺排未来的帝王大业，可谓操碎了心。
爷爷李世民对父亲李治也用过此法：李世民认为李勣可用，便先贬李勣，等李治登基，再让李治亲手将李勣接回，以此让李勣对新君李治感恩戴德。
母亲是想再全一对君臣佳话。
可狄仁杰当时的眼神，比之君臣，多出了那么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当时见自己走出帷帐，万分惊喜！便立刻看向母亲，因为一时激动，他的眼底泄露出一道光芒：
是对母亲由衷的欣赏。
他看着母亲的脸，满眼的笑意。
……
……
……
谁料世事无常，狄仁杰被母亲安排得明明白白，最终却走在母亲前头。
李显想起狄仁杰当时看向母亲的目光，他忍不住想：
若是狄仁杰今日还在，他看到天幕，会怎么想呢？
**
地府
李治喊出那句：“媚娘，他死你无法独活，那朕呢？！！”
果不其然，天幕上又显示出这句话。
弹幕马上“哈哈哈或或或”铺了满屏，到处是幸灾乐祸的欢乐笑声，李治脸涨得通红。
天幕开始播放《怀英走了，叫我如何独活||怀曌凄美向》。
随着一声痛哭，天幕中出现武则天悲痛难抑的脸。
宫人跪在武则天身前道：
“狄大人过身，陛下也要节哀才好。”
武则天哭叹：“朕的朝堂空矣！”
日月更替，武则天罢朝，三日未出殿门。
天幕开始闪回，播放的都是一些武则天对狄仁杰敬重礼遇的细节：
原来她不仅仅会亲昵地唤狄仁杰“怀英”，更多的时候是尊敬地唤他“国老”。狄仁杰每每跪拜，武则天便连忙命他免礼，还笑着说：“朕看不得您跪着，您一跪，朕的这把老骨头也觉得痛了。”
镜头一转，又见武则天对朝臣怒斥着什么，镜头拉近了，方才听清：“你们都没长脑子么？这样小的事都要问狄公？非是重大军国要事，不要去打扰他！”
这一段往事，画面俱是黑白，然后又转为彩色：
朝堂上面对棘手烦难，满朝文武，无一人敢出头发言，
窗外蓝天白云，一如从前，武则天看向殿门之外，许久，漫声道：
“老天为何要这么早夺走朕的国老……”
余音袅袅，归于空寂。
……
……
……
【哭了】
【我本来高举九五大旗绝不动摇的，浅浅磕一口怀曌】
【同时磕九五和怀曌犯法吗呜呜呜】
李治看完，脸色倒恢复些许。
虽说天幕中老婆确实表现得比较悲痛，但悲痛的点基本聚焦“君失贤臣”上。
依照他自己多年当帝王的经验：悲痛是真，多少也带点作秀，以此敲打警示其他懒惰懈怠的手下。这个法子好用，他用过，他父皇也用过。
李治看向狄仁杰的目光和缓些许，谁知，狄仁杰自己倒是看怔了。
生前，武皇确然厚待于他，这些他都是能够感受到的。
可他并不知道，他死后，武皇竟会这么哀伤！
她似乎十分想念他……
然而，再细细品夺，这份想念，如此热烈明快，不惧人前。
狄仁杰感动之余，心头涌起一丝惘然……
紧接着，天幕又开始播放另一个视频：
《“朝堂之上，与卿推心”，他死后，子孙在他的遗物中整理出这样一封珍藏书信》
“唐久视元年，狄仁杰病逝，享年七十一岁，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狄仁杰死后，儿子整理他的遗物，结果在遗物中发现狄仁杰珍藏密敛的一封信。”
大唐鬼魂组连忙仰着脖子看是什么信，只见天幕缓缓打出八个红艳艳的大字：
“朝堂之上，与卿推心。”
“这是武则天写给狄仁杰的一封信，被狄仁杰珍藏了起来。
……
李治当即转身朝着狄仁杰的方向大步前行，被李世民拦下：
“皇儿，冷静！推心也可指推心置腹，先朝皇帝给臣下写信皆用过此语。‘君臣推心之道’便是从此中来。”
又不由赞道：“这个武媚娘究竟是何来路？啧啧，笼络人心的帝王之术用得如此娴熟，怪不得一群能臣为她卖命。”
李治被拦住，当下瞪着狄仁杰道：
“朕不气媚娘写这封信，朕只知道，朕的媚娘对你并无半分避忌，她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倒是你狄仁杰：为何要把她写给你的信藏起来？”
狄仁杰睁大眼睛，半晌，神情恍惚，垂下头来。
他感觉被李治戳到一个自己不曾也不敢触碰的心事。
前朝君王写给臣下的手信，所用词句也有“唯爱卿知朕心”“朕绝不负爱卿，望爱卿也莫要负朕才好”这类。帝王想要臣子为其卖命，在秘折上写两句亲近之语，让臣子以为帝王对其独一无二、知遇看重，哄得臣子心内一阵暖流，从此俯首帖耳。
这手段并不新鲜。
狄仁杰朝堂沉浮数十载，如何不清楚这些笼络人心的套路？
他当时拿到信，看到那熟悉娟秀的小字，并非感动，而是隐然一阵失落……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它藏了起来。
寻常人拿到这样的信，不该广而告之、大肆炫耀么？
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此时天幕也飘过几行字迹：
【咦，我记得史书上说狄公一心复国，表面支持武皇，背地里反对，他为什么要收藏这封信】
【前面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呗】
【想象一下狄公珍藏这封信的小心思，绝美】
【是绝美吗？是可疑吧】
伴随着弹幕，天幕解说道：
“不过其实历史上，关于武则天和狄仁杰的故事记载并不多。最出名的该当是下面这个故事：
长寿元年，武承嗣勾结来俊臣等酷吏，诬陷狄仁杰谋反，将他逮捕下狱，狄仁杰心里十分清楚：酷吏严刑拷打、屈打成招，他暗想：宁肯被陛下亲手赐死，也不要死在酷吏手中。于是他随机应变，还没开始打他，他就大声说：‘我谋反是事实。’
狄仁杰又撕下一段被子，写下冤情，放在棉衣中，让狱吏把棉衣转交家人。他儿子狄光远持书上告朝廷，来俊臣接获密报，便伪造狄仁杰的笔迹写下承认谋反的《谢死表》呈交给武则天。
谁知武则天看了《谢死表》半信半疑，便召了狄仁杰当面询问:‘你为什么谋反？’狄仁杰回答说:‘我要是不承认，早死在来俊臣的鞭刑下了。’武则天又问：‘那你为何写谢死表?’狄仁杰回答说:“我没写。”武则天这时才知道狄仁杰确实是被冤枉的，于是放了他。但还是将狄仁杰贬官为彭泽县令。”
这次天幕说的故事十分寻常。
然而，李治再次大步向狄仁杰走来。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李世民接着拦阻道：
“皇儿难道是怪狄卿不该屈从酷吏，承认谋反？人之将死，求生欲最盛，狄卿这也是权宜之策罢了。”
李治不理他人拦阻，对狄仁杰以质问的语气：
“她差点把你害死，冤情澄清后还是把你贬了官，她不念旧情，如此待你，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分毫不介怀？”
一顿，“你非但不介怀，后来还巴巴为她卖命卖到死，你是不是——”
李治的礼教让他及时住了口。
但通过他来不及收束的口型和前后文联系，大唐鬼魂组知道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是：
贱。
众人：？？？
众人：陛下这是醋疯了？
狄·动辄得咎·仁杰：我连呼吸都是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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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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