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向语辞、兰望川和林暮三个人显然跟打了鸡血一样，白天上课，晚上做项目，有时候甚至还能在教室里通个宵，随便眯上一会儿再接着赶早八。
也得亏他们年轻，精力无限旺盛，可即便这样，一个星期下来，三个人显然也没了多少人样，各个眼圈一个赛一个的黑，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黄。
尤其是向语辞，本来就感冒，再加上熬夜，病就没好过，成天自己带一个垃圾桶装鼻涕纸，皮都擦烂了。
这不，她抹上芦荟胶没一会儿，就又来了感觉，赶紧伸手打断两人，往旁边一扭头，“啊切”一声，打了个喷嚏，又擦了擦鼻涕，才转过身，不好意思道：“抱歉，继续吧。”
她的声音依旧喑哑，闷闷的，像含着水，嘴唇也起着皮，有着干涸的裂纹，因为鼻塞，不得不微微张口呼吸，喷洒出一股股滚烫的热气。
兰望川蹩眉，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他专门买了个容量大的保温壶。
杯子里气泡升腾，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的面容，只余她看过来的眼神，眼尾垂着，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兰望川，兰望川，兰望川！”手腕上突然被抓了一下，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地呼喊，将他飘渺的思绪唤回。
兰望川不动声色地眨眨眼，这才发现，她杯子里的热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了，而自己依然不自知地倒着，溢出来不少。
热水渐渐流淌至他手边，映射着他眼里意味不明的光，一只小巧的手轻轻拭过，向语辞将纸巾吸满水，转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徒留一点未干的水渍，转瞬即逝。
“发什么愣呢？”林暮看他久久不回神，把手掌放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兰望川扭过脸，重新看回电脑。
“向语辞，结果出来了吗？”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向语辞把电脑转到他面前，端起满了的杯子，润了润喉咙，一滴水悄悄溢出，顺着嘴角，划过下巴，停留在她细腻的皮肤上。
兰望川盯着，喉结微动，突然觉得有些干渴。
“结果出来了，单纯就人工智能发展和就业质量之间，结果显著，是正向的。”
下意识抹了一下水珠，向语辞将结果展示在他们面前，瞥见兰望川“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水。
有这么渴吗？
……
林暮高兴地拍了拍手，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好耶，我就说向语辞做的模型准没错！”
向语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补充道：“之后我又引入控制变量，再加上控制效应，系数依然为正！”
“这也就是说！”林暮激动地瞪大双眼。
向语辞点点头，“我们的结论是正确的。”
她平静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林暮立刻开始叽哇乱叫，“我去，不枉费咱们几个的努力啊！”
“哦不对不对，最大的功臣是你们俩。”
他豪爽地一挥手，“今天晚上都别走，我请你们吃饭！”
向语辞一愣，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兰望川看她一眼，也没说话。
空气中突然有种尴尬的沉默，林暮看看兰望川又看看向语辞，猛一拍手，“行了，磨叽什么，说好了啊，必须去！”
“就校门口那家火锅店，想吃什么随便点！”
接着他冲兰望川眨了下眼睛，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向语辞。
忽略掉他抽搐的眼皮，兰望川仰头靠向椅背，抱着臂，淡淡地又瞥了一眼向语辞，“行，我知道了。”
“得嘞！我现在就订位置，向语辞你必须来啊。”他不容拒绝地拍了拍向语辞面前的桌子，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向语辞冲他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最终也没说到底去不去。
书页“哗啦”作响，林暮大声地跟对面确定着时间，吵吵嚷嚷的，似乎不太顺利。
正值傍晚，太阳躲藏在云层中，露着最后一点光，恰好照到兰望川面前的书页上，圈出了一句话。
“生产者永远都在追求成本最低，利润最大。”
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之前林暮问他的话。
“所以你对她有没有那种心思？”
“没有”
林暮似乎十分震惊，还问他。
“为什么没有？”
没有为什么，他扫过向语辞做的表格，写的经济分析，不管一个人的外在怎样，她的思想不会骗人，她在追求利润最大化，而他也是。
……
向语辞果然是不去的，林暮百般挽留，就差把她绑过去了，都没留住她，只能一脸遗憾地跟她说下次再约，她也是友好地笑笑，点点头，走了。
穿行过身旁结伴的同学，衬得她背影无限孤单，林暮突然有点感慨，对兰望川嘟囔着：“你说她怎么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兰望川意料之中她不会去，只摇了摇头，眼垂着，似有些落寞。
看他脸色不佳，林暮悠悠叹口气，然后缓和气氛道。
“嗨呀，兄弟别灰心，我这儿还有好几个想加你微信的，你看看，个顶个的漂亮，绝对配得上你！”说着，还要给他看照片。
拍掉他的手，兰望川冷冷一瞥，“你要是闲得慌，就去把数据做了。”
林暮一顿，赶紧打岔道：“哎呀，我看看等会儿吃什么好，听说它家的…”转眼一看，兰望川已经走了。
他步伐微快，目不斜视，穿行过那些或惊或异的众人，踩在月色下，也衬得他背影有些孤凉，恍惚之中，似乎和向语辞的影子渐渐重合。
“啧啧啧，这家伙，早晚要栽！”
林暮咂咂嘴，无限感慨。
*
“最近兰望川都去哪了，篮球馆，自习室，哪都找不到人，就连食堂都没见过他。”刚进宿舍，就听见李月月不太高兴地抱怨，向语辞不动声色地放下书包，准备早点洗漱睡觉，她太累了。
牙刷“啪”一下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孙婉看她一眼，有些诧异，“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这一星期她都踩着门禁回来的，有时候干脆都没回来，今天这么早，还真有些稀奇。
“回来睡觉”她淡淡地应了，捡起牙刷，往卫生间走，掠过她们仨，听见李月月嘟囔一句，“切，我看是被人甩了吧。”
向语辞一愣，皱眉看她一眼，她挺起腰杆看了回去，理直气壮说了一句，“干嘛，看什么看！”
真无聊，平淡地移开视线，向语辞懒得跟她多说，几步就进了厕所，“啪”一下，关上了门。
“装什么装”刘茗吐槽一句，转过头又看孙婉和李月月，然后低声，双眼放光道：“你们知道最近班里都在传什么吗？”
“什么啊？”孙婉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李月月立刻激动起来，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惹得孙婉张大了嘴惊讶。
“不可能吧，她也看着不像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看八成就是真的。”刘茗摊摊手，语气肯定，“你看看她穿的，用的，哪一件不是用到坏才换。”
“还有，她不是还办了助学贷款，找个人帮她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说的也是”孙婉看看她挂在床边的衣服，已经被洗地褪色很多，但她还是有些疑虑道：“但我也没见她跟谁接触过，成天独来独往的，谁也不搭理。”
“切，装的吧，说不定背地里都干些什么。”李月月嫌弃地摇摇头，转眼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冷冷道：“都干些什么”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向语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她们旁边，冷冷地看着。
“我去，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刘茗捂住心脏抖了一下，孙婉也皱起眉头。
李月月向后退了一下，转过头，不看她，“跟你没什么关系。”
可向语辞今天好像还来劲了，她站着，又重复一遍，“说说呗，看我私下都干些什么？”
“你！”李月月想说她，但词穷，她还真不知道，两人就这样僵着，然后一旁的刘茗“嗤”笑一声，嫌弃地说了一句，“你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来问我们”
“哦，是吗，刘茗，我倒是忘了你了，刚刚在跟她们耳语什么，也跟我说说呗，我也挺好奇的。”
这还是向语辞第一次跟她们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实在阴阳怪气，众人都有些惊讶，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哼”向语辞冷哼一声，眼神轻轻一瞥，转身走了。
李月月突然有种被她看轻的感觉，恨恨地握了一下拳，对她喊道：“你在这儿耍什么横，外边都在说你被包养了知不知道，真是丢脸，我要是你，我都没脸活…”
“李月月！”孙婉突然喊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抖了一下，看见向语辞又转过头看她，眼神冷冰冰的，看不出情绪。
“谁告诉你的？”她向前一步，抬起头，嘶哑着嗓子问。
莫名有种压迫感自她身上传来，李月月“咯噔”一下，也不愿低头，“怎么，自己做的事不敢承认吗？”
谁知道，向语辞突然笑了，她“哈哈”两声，有些讽刺地勾起嘴角，“你这么笃定，是亲眼看到了？”
“……”
李月月当然没看到，但她也的确不知道从谁那里听到的，到底真相是什么她也不关注，她就是不爽向语辞，张嘴就骂。
“你耍什么威风，自己成天独来独往的不合群，也别怪别人编排你。”
“是吗，所以我不合群就是错是吗，就可以随便让你们造谣吗？”
向语辞突然声音特别大地喊了一声，“造谣”两个字甚至还破了音。
她从来都是情绪淡淡的，别人说什么从来不理，集体活动也甚少参加，在班级里永远都是个透明人，这还是头一次，她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李月月甚至都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她，也许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向语辞。
刘茗和孙婉两个人也愣着，气氛越来越阴沉，耳边甚至还回荡着她疯狂的怒吼。
“咳咳”刘茗咳了两下，似乎想缓解气氛，向语辞凌厉地看她一眼，让人无端有些害怕。
“向语辞，你在这儿生气有什么用，这些不是我们说的，我们也没人往外传。”孙婉皱起眉头，似乎觉得向语辞无理取闹，还有些责怪地说她。
“好好好”向语辞一一看过她们三个的脸，怀疑、责备、不信任、讨厌，各种各样的情绪要将她淹没殆尽，喘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值得吗？她做的事有意义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小丑，只是别人眼里的一个笑话，而她的内心，她的灵魂，真的有人会去了解吗？
好累啊，好累啊，她听见自己的灵魂说道。
随便吧，她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
火锅店里，大部分都是学生，成群成群地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着学业和爱情，这两件他们青春里最刻骨铭心的两件事。
“我跟你说，我跟我的初恋，当年她在运动会上举着牌子，站在人群前，一袭白衣，我当时就一见钟情，紧追不舍，三个月就三个月”
林暮摇摇晃晃举了三个手指，三了半天没三出来，兰望川抿了口酒，帮他说：“在一起了？”
谁知道听了这话，林暮立刻嚎啕大哭，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哽咽，“呜呜呜，整整三个月，人家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说着，他还锤胸口，“望川，我苦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多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成了呢！”
兰望川一顿，把他酒杯移远了点，淡淡地说：“不可能的，不喜欢你的人是永远都不会动心的，即使接受你了，也只是被你感动了而已。”
他一副爱情导师的样子，林暮突然抬头问了他一句，“那向语辞呐？”
“什么”兰望川一口酒哽在喉咙，轻轻咳了下。
“既然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把她招进咱们组，还成天那么关注她。”
这下林暮倒是不怎么醉了，起劲地说了一堆兰望川关注向语辞的小动作。
什么帮她带饭，接水，监督她吃药，啰啰嗦嗦说的兰望川都有些疑惑，自己有干这么多？
他凝眉思索，林暮看的好笑，突然伸手向后喊了一声，“哎呀，向语辞你怎么来了！”
兰望川一惊，下意识回头，却看见身后没人，而林暮在偷笑。
“切，还说没有”
他掩饰般地摸了下鼻子，懒得搭理林暮，想再下点菜吃，谁知林暮又惊讶喊了一声，“向语辞！？”
这家伙，玩上瘾了是吧，兰望川不爽地想骂他，余光里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女孩儿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微微一笑，淡淡地发问。
“这里有人吗？”
他一愣，下意识回道。
“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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