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轻羽一进门就看到主厅坐着名鹅黄色衣袍的男子,像是等了许久。
男子头发高束,发间垂落几条金属流苏挂饰,额头绑着同色的抹额,如果忽略掉脸庞的青肿,赫然是名翩翩公子。
苏雨落捂着青肿的左脸,眼神一眨不眨盯着面前这个云淡风轻喝茶的男子。
“你可终于回来了。”
他咬牙切齿,耐着心底的火气,声音带有这个年纪的青涩,刚变完声不久,“叶将军来我府上莫名其妙说了一堆话,然后找我切磋。”
“是你干的好事吧。”
苏雨落气的连疑问都不带,十分确定的指认鹤轻羽,偏偏鹤羽尘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显得他咋咋唬唬。
见鹤轻羽摆明不想和自己闹,苏雨落一下也没了劲,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
念叨了这么久喉咙干涩,他拿起茶杯喝了杯水缓了缓。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坑人呢?”
“你知道叶将军力气有多大吗?!以‘切磋’的名义,拉着我到前院打了一架!”
越想越气,从开始到现在,这人没吭过一句声。
适才想起久远前妹妹对自己的叮嘱。
“哥,鹤丞相他看着文文弱弱,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
“诶。”苏雨落打断苏秋瑜,挑起下巴示意她放心,拍了拍她的背,自信道,“放心吧,你哥我看人很准的!“
苏秋瑜喉间一哽。
苏雨落那时没看懂苏秋瑜的眼神,以为她只是不放心。
现在看来,才忽觉那是自家妹妹看傻子的眼神。
苏雨落内心欲哭无泪,心想现在回头来得及吗?
鹤轻羽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在他情绪崩溃之前适时出声,毫不留情地回应,“来不及了。”
“这次是我疏忽,库房的药材你随便取一样。”
鹤轻羽的药大多是费大劲从别处搜罗来的,再加上这些年时不时的赏赐,不比其他地方,稀罕得很。
苏雨落眼睛精明一转,收起卖惨的面容,感动地握紧手里的折扇作揖,“多谢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这可是你说的。”鹤轻羽眼神似笑非笑,看着苏雨落心里发毛,巴不得马上离开此处。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苏雨落边走边道,他宁愿跟老爷子捡两个时辰药材,也不想和姓鹤的多呆一秒。
回府苏雨落兴冲冲地拿着白玉瓶到苏秋瑜房里,把事情掺真掺假说与她听。
“听着你这次好像还赚了。”苏秋瑜喝了口茶,盘算着其他事。
霓裳阁进了一匹水粼纱,在阳光下像湖水般波光粼粼,正适合制夏衣。
等会找倾倾一起去瞧瞧,说不准她会喜欢。
想此她没忍住嘴角微微翘起,苏雨落在一旁不停的描述丞相府发生的事,不知她心中所想。
看她笑靥如花,不禁奇怪,“怎的笑成这样?”
“女儿家的心思说了你也不懂。”苏秋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推着他出了房门,随后把门关上,声音隔着门闷闷传来。
“没事的话,你去钻研你的药吧,好走不送。”
苏秋瑜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喝了几杯凉茶解渴,打开衣柜挑选出门的衣裳。
苏雨落抬脚上前一步,门突然朝面门砸来,下意识往后退。
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呼了口气。
还好躲得快,不然该被砸了个正着。
“唉,这个妹妹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果然只有配药才有趣。”
苏雨落左手附后,右手掂量着手里的玉瓶,往上空一抛,又精准的抓回手心背到身后,哼着小调往西院药房的方向去了。
*
“诶你听了没,喜欢归喜欢,不要和那个丞相走太近了。”
苏秋瑜和叶希言坐在一辆马车上,她双手撑在叶希言身侧,上身前倾,一身淡紫的襦裙瞧着温驯娴静,偏生她的举止打破了这份美好,多了分娇俏。
叶希言剥着手里的橘子,眉眼无奈失笑。
她取来帕子擦了擦手,右手伸出食指点了下苏秋瑜的眉心,而后把剥好的橘子分成几瓣递到她的嘴边。
“你说的有理~”
“那肯定!”苏秋瑜收回手交叉环在胸前,得意地抬起下巴,橘子的酸甜在嘴中漫延。
不对,怎么……语气这么像在哄无理取闹的孩童?
察觉苏秋瑜幽幽的目光,叶希言装作没看到,指向街边卖桂花糕的商贩,眼睛一亮,“快看!”
“知道你爱吃。”苏秋瑜低下头认命叹气,她拉开车帘,向小厮吩咐道。
“去,买份桂花糕回来。”
小厮面貌白白净净,年纪瞧着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他双手接过钱袋,干脆道,“好嘞,小姐!”
苏秋瑜视线盯着小厮看了许久,直到他到了店门口才放下车帘,“你什么时候换车夫了?”
叶希言闻言不以为意,接过车窗递来的用纸袋包好的桂花糕,打开捏起一块放入嘴里,含糊不清道,“唔上个月刚招的,原因写着家中母亲病重,来做工赚点贴补。”
“别想太多,来尝尝。”说完她一边嚼着嘴里未完全咽下的桂花糕,一边往苏秋瑜嘴里塞入一份。
突然的投食,苏秋瑜措不及防被堵住了嘴没功夫继续追问,好不容易咽下,又连忙拿起杯子喝了好几杯水。
“你想噎死我?!”她喘着粗气,眼睛差点一翻,等到缓过劲刚要找叶希言算账,马车已经到了霓裳阁。
苏秋瑜起身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叶希言自知理亏,脸上歉意地笑着,手掌挡在身前,安抚苏秋瑜消气。
霓裳阁是京城盛名的制衣坊,掌柜人称潘娘子,不知晓其真实名讳,阁内将各种布料摆在左边的木柜上供人挑选,右边则是刚赶出来的样衣款式,各国特色样样齐全,各有千秋。
店铺后门的方向是一座宅院,分为了北阁和南阁,平地上架着六米高的木架,上面挂着形形色色染好的布料。
北阁负责染布,南阁负责制衣,分工合作,互不插手。
最近流传出,霓裳阁新进了匹布料,远天蓝的蚕丝中镶嵌了部分银线,银线勾勒出的水波纹在室内不太明显,在太阳底下却像是阳光映在湖面,波光荡漾。
一举一动使衣摆的纹案如水面起伏的一层波纹。
不少贵女慕名而来,只为围览一观,当然,其中不乏有奔着讨佳人欢心的男子前来。
“看样子来晚了。”
叶希言刚下车,抬头便是阁内人挤人的局面,二人独立于人群外莫名突兀。
忽然,梅子色裙摆从眼前一闪而过,二人被女子撞了个正着,等叶希言站稳脚跟,抬眸寻找女子身影,那人早已不见。
苏秋瑜维持的笑容一僵,差点暴露本性,她抓住叶希言的手腕往对面不远的茶楼走去,“进不去咱们远观,天蓝色与你我二人平日的衣服有些异差,说不准不适合。”
“可恶!”上了茶楼包厢,因隔开了人群,苏秋瑜猛地一拍桌子,震的茶杯颠起又落下发出响声。
叶希言已经不想多说,默默抿了口茶水。
“呵,聚会时一个比一个矫揉造作,推人可不见力气有半分小。”
“那莫家小姐,在人群里面推推搡搡成何体统!”苏秋瑜向来眼尖,一眼捕捉到方才撞到人的杨妃色衣裙的姑娘。
一碰到这种事,她就耐不住脾气,平日都是她来劝解叶希言,这回倒反了过来。
叶希言听着耳边的吐槽声,不禁扶额,最后耐着性子将人安抚平静。
“说好只看看,等会你把人吸引过来,得不偿失。”
而且你不也总端着架子吗?
后半句叶希言没有明面说出,心里腹诽,万一被听到,今天不得闹翻天。
听完最后一句话,苏秋瑜指出的手在空中顿住,缓缓收回,连续喝了三杯凉茶才平心中不平。
“哼!我气她撞到人不道歉!”
“好~我们不和她一般见识。”叶希言移到她身旁坐下,搭上苏秋瑜的后背帮她顺气。
霓裳阁相比一盏茶前又多围了一圈人,不止达官显贵,还有家境富裕的小姐或是来凑个热闹的平民百姓。
苏秋瑜左手托着下巴,眼睛顺势看向阁内,可惜徒劳无功,哀声叹气。
叶希言笑了笑,随意往窗边一瞟,陡然愣住,那是……
“掌柜的,您这已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您把这水粼纱摆出来让我们瞧瞧?”
“莫不是……”来者,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手掌,语气微妙,“徒有虚名?”
潘娘子眼眸微眯,眼中的笑意慢慢减弱,不冷不淡道,“公子慎言,搅了我的生意,您可赔不起。”
苏秋瑜发泄过后,恢复往日的从容,她顺着叶希言的目光瞧去,正好目睹事情的全过程。
她伸出手摩挲衣袖内的瓜子,对此行为嗤之以鼻,边嗑瓜子边道,“我看啊,今天就不该凑这热闹,姑娘家的衣裳,薛笺也跑来掺和。”
“他好看?”苏秋瑜一脸惊悚地望着叶希言,连手里的瓜子都顾不上嗑。
叶希言额头青筋直跳,手里的拳头握紧又松下,咬牙道,“我才没空看那歪瓜裂枣。”
想到方才出现的身影,叶希言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秋瑜,意味不明。
苏秋瑜忽觉不妙,警惕地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狐疑道,“你干什么?虽然平时调戏你,但我可没有磨镜之好。”
叶希言的表情有一瞬间差点裂开,她嘴角抽了抽,想到等会的发展,又调整好神色,“没什么,只是在想等会你还能不能做到现在这么云淡风轻。”
闻言苏秋瑜满头疑惑,没等想明白,楼下一道爽朗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布是好布,只是不知潘掌柜出价多少?”
云惊川双手附后,一袭槿紫的衣袍闯入众人视线,眉眼流露出这份年纪的意气风发和倨傲。
这下不仅潘娘子对这突然冒出的人物愣住了,苏秋瑜坐在二楼猛地站起身,差点没忍住叫喊出声,膛目结舌。
潘娘子拿起手帕捂嘴眉开眼笑道,“云公子今日怎的也有兴致来光顾我这小店?”
“不过区区布料,看公子常来霓裳阁做生意的份上,我送公子制好的成衣如何?”说完人群顿时陷入安静,给其他人留出了说话的机会。
有人皱眉不解道,“这……”
方才人多喧闹,有对家混在其中故意将价格吹高,潘娘子不好出声解围,她眼睛一转,露出笑容趁势解释,“我观今天也有行家在,索性说开。”
“水粼纱固然做工优良,但也不超过六十两银子,成衣不超过百两。”
“潘娘不知是谁恶意散播谣言,不该赚的我不会多收一文。”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部分富商子女因此对向来价格高昂的霓裳阁印象好上许多,思量着彼此的交易往来。
待到人流消散,云惊川眼神意味不明与潘娘子对视,“潘掌柜这番是否能算欠我一个人情?”
潘娘子一双桃花眼深邃的不见深浅,沉默片刻道,“看样子云公子是故意的?”
云惊川哈哈大笑,礼貌作揖,“掌柜此言差矣,在下不过顺手而为。”
“现在没人,云公子不妨直言。”
经过一番波折,好不容易打发了几只看热闹的老鼠,潘娘子头疼扶额,早已没了心神应付眼前人。
“实不相瞒,贵阁有件烟云锦做的襦裙,衣如其名,远观似烟笼寒水……”
潘娘子眼神一冷,语气不明,轻笑道,“公子好眼光,一眼便看上了草民的镇店之宝。”
“就不知一件烟云锦,加上水粼纱,吃不吃的下了……”
云惊川丝毫不惧,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劳掌柜操心。”
“一件烟云锦,抵一份贵阁卧底的消息,想来不亏。”
最后,想要免费拿走是不可能的,潘娘子咬了咬牙,面色黑沉,眼睁睁看着自家最贵的烟云锦被人砍了大半的银子。
心里的火气蹭蹭直冒,阁内的侍女敏感的察觉掌柜心情不满,不敢多出气半分,做事比以往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被触到这个霉头。
出了这一档子事,潘娘子干脆关门休整一天,处理门铺的糟心事,将怒火移转到造成此事的元凶。
可恶,若不是这几天府衙搜查,又不知是谁将一块布料的银两炒起来,虚价过高,触犯了欺瞒顾客的律法,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混小子坑了我一个月的油水!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往我这插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