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曦来说，季翎的责问她确实没法回答。
所以她选择逃避。
擒霜被她唤起，将这一番空间搅得天翻地覆，风夹携着雾气刮过，有苏忍不住收起耳朵，眯上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尽力减少自己的体积免得被风一起吹去。
雾气散去，参天巨树慢慢显露在她们面前，青翠的叶子随着擒霜的舞动簌簌而下，落到地上却变成了绿色的蝴蝶翩然而起。
明明这么近的距离，然而刚才谁也没看到这棵树。
一个少女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她们。
藤蔓将她的青黛色的头发绑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耳边，树叶点缀在她的裙摆上，随风而动。
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一双碧色的眼睛却十分深邃，仿佛经历过万千岁月的沉淀。
她朝林曦她们走来，头上的藤蔓开出小小的黄色的花。
“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和季翎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季翎这才明白，眼前的少女正是导致她陷入幻境的罪魁祸首。
“你对我师妹做了什么？”
林曦不想跟她寒暄，眼神冰凉地看着她。
倒是有苏举了举爪子毫不走心地敷衍两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然后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给我个蕴霖果。”
毫不客气的模样令人咋舌。
雾蕤表情没什么变化，张开手手上多了个粉粉的像桃子一样的果实。
有苏叼过果子朝她们摆摆爪子：“你们聊，我会看着你师妹的。”
刚才季翎因为一时间接受了大量的天道传承，结果不知为何差点爆体而亡。
林曦只能让她先调息，等一切稳定了再谈。
林曦看看闭幕养神，眉头紧皱的季翎，微不可察地叹口气。
“我只是将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告知她了而已。”
雾蕤见她将目光重新放在自己身上出声解释。
林曦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密布，隐隐透出电光雷鸣。
这是天道不满的意思。
“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觉醒的。”
在林曦的计划中，是等她安排好一切，最起码让季翎有自保能力之后才会揭露一切。
如今雾蕤直接将她的计划掀翻属实是她没想到的。
毕竟这只树妖可是这世界能联通天道的存在，说她是妖不如说她更像是接近神。
就连林曦都不确定与她交手能有几分胜算。
天道的宠儿竟然会选择如此肆意妄为属实是林曦没想到的。
“等她强大之后呢？”
雾蕤依旧是那副冷冷静静的表情，承载着这个世界所生灵过去与未来记忆的她基本无法生出多余的情绪。
“用你的死断了她的死劫。”
林曦垂眸默认了她的话。
修士说到底只是活得久的普通人，在天道的安排既定命运下她们根本无力抗衡，林曦能付出的也只有这一条命。
“若是死劫也是天道设下的一环呢？目的就是让季翎成为妖皇。”
“轰隆——”巨大的雷声响起，骇人的紫色闪电直直劈向天识树。
天道之怒令有苏吓得手里的果子都掉了，抱着自己九条大尾巴瑟瑟发抖。
“每一任妖皇注定孑然一身直到死去，天道最开始的打算是让她流离百年成为下一个阿暮，可惜突然出现了你这个变数。”
阿暮就是上一任妖皇，那个受尽人间苦楚最终死在林曦手下的兔妖。
随着雷劫落下，雾蕤的脸色骤然苍白，然而原本没什么情绪地她此刻扯出一抹笑。
“天道想杀你，但却管束不了你，只能将季翎的命数改了。”
“妖皇可以有千千万，季翎也好，阿暮也很好，只是天道平衡世界的手段罢了。”
“可你不一样，你是能杀了天道的人，林曦，天道在害怕。”
落雷源源不断，林曦想上前帮她却被她摇头制止，退后一步，她继续说
“天道在赌，赌你会为了她甘愿去死。”
林曦看向季翎，她的脸色比刚才好点，灵气围绕在她周围，争先恐后地往她体内钻，修为飞速提升。
林曦轻声而语：“祂赌赢了。”
她这条命人想要，妖想要，如今连天道都想要。
只要能换季翎活下去，这条命谁想要她便给。
“不林曦，”雾蕤脸上的笑越来越深，带着隐隐的疯狂。
“你要好好活着，覆了这命运。”
“天道将我们玩弄于鼓掌，却还要求我们感恩戴德。”
“祂要你死我便偏要你活着，祂说妖皇孤苦伶仃我便偏要你陪着妖皇。”
雾蕤的身形越来越淡，林曦皱眉看着她却深知什么都做不了。
天识树有通天之能却还是在天道安排的命运之中，她替了本该是林曦的命运，自然会受到惩罚。
她心口闪着淡淡地绿光，微弱的如同夜间的萤火。
绿光飘到林曦面前，她伸手接过。
“帮我把它送到灵界，这是我作为交换的条件。”
她看着林曦手中的叶子，眼神流露出哀伤：“若是阿暮当年身边也有你这样的人该多好。”
她的身影消失，参天巨树的叶子顷刻变黄，如同雪崩一般倾泻而下。
和阿暮呆在一起的三年是雾蕤这千百年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候。
向来冷眼观世间生灵的她第一次想要介入世间因果。
当仙门用阿暮妹妹生命威胁她出去的时候，雾蕤不顾天道震怒也要告诉她她的结局。
当时阿暮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雾蕤，我在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若是可以，她多想和她站在一起告诉她她还有自己。
可惜雾蕤只是一棵树，终其一生也只能呆在这一方结界中。
只能看着阿暮走向天道设定好的命运里。
雾蕤开始迷茫，为什么她有通天之能，却连自己的朋友也救不了呢？
第一次见到林曦时雾蕤就知道她是终结阿暮生命的那个人。
雾蕤看着她，明明直到这人会杀了自己的朋友自己只能冷眼旁观。
她第一次违抗天道，阿暮的命运是魂飞魄散不得往生，雾蕤却将一片树叶悄悄附在林曦身上，希望它能收集到一点朋友的魂魄。
后来雾蕤坐在树上，看着飘来的树叶，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里面微弱的残魂，眼角蓦地落下一滴泪。
她的朋友被命运裹挟着走向既定的结局。
林曦踏入秘境时雾蕤发现自己看不到她的未来，像是迷雾笼罩着一样。
然而跟在她身边的少女却是早夭的妖皇。
这两种命运不应该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见林曦对她的态度，雾蕤瞬间就明白了天道的意图。
每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人，都有可能颠覆天道。
天道在利用生灵的弱点，利用人的情感，企图让这个人自戕。
祂不允许变量威胁祂塑造的一切。
事实证明，天道的安排成功了。
在未来妖皇的记忆中，雾蕤看到了林曦的未来。
她死了。
唯一一个能反抗天道的人死了。
自愿跳入天道的圈套。
那一刻对天道的不满充斥雾蕤的心头。
她想看到天道败一次，哪怕自己不能亲自看到。
林曦看着手中小小的一片绿叶，里面的残魂被滋养的很好。
这个魂魄的气息很熟悉，是当年的妖皇。
林曦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认识的，但既然雾蕤替了她，那这件事林曦一定会帮她办好。
她抬眼看天，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
天道写了季翎的命运，但季翎如今成了妖皇，未来的命就由不得祂了。
有苏化为人型，走过来看了看枯死的天识树。
“咔嚓咔嚓”地啃着剩下的蕴霖果：“这家伙对自己挺狠的。”
林曦收起树叶，朝季翎的方向走去：“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走向已经知晓的悲剧，知道悲剧因何而起，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是我也受不了。”
有苏啃下最后一口果肉，将果核埋在枯死的树根旁：“不懂。”
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她懒得参与，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小狐狸罢了。
季翎缓缓睁开眼，还带着一丝恍惚，看见林曦坐在她的对面下意识扑了上去。
“抱歉阿翎，”林曦率先向她道歉。
“我只想要师姐活着。”
季翎闷闷出声。
林曦无奈笑笑，她又何尝不想让季翎活着呢？天道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设下季翎的死劫。
季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师姐，我……我是妖……”
她说完这句话身体僵硬，等着林曦的审判。
尽管在她新增的记忆中林曦并未没因此厌恶她，但她还是紧张。
林曦轻轻松开她，让她面对自己。
季翎撇过眼睛不敢看她。
微凉的手指贴上她眉间的妖纹，她听见林曦轻笑一声：“我家阿翎是只很漂亮的小鸟呢。”
林曦眼神温柔，没有一丝抵触。
有苏飞身过来，八条尾巴张开挡在她们面前：“先别**，有人来了。”
林曦眼都不抬，将季翎拉起，万千丝线直直刺向来人。
季翎一看来人瞬间拦住这两位大佛：“别——”
自己人，自己人。
宁芜面色复杂地看着距自己仅有一寸的丝线，抬眼对上满脸警惕的有苏，垂下头小心翼翼：“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有苏翻了个白眼：“你们剑鸣宗都是一群衣冠禽兽。”
季翎看向满脸不耐的有苏，又看看弱小可怜的宁芜，拍拍自己脑袋，
现在这场面和天识树给自己的记忆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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