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的静默后,韩亦程走到沙发前,从谢期年的外套下面用力扯出了自己已经揉皱的西装,又回头看了眼安静关闭的卧室门,恨恨地走过去踹了一脚:“谢期年!你混蛋!”
即使隔音良好,坐在床边的谢期年也听到了卧室门被踹响后韩亦程暴戾的声音,和紧接着响起的大门被摔上的声响。
他甚至可以想见韩亦程脸上的表情。
心里掠过确实有些无法压制的担心,他慢慢脱了衬衫和长裤,躺在了韩亦程起床时没有整理过的床上。
几分钟后,卧室门被急促推开,背对着卧室门的谢期年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熟悉的气息裹住了。
韩亦程从背后紧紧拥住谢期年,尽力压住急促的呼吸,鼻尖慢慢擦着谢期年的耳垂,可怜兮兮:“七七,你不要我了吗?”
谢期年的身体略动了动,却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回应。
只是呼吸似乎也错了点节奏。
韩亦程的呼吸越发急促,又热又潮地扑在谢期年耳后:“七七,我难受。”
谢期年动了动肩膀,低声说:“你松手。”
“我不。”韩亦程的手环得更紧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可是你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你还和别人……你不知道我等你的时候是用什么心情、是怎么过的吗?”
他的声音颤抖:“你明明知道我最怕就是等人。如果你都这么对我……我……”
“我没想到你会等我。我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谢期年放软了声音,“现在你听话,先松手。”
“不。”韩亦程固执地抱紧他,不肯放手,“我不放。”
他紧贴着谢期年的侧颈,想要压抑住的呼吸已然不受控。
胸腔急速起伏着,窒息感中无法顺利地呼吸中,韩亦程含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极度难受:“我不放。我最近总觉得你不想要我了。七七,你别这么对我。”
韩亦程身体的颤抖让谢期年心里一酸,他用脸颊蹭了蹭韩亦程冰冷的侧脸:“你乖,放松点,我给你顺顺背。”
韩亦程这才放开紧固着谢期年的手。待谢期年转过身子,又迫不及待地一把把他嵌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了。
“你放松,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谢期年的手绕过韩亦程肩膀,轻轻给他顺着脊背,满是担心,“手脚有没有发麻?”
韩亦程摇摇头,用牙齿印了印谢期年的锁骨:“你在,我就不会有事。”
给韩亦程一下一下抚着背,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慢慢平复,急促呼吸也慢慢和缓下来,及至变成了沉稳的、陷入睡眠的节奏,谢期年才放了心。
韩亦程的过呼吸症是十岁时被谢期年发现的。
韩亦程十岁生日那天,他在医院陪陷入深度昏迷、随时可能去世的妈妈,而韩亦程的爸爸韩东洲撕下了长期伪装成好丈夫好爸爸好女媳的面具,大摇大摆地把韩修齐的妈妈赵丽君和韩修齐接回了家。
变故来的突然,也超过了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的所有认知。而过了三天后,韩亦程的妈妈去世了。
葬礼一结束,韩东洲便带着韩亦程飞到了一千公里外的宁市,去了宁市闻名的主题动物园。
那天,谢期年也因为观察动物的科学作业而和同学相约去了主题动物园。
他第一次看见韩亦程,是在上午十点多。
穿着精致漂亮,比普通的小朋友更有沉稳气质的韩亦程抱着膝盖坐在猴山隔绝游人和动物的玻璃墙外,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却脏兮兮的。
脸虽然脏,但韩亦程的眼神却孤傲骄矜,冷冷地对经过身边好奇打量他的每个人回以不友善的目光。
大部分人被他这样的目光怼上,都选择不管闲事,默然走过。
觉得不太对劲而想要走近的韩亦程的谢期年被同学拉住了:“你看他的眼神,那么凶,一定会骂我们的,不要管他。”
小朋友的思维简单直接,不喜欢就远离,害怕就不靠近。
直到下午四点半马上要离开主题动物园,谢期年还是犹豫着和同学分开,一个人绕了点路,再到猴山看了一眼。
韩亦程依然抱着膝盖坐在猴山的玻璃墙外,眼神依然倨傲又不善,但那种不善里多少有了些小孩子无法完美掩饰的慌张。
而且,他呼吸急促,小小胸膛快速起伏着,四肢也肉眼可见地发着抖,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一样。
谢期年忙忙跑过去,抬手贴上韩亦程心口。
韩亦程喘着粗气,却用力打开谢期年的手,凶凶地说:“你干什么!”
“我叫谢期年,今年十岁。你也可以叫我七七,因为我生日是七月七日。”谢期年和缓地试图和韩亦程拉近距离,“你叫什么名字呀?”
韩亦程瞪他,不答。
谢期年又好脾气地说:“我们学校的安全讲座有说过,心跳过快很危险,我帮你叫救护车好不好?”
“我要等我爸爸。他去给我买气球了。”韩亦程看着远处的道路的分叉口,呼吸越来越急促,“那种有七种动物的要走很远才能买到。”
谢期年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爸爸去了多久了?”
“他……”韩亦程怔了怔,眼神一虚,转瞬后又强硬起来,“我和我爸爸都是第一次来宁市,他一定是迷路了!”
谢期年又点点头,语气更温和了:“我也觉得你爸爸迷路了,主题动物园我来很多次,经常有迷路的小朋友,我带你去管理处好吗?那里的叔叔阿姨可以用广播全园通报的,你爸爸听到了就能马上到管理处来接你。”
韩亦程眼神又虚了些。他垂着头,手也垂在地上,过了一会,沾了灰的手快速擦过眼睛,又倔强抬起头来:“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万一、万一我爸爸来找我了呢?”
他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脏兮兮的、被泪水融开的灰黑色。
下一个瞬间,他的呼吸更急促起来,有种随时都要昏厥的危险感。
谢期年看了看天色,也着急起来,干脆一把拉住了韩亦程的手腕:“马上要闭园了,你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我先带你去医院,然后帮你找爸爸。”
韩亦程用力挣扎,却也挣不开谢期年执着的力道。他急了,喘着气在呼吸困难的间隙里嚷:“可是我爸爸……我爸爸他……”
“没事的,我会陪你,我也被我家里人丢掉了。”谢期年带着清浅的笑容,满是理解和安慰地说。
韩亦程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期年,犹豫着喃喃两声“被丢掉了……我爸爸把我丢掉了……”,呼吸更急促起来。
“我陪你去医院,帮你找爸爸。”谢期年用小小的手压住韩亦程跳得无比剧烈的心脏,语气仍然满是平静的安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是不是?”
他把韩亦程带到主题动物园门口,对来接他的徐阿姨说:“他病了,我们先去医院。”
看着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的韩亦程,徐阿姨想也不想地开车便去了医院。
韩亦程的过呼吸症便是这次确诊的。
待韩亦程情绪平稳,症状消失,徐阿姨把两个小朋友又都带回了家。
谢期年的家。
徐阿姨是谢家雇来照顾谢期年的保姆,而谢家所有人,包括谢期年的妈妈,都远在千里之外的凌北市。
韩亦程不知道什么样的家人和母亲能把十岁的孩子一个人扔在举目无亲的地方。虽然衣食无忧,却只有一个保姆看顾。他只知道在谢期年家住了一年零三个月,却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徐阿姨的任何一个和谢期年有关系的人出现。
甚至给谢期年打来电话的家里人都没有一个。
有家,但是等于没有。有亲人有妈妈,但也等于几乎没有。韩亦程明白谢期年说的“也被家人扔了”,确实是真心话。
还好徐阿姨是真心在好好照顾谢期年,也同时对来路不明的韩亦程关照有加。韩亦程没有户籍、也不肯接受徐阿姨提出的去福利院登记、至少有个学籍的建议,因此也没有上学。谢期年去上学时,他就拿着谢期年的课本自学,谢期年回来后两个人像模像样地讨论学习问题,倒是谁也没落下功课。
从那时起,韩亦程便坚持自己没有家,没有了亲人。他知道自己家在哪,也知道韩东洲的联系方式,但他固执地坚持不肯回去,也从此永远不再用“爸爸”这个称呼。
徐阿姨无奈,只能自己登了一年多的寻人启事。
直到韩亦程和谢期年都从十岁迈入了十一岁,某天,韩东洲突兀地出现在了谢期年家。
他绝口不提把韩亦程扔在了主题动物园的事情,一见面便急切地把韩亦程带走了。
徐阿姨没有阻止的立场,而谢期年甚至没有来得及和韩亦程说再见,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络。
小学升入初中,谢期年转回了凌北市,被家人送进了全封闭的寄宿学校。
开学的第三天,他在学校走廊偶遇了以为从此天涯永隔的韩亦程。
韩亦程远远看过来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独一无二的热切、不可替代的安心的眼神,谢期年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
韩总很乖张,但是我们七七不会一直惯着他的啊啊啊啊啊!七七会怼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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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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