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他也算是让我免去了受伤的痛苦,出于良心,我想让他“不再害怕”。
我绞尽脑汁——也许没有汁,在人间,鬼其实是一种磁场,我绞尽头部磁场——没过多久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我飘到门边按下灯的开关。
灯灭了,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啊啊啊——救命啊!鬼大仙鬼大神啊,我求您了别过来啊!”
闻声,我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
鬼的夜视能力很好,哪怕没有光亮,也能看清周围。
此时的他边喊边蹬着双腿,两只胳膊也在空中胡乱挥舞,莫名有些滑稽。他还没挥几下,我便听见“咚”的一声响——他的胳膊肘撞墙上了。
这么大声,磕得不轻吧。
“救命啊……”少年的声音明显变得颤抖,还带了一丝哭腔。他双手捂着脸,两条腿弯向墙面并拢靠着,手肘撑在膝盖上。
我朝少年飘了过去,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团成了一个“球”,背靠墙待着。
他在发抖。
我心道他太能装了,一只手托腮,朝他小声问:“喂,你还好吧?”
他关闭了碎碎念模式,闭嘴了。
“你好?”
他没有说话。
“你理理我。”
他依旧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你还好吧?说句话?”我继续陪他演。
……
我“自言自语”四五分钟后——我看了他袖口中露出的手表——他才抬起了头,透过指缝看了我一眼。
“你……你是人是鬼?”他的语速很快,声线也不稳,说话时还垂着眸子不敢看我。
我决定逗逗他,说:“人。”
“这是8楼,你就这么从窗外爬上来的?”他抬头了,指尖滑到鼻子上,露出的两只眼睛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对啊,我体力好。”我理所当然道。
“我有一句话想说……”他咬着字说,试探性的语气。
“你说。”
“但是我怕说了你会生气,然后把我……”他看着我,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事你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
“那你发誓,如果你骗我就……”他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做我小跟班。”
我无声笑了笑。
果然是装的,他一点都不怕我。
见我不语,他追问:“行不行?”
“……行。”反正我也没有说谎,和做小跟班这件事无缘。
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鬼才信你。”
我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附和中带了一点敷衍语气:“是啊,我是鬼,我相信我是人。”
我起身把灯按亮。他也站了起来,搓搓手肘,解释说:“我下下个月要拍一部灵异题材的电影,出演男三,人设是怕鬼的网瘾少年。”
“正好遇到了真鬼,我就提前找找感觉。”他挠挠头,真诚道,“抱歉,是我的错,你可以原谅我吗?”
“可以,”我抱臂,“其实我知道你是装的。”
“谢谢,”他走到钢琴前,把手轻轻搭在琴键上,“我为你弹首曲子吧,你有没有想听的?”
我没怎么思考,脑子里便蹦出来一个名字。
“《毛线球》。”我脱口而出。
我有点意外,在我现有的记忆中,我只知道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很多店里的广播都在放——这首《毛线球》却不是其中之一。
他愣了一下,说了声“好”,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坐。”
“嗯。”我坐到一旁的米色圆凳上。
他也坐下,十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出一段我熟悉的旋律。原来这首名叫《毛线球》的曲子,就是我刚才听到的那首。
他说弹首曲子就只是弹曲子,没有唱词。我闭上眼睛,背靠桌沿,静静享受。
一曲终,他缓缓开口:“我在准备几天后的生日会演出,这段时间都在公司练习。这首歌是我在去年生日时写给粉丝的,我的粉丝名就叫毛线球。”
“你的粉丝一定很幸福。”我说。
“你不知道这首歌是写给粉丝的?”他惊讶道。
“嗯,我失忆了。在你刚刚弹琴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毛线球》。”我猜测,“可能我是你的粉丝吧,我能下意识想到这首歌,你给我的感觉也很熟悉。”
“看来我们挺有缘的,交个朋友?”他笑了笑,朝我伸手,“我叫林秋,马上17岁,高二在读,练习生团体出道。”
林秋面容清俊,笑起来很好看,我被感染得也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我笑起来的样子会不会更恐怖。看林秋没什么异常的反应,我放心了。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我也伸手,和他的轻轻握了一下。
“你刚才想弹琴?”他笑容未收,问。
我点了点头。
“来吧,我今天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给我让了位置。
我没有推脱,因为我真的太想弹钢琴了。既然林秋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抓住。
“谢谢。”我飘了过去,瞄到墙角上方装着的监控,不由有些担心。
如果监控把这一切都拍到了怎么办?我总是能跑的,看到监控视频的人会不会因为林秋和鬼说话,把他当作异类?
“怎么了?”林秋问。
“监控。”我伸手指了指。
“没事,如果拍到了,现在发现也已经晚了。你放心弹,要是一会儿有人找过来,你直接飞走。他们来也是问我有没有事,受没受伤之类的,顶多让我换个地方练习。
“没拍到最好,据我所知,鬼是一种磁场,可以干扰监控,让它什么都拍不到。”
林秋说得从容,把我的顾虑削减大半。
我坐下来,再次触碰到心心念念的钢琴。抬指,落下,手指翻飞间,钢琴响起一段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曲子。
不知道这是今天响起的第几首《毛线球》,也不知道我和林秋一共惊讶了几次,总之,像林秋说的那样,我们很有缘分。
我想,我之前应该是认识他的,而且极可能是他的粉丝。
他给我的熟悉又安心的感觉,我下意识想到的歌名,手指不受大脑支配自主弹奏完的一首曲子,无一不在证明这一点。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弹这首曲子,但我就是弹出来了,你信吗?”我干巴巴地问他。
“肌肉记忆,”他说,“我信。弹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弹完曲子后,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更柔和了。
我确认过林秋是真的练得差不多了,而不是看我想弹所以把钢琴让给我弹后,在他的肯定下又弹了几首。
林秋说那些都是他写的曲子,我是他的粉丝这件事基本实锤了。如果我还记得变成鬼之前的事,今晚和林秋在一起弹钢琴一定会让我更激动吧。
临走前,林秋带我去了一趟公司的监控室,以丢东西为由查了一下监控。万幸的是,有我在的那段监控视频全程黑屏。
我和他在公司门口分别,继续在街上飘。
这座城市很繁华,晚上逛街的人多,人气旺盛,鬼待着不自在。除了死后不超过七天的灵魂,大部分的鬼都会躲起来。
大城市的人多,鬼也多。我飘着飘着,有两只结伴而行的女鬼来找我搭话了,知道我的事情后,她们还陪我一起找了好一会儿。
林秋帮我搜了江桃市具备开颅手术能力的所有医院,考虑到家人有可能为我转院,他又帮我查了可以收治植物人的医疗机构。这让我的效率大大提高。
还有我现在鬼气浓郁的魂魄,让我飘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乎一倍。
我找了一晚上,没什么收获,天已破晓,这会儿街上的人和鬼都很少。
路过一家奶茶店,我看到店内摆着林秋的真人等大立牌。
立牌上除了林秋,还有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杯冷饮,凑在一起做干杯的动作,他们笑着,青春洋溢。
太阳升起,我不知不觉间飘到了自己昨晚遇见林秋的那个房间,然后……我撞在了玻璃上。
揉了揉鼻子,我又试了一次,这次成功飘了进去。
说起来很丢人,对于实体与非实体的转化,我还掌握得不太熟练,一个晚上撞了不少次墙面和玻璃。
林秋不在。
但是……来都来了,我还是找找看吧。他昨天说今天上午要练舞,舞室在7楼,就在这间琴房对应的楼下的房间。
我从窗户飘出去。楼下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房间最后面的窗户开了半扇,有一个大约半米长的缝隙。我在窗外也可以清楚看到房间内的情景。
舞室的布置和琴房基本相同,只是房间正中的钢琴换成了墙边的音响。
房间里除林秋外,还有一个人。那人的发型很有个性,脑后的头发被剃掉,露出青皮,上半部分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皮筋绑成一个小丸子,几撮浅金夹杂在黑色里,酷。
酷哥看着二十出头,此时正一手抓着林秋手臂,一手按着林秋肩膀,指导他的舞蹈动作。他应该是林秋的舞蹈老师。
林秋看着镜子,配合他调整姿势。酷哥又交代几句,看着林秋做了一遍调整后的动作。
“很好!”酷哥竖起大拇指,“来一遍完整的。”
酷哥走到墙边,拿手机放音乐。林秋趁他转身的功夫向我招了招手,做了个口型:进来看呀。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飘进舞室,在后墙处待着。
音乐声响起,林秋立刻进入状态,跟着节奏律动着身体。他的动作利落干净,该柔的地方柔,卡点时力量感也很足。
一个转身动作后,他通过镜子与我对视,挑了下眉,露出一抹痞气的笑——耍帅给我看呢。
我回给他一个阴森诡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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