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忆起了当年,正当年少的岁月,校医院内干净的走廊,淡淡的消毒水味儿,以及柳姝极为冷漠,倔强不服气的眼神。
当时的无可奈何,现在的无可奈何。
迟巍挑了下眉,弓起右手食指很轻地顶了一下右侧脸颊。
一路奔波慌张,微风卷起柳姝的衣襟,吹乱她的发梢,迟巍动作轻柔的替她捋好头发,淡声道:“你知道就好。”
柳姝小声说:“这次真不是我。”
迟巍点头。
“我本想带恩恩去商场给阿姨买见面礼,碰巧遇到程思梁的女朋友。”说完这句,柳姝侧头瞧了瞧,对迟巍说,“她没跟来,估计走了。”
“那个女人和恩恩发生了争执,程思梁出现后画面有些不可控制。”柳姝顿了下,想了想说,“后来就这样了,我没动手。”
迟巍眼眸漆黑,看着柳姝,嗯了一声。
柳姝记得先前迟巍交代过她的话,让她不要招惹程思梁,想着既然自己说了这么多,更得需要阐明原因。
而说出这些话的原因是她想让迟巍知道,他的话很重要。
同样的,他也很重要。
“你说过的。”柳姝笑笑,“不要让我招惹程思梁。”
闻言,迟巍舔唇笑了笑,垂下眼眸,一秒之后又抬眸,宠溺得揉揉柳姝的头发,“这么听话?”
“嗯嗯。”柳姝没说什么。
程思梁的伤口不深,其他地方无大碍。
方恩恩知书达理,像模像样的给程思梁道歉,虽然程思梁没领情,碍于迟巍在此,没再放出狠话。
程思梁这人也不是很坏,他就是看不惯柳姝这个乡下丫头深受程北光和赵明焕的喜爱,他在程家生活了二十五年,从未觊觎过程家财产,当家作主这种事情他做不得,也没有半分心意,上有程北光和程宸顶着,天塌了也到不了他去撑。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言笑晏晏的看着程北光将程氏集团的股份拱手让于他人。
这个他人不是别人,就是柳姝。
他一直对柳姝的身世怀有极大的不信任,一来之前实在是见过太多,二来程思南说柳姝和程南雨长得像,世界长得像得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每一个人都有血缘关系?都是亲生母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一直认为血缘这事表面看不见,实际像一条弯弯绕绕的线,把本应该亲近的人全都穿在一起。
就像他、程宸和程思南,表面看去性格大相径庭,内心是系在一块儿的。
但柳姝不同,他觉得她像是有目的似的回归程家。而且,她回程家的目的不单纯,程思梁可以保证。
程思梁扯掉头顶纱布,气急败坏地朝墙面一仰,病床因为外力压迫发出一声响。
方恩恩似乎还有些后怕,瞧着他怨气满满的表情,心里头着实有些愧疚。又不由自主得想到柳姝在程家的处境,突然有些心酸。
半道来的赶不上土著的。
可柳姝又不是自己走失的,而且她在意那些荣华富贵吗?
并不。
虽然她没说过,但方恩恩知道,她只是想重新找到那个全世界她最想爱的男人,告诉他——
我没走,我一直在。
**
几天后,迟巍带柳姝回迟家。
傍晚时分,夕阳落在城市干净宽敞的道路,近来气温升高,佣人们忙着冲刷门前石板砌成的小路。
柳姝挽着迟巍从大门处进来,光影从后面打来,融化一片蜜色暖阳。两人身形高挑,整装待发,几个佣人一时之间看迷了眼。
花园里花开的正好,争奇斗艳。
水管开关大,偶有淅淅沥沥的水滴迸溅而出,迟巍轻轻扫视全院。默不作声地将柳姝护于身后。
还是王管家先反应过来,径直走向二人。
“阿迟回来了。”
迟巍一只手护着柳姝,看向王管家时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客气地唤了声:“王叔。”
王管家是看着迟巍长大的,相处这么多年,迟巍在他心中是位极有规矩,养尊处优的男孩,他的气质不是刻意表现,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同时冷静。
迟巍身侧的柳姝看起来很是乖巧,听到迟巍唤了一声王叔后,也跟着叫了一声:“王叔。”
王管家微微颔首,让佣人们关掉水龙头。
迟巍领着柳姝从这花枝招展,满目琳琅中走进别墅。
安静了一瞬,庭院渐渐嘈杂起来,有人小声聊天,吃惊又喜悦。
“那就是少爷的未婚妻啊?”
“怎么这么漂亮!”
有人啧啧道:“这不是废话吗?少年本就长得俊俏!”
“你看少爷对她多关心呢,怕她被水溅到,护她到身后。”
“阿迟就是话少,心意一点都不少呢!”
王管家视线一直没移开,迟巍带着柳姝渐行渐远,清秀般配的身影最终消失不见,他这才转头对叽叽喳喳的佣人说道:“继续,继续。”
迟家人口不像程家一样多,客厅里只坐了迟承江和许玟丽两人。
空气安静,倒也算和煦。
柳姝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参加这种家族性质的聚会,从前在鹿镇家里只有她和柳行之两人,自由洒脱惯了,如今极为不适应。
许玟丽一如往常,端坐在沙发上,气质娴静,优雅,精致的妆容之下看不出一丝皱纹,也没有表情。
“叔叔阿姨好。”柳姝递过礼物,“这是我送叔叔阿姨的见面礼,请不要嫌弃。”
这官方语录正经到柳姝想要咬舌自尽。
迟承江和许玟丽上下打量柳姝,迟巍也是,他就想带她来吃个饭,没指望她能说什么客套话,根本想不到,柳姝说完一句,还有下一句。
“早就该前来探望叔叔阿姨的,工作太忙耽搁了,请叔叔阿姨见谅。”柳姝微笑着掖了掖头发,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及膝长裙,腰间微微收了一道,看起来非常恬静乖巧,像一个淑女。
迟巍轻咳了两下,附和道:“是,工作太忙,耽搁了。”
迟承江:“你舅舅近来可好?”
“很好。”柳姝说,“舅舅知道我要来迟家特地交待我询问迟叔叔安好。”
顿了一下,“还有阿姨。”
迟巍嘴角抽搐一下,手指抵了一下脸颊,不着痕迹的看了柳姝一眼。他觉得好笑,他以为柳姝是个正直无比的人,没想到三年不见,信口胡说随手拈来。
迟承江象征性地询问起柳姝的工作。
柳姝回答:“我自己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挣得不多,勉强糊口。”
迟承江看了眼迟巍:“你不养你未婚妻?”
迟巍不咸不淡地回答:“养她是我的荣幸,只是她不需要。”
迟承江:“柳姝如果有意愿,可以来博仪工作,让迟巍带你也好,或者去一个相对而言比较轻松的部门,对博仪多有些了解。”
柳姝没懂这话的意思,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拒绝,可许玟丽话比她快,情绪也有些高涨。
“对,这样最好不过。”
柳姝和迟巍一同看向许玟丽。
许玟丽面不改色道:“夫妻一体,挨得近点儿总没错,同在博仪,能聊的话题也多,可以相辅相成。”
柳姝没往细里想这件事,除了感叹不真实外,她对迟巍的家庭一无所知,三年前如此,如今也只是强了一丁点儿。
三年前若不是许玟丽找上自己,柳姝也不知道迟巍是一个有婚约的人,更不知道他家是明城赫赫有名的博仪迟家。
彼时柳姝身陷陈松雅剽窃案,在没有证据没有靠山的情况下身陷混沌,许玟丽找上她,直接要她报价,交换条件是离开迟巍。
柳姝当然没同意,但事后细想她不同意的原因可能不仅 是因为她爱迟巍,而是在当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不想颜面尽失。
柳行之教导她,人可以没脾气,但不能没骨气。
这两点她都不想摒弃,但现实给她上了一节声动形象的课。
找上许玟丽的那天下午,柳姝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丢人现眼。
许玟丽端坐在对面,面前是精巧昂贵的咖啡杯,杯里咖啡平静无澜,乌黑一片。
柳姝说:“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保证不能让迟巍知道。”
许玟丽的神色浮现一抹鄙夷。
柳姝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通过许玟丽来摆平陈松雅的做法简直是令人恶心,可她没有办法,方恩恩的妹妹身患白血病,危在旦夕,她此次前来不仅仅一个需求。
许玟丽洞察一切。
“公司的事我会帮你解决,赔偿款算你自己的。”
“好。”柳姝说,“只要让陈松雅别再陷害我就好。”
“我会帮你朋友的妹妹找最好的医生。”许玟丽双手合十,面露惋惜,“救人一命,就当为迟家祖上积德。”
柳姝隐着眸里热意,平静道:“别让迟巍知道。”
许玟丽趾高气昂:“我不会让我儿子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你交代。”
临走前,柳姝回头看了许玟丽一眼。
那个女人年近半百,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面色温婉,一心向善,常年奔走于各大慈善行业,是明城上下无人不知的慈善大使。
她是迟巍的母亲,也是一手将自己推入深渊,三年以来不见天日的伪善者。
……
“外公!”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传来,客厅里所有人的视线统一吸引了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门外跑进来,笑得很开,门牙少了一块,模样古灵精怪。
迟承江笑逐颜开,立刻起身伸开双手:“麟麟来啦。”
那名叫做麟麟的男孩直接扑到迟承江怀里,一老一小相亲相爱的温馨画面让柳姝不由得勾起嘴角,甚至想起那天晚上在车里迟巍说过的话。
如果她给迟巍生个孩子,应该也是这样可爱。
画面略微诡异,麟麟和迟承江亲近了会儿,就待在他怀里等待,许玟丽面无表情,甚至比刚才看起来还有些冷漠。
迟巍保持着一种安静祥和的良好姿态,默不作声地拢了拢柳姝的腰肢。
门外走来一位女人,高跟鞋梆梆跺地,柳姝遁声抬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迟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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